國有大事,必然要求個吉日。
至於吉日的來歷,這個衆說紛紜,不過早已形成了一個系統的體系,只需上面提出要求,下面馬上就會反饋最近的吉日是初幾。
“最近沒吉日,要等半個月。”
這個答案並未出乎方醒的預料,因爲解縉就查過了,說是最近沒吉日。
民間倒是有幾個小吉日,可曾經學過這東西的解縉把那幾個小吉日譏諷爲出門能撿到幾個銅錢的日子。
“那就等等吧。”
軍方重臣都聚集在五軍都督府裡,張輔覺得這事兒就是天意,那麼就等等吧。
孟瑛絲毫沒有被扣掉爵祿的心痛,皺眉道:“罷了,算那閆大建走運。”
薛祿笑道:“打也打了,禮部可是第一次被人打了左侍郎,咱們算是得了彩頭,那就等等吧。”
其它幾人也是這般想法,一時間其樂融融。
張輔見方醒在沉思,就問道:“德華想什麼呢?說出來聽聽。”
其他人都看向方醒,不知道這位在皇帝的面前爲武人掙得了勝利的傢伙要幹什麼。
“咱們是武人。”
方醒的第一句話就讓孟瑛取笑道:“德華,你可是文武雙全,不歸哪一邊。”
“不,我骨子裡還是武人。”
室內的氣氛頓時肅然。
這是方醒第一次公開說出自己的屬性,而不是被文皇帝模糊的定位。
薛祿一怔,然後拍着桌子笑道:“好!這便是咱們武人的骨氣。有的人啊,整日就想着往文官的身上靠,恨不能馬上脫了戎裝,整日之乎者也!”
室內再次默然,不,是赧然!
薛祿這話一竿子掃到了兩人。
張輔也難免有些尷尬,而孟瑛纔將動粗,自然沒臉。
別人沒資格這般說,但薛祿的資格比張輔的還老,自然無需忌諱。
孟瑛也失笑道:“你陽武侯也不是被人贊爲手不釋卷嗎?”
“扯特麼的淡!”
薛祿突然一改以往的嚴肅,罵道:“老子當年叫做薛六,後來從了文皇帝靖難,這一路都是廝殺,手不釋卷……看什麼?話本?那特麼的都是讀書人給自己的臉上貼金呢!老子不喜歡讀那些書!哈哈哈哈!”
大家不禁都笑了起來,方醒也說道:“安內要文官,可我的骨子裡還是想着遠征,爲大明去征伐不臣,直至看到天盡頭,海之角!”
室內第三次沉寂。
“誰不想呢?”
張輔覺得氣氛有些傷感,就說道:“剛纔看你還有要說的,說吧。”
方醒收了笑意,說道:“我們是武人,武人是什麼?殺伐!殺戮!”
方醒的右嘴角翹起,看着竟有些殘忍和冷酷。
“方某在各處征伐,殺戮不斷,京觀無數,怕什麼?”
他環視一週,淡淡的道:“都見血了,還怕什麼吉日不吉日的,不吉…….那便殺出個吉日來!”
“殺出一個吉日來……”
薛祿一拍桌子,起身道:“好!”
“好!”
孟瑛也大聲叫好,說道:“馬革裹屍猶不懼,什麼狗屁的吉日凶日,那麼多血氣在奔涌,那些魂魄都是雄魂,什麼兇也得避開!”
於是軍方的奏章就進了宮中。
其實這場爭鬥朱瞻基全程都在觀看,並知之甚多,卻沒插手。
“不要吉日?”
朱瞻基玩味的看着奏章,恰好楊榮和楊士奇也在,就問道:“忠烈祠他們想後日就開啓,你等以爲如何?”
楊士奇覺得這是在兒戲:“陛下,國之大事,在祀在戎,沒有吉日如何能開?臣怕他們是在賭氣啊!可那些魂魄乃是爲國捐軀,他們賭氣不打緊,驚擾了魂魄……”
楊榮卻不以爲然的道:“此事都督府都認可,臣以爲可行。”
什麼吉日都比不過認可,既然武人認可,那管他們作甚?
“他們倒是大膽,不過……這一句說的極好。”
朱瞻基拿起奏章,唸了一句話:“既爲鬼雄,自當無懼……”
他緩緩擡頭,眼中有一道光芒閃過,說道:“此言大善。將士們爲國捐軀,護佑大明,死後當爲鬼雄,護佑家邦。什麼吉日!大明國運灼灼,什麼邪祟敢來?”
他起身道:“如此,朕從即日齋戒,諸卿亦當如此,後日開啓。”
……
方醒也在吃素。
吃素……是一個聽着簡單,實踐起來很難的事兒。
清湯寡水自然是不行的,花娘就用辣椒和蘑菇等材料混合做了一罐子醬,方醒吃飯就用這個。
舀一勺辣椒醬放在米飯上,然後緩緩攪拌。
“味道不錯。”
有些熟悉的味道讓方醒想起了後來的那個國民醬料,不禁心中一動,然後笑了笑,放棄了那個念頭。
如今方家並不缺錢鈔,什麼都去幹,攤子越鋪越大,胃口也會越來越大,最終難免會淪爲商家。
無憂看到方醒發呆,就夾了片裡脊肉,剛送過去,就被張淑慧給攔截了。
“你爹要吃素,別搗亂。”
“爹,吃肉。”
方醒哦了一聲,然後哭笑不得的道:“你這丫頭,真是壞透了。”
……
第三日,天上還掛着星宿的時候方醒就起牀了。
沐浴,更衣。
他沒有去穿那身代表着伯爵身份的服飾,而是選擇了一身普通的軍服。
“夫君,不穿那身行頭嗎?”
方醒戲稱伯爵的服飾是行頭,家中人習慣了,也跟着胡亂叫。
方醒搖搖頭,說道:“今日那些是同袍,在戰場上可以託以後背的戰友,在那裡沒有什麼伯爵,有的只是一名軍士而已。”
氣氛頓時肅然起來,連被吵醒起來的無憂都癟癟嘴,然後被引着去洗漱。
早餐方醒就喝了一碗粥,然後上馬,在家丁們的簇擁下進城。
小白有些不安的道:“夫人,少爺以後會不會……”
“不會!”
張淑慧斬釘截鐵的道:“此事由不得他,到時候我在我做主,我不在你做主,土豆平安他們也行,可不能讓他亂來。”
兩人說的心照不宣,聽的準備去書院的土豆和平安一頭霧水。
兩人揹着書包,在前院和方專會和,然後一路往書院去。
“大哥,那是什麼意思?”
平安想了許久都想不到來由,覺得有些煩悶。
土豆搖搖頭道:“爹今天要去忠烈祠,估摸着和這個有關吧,只是不知道是什麼。”
方專不懂,卻知道忠烈祠是幹啥的,就隨口道:“老爺不會是想搬家過去吧?”
胡言亂語!
土豆和平安都笑了,然後齊齊收了笑容。
然後面面相覷。
不會吧?
他們一下就知道了張淑慧和小白的擔憂是什麼。
他們的母親是擔憂方醒百年之後會選擇到忠烈祠安葬啊!
想起方醒早上珍而重之的動作,以及肅穆的神色,兩人一時間也拿不穩,等到了書院後,就去請教了解縉。
解縉正在收拾教具,聽了他們的問題之後不禁莞爾,然後說道:“德華不會這般做的,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