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來的消息。”
朱瞻基站的筆直,幾可和門外那粗壯的木柱媲美。
方醒心中一緊,覺得眼睛有些發酸,像是用眼過度的感覺。
他眨巴着眼睛,朱瞻基見狀也有些好笑,就說道:“剛快馬傳來的消息,洪保……回來了。”
風從外面吹了進來,門口有清脆的風鈴聲。
風鈴搖擺着,方醒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工坊那邊進獻給宮中的。
“朕不肯掛這個,只是端端卻鬧騰了許久,只說好聽,那便掛一掛吧。”
作爲一個男人,自然對這種類似於女人的愛物要表示沒興趣,這種心態方醒以前也曾經有過。
“洪保……泰西……”
可此刻他的腦海中全是那個地名,彷彿是遇到了所謂的一生之敵。
“泰西人!”
“是的。”
朱瞻基說道:“里斯本,法蘭克,金雀花,三國使團已經跟着洪保到了大明,一路坐船而來。”
他見方醒有些急切之色,就說道:“洪保謹慎,只叫人傳話,說那三家不是小國。”
“他說的是什麼……”
泰西國家的大小方醒當然有數,所以他只是略一沉吟,就有了答案:“那必然說的是船,也就是說,泰西人已經在窺探海洋了。”
“是。”
朱瞻基微笑道:“沒有對手的日子不好過,也不能過,所以這是好事。”
……
沿着運河一路北上,雖然能看到不少村莊和小城鎮,可卻刻意的沒有進大城市補給。
船隊緩緩而行,被解除禁令的三家使團都貪婪的看着兩岸。
無論是農夫還是船工,甚至是漕丁,這一路他們遇到的明人大多從容,和此刻麻木的泰西百姓對比強烈。
而且他們還注意到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明人都能吃飽飯。
這一點很難得,如白麪包在泰西的地位一般的米飯和大餅,在大明卻是非常普通。
他們吃了許多面粉做成的美食,其中讓船隊上下唏噓不已的鍋貼,就讓他們驚爲天人。
那味道真是……太香濃了啊!
簡直是能讓人忘記白麪包的存在啊!
還有各種麪條,以及那些內涵不一的餅,甚至還有口感鬆軟如麪包的東西,這些都讓大家感到味蕾在爆炸。
“真是一個比畫還美的地方啊!”
田間農人勞作,遠處的村莊有炊煙渺渺。
這便是農家風光,對此三國的使者都不陌生,當幾個孩子提着瓦罐跑到河邊時,他們就仔細而好奇的看着。
幾個農人到河邊洗乾淨手,然後衝着船隊拱拱手,就招呼孩子們一起坐下。
“他們吃肉!哦!他們在吃肉!”
阿貝爾看到一個婦人從瓦罐裡舀出一塊塊他吃過的紅燒肉時,不禁豔羨的道:“看吶,那孩子還有雞蛋!”
幾個孩子在乖乖的幫忙,然後一人得了一個雞蛋。
洪保也看到了,身邊有官員解釋道:“朝中倡導百姓多種營生,飼養家禽和牲畜就是一項,見明報經常有教人飼養這些東西的方法……”
“土豆立功不小吧?”
洪保可不是在深宮中勾心鬥角的太監,他和鄭和等人多次出海,什麼不知道?
說句難聽的,哪怕是朝中的重臣,能有他這般見識的都少見。
那官員有些意外,然後說道:“是,有了土豆,加上大米或是麪粉,百姓自然能吃飽,剩下的糧食大多賣掉,還有多餘的就可以飼養家禽牲畜,所以那家人才有了肉吃,孩子們纔有了雞蛋…..”
那幾個孩子好奇的看着洪保,其中一個咧嘴對他笑了笑,缺了好幾顆牙齒的嘴看着有些好笑。
洪保的神色柔和了些,他看了後面船上的那些使團人員一眼,說道:“這些泰西使團來了大明,首要是震懾,咱們從吃食上已經鎮住他們了。武力上,水師已經讓他們知道大海並不是他們的,還欠缺些,不過不急。”
船隊繼續前行,漸漸靠近京城。
“上岸了!”
船隊停靠了一個地方,岸上看着空蕩蕩的。
沒有碼頭,就是藉着水深,船隊一一靠邊。
腳踏實地的感覺讓多克有些眩暈,他用手遮在眼睛上方看了看遠方,說道:“很好的地方,全是田地。”
亨利的目光從船隊上收回來,他很遺憾那幾艘戰船在到達大明後就獨自離開了,讓他尋機觀察的打算落空。
洪保就在前方散步,活動着身體。
“難道我們就走路去?”
阿貝爾沒看到人,就苦笑道:“距離多遠?誰去問問?”
多克搖搖頭,“他們能走,那咱們也能走。”
兩人都心照不宣的微笑着,亨利知道他們是覺得大明這一項出問題了,威脅程度自動下調。
就在他們心中微喜時,一陣震動傳來。
大地在震動,明人們都回過身,看着很是歡喜。
“是騎兵!”
使團中有人嘶吼道,然後看到明人的反應,馬上就尷尬了。
多剋死死地盯着遠方的煙塵起處,阿貝爾和亨利同樣是如此。
他們需要知道明人的軍隊實力!
海上他們見識過了,可數量卻不明。
那麼陸地上呢!
“列陣!”
明人那邊有人厲喝道,隨後那些軍士船工都開始列隊,整整齊齊的,就像是田裡的小麥。
遠方的騎兵越來越近,當看到爲首的那人時,洪保的眼圈馬上就紅了,然後低頭揉揉眼睛,再次擡頭時,那人已經到了他的身前。
鄭和下馬,他的年紀大了,從北平一路疾馳到這裡,有些腿軟。
他走到洪保的身前,見他低頭不語,就楞了一下,然後拍着他的肩膀,看着後面的陣列說道:“好!”
短短的一個好字由鄭和說出來,卻道盡了海上的艱辛和風險。
衆人神色振奮,有人喊道:“回來了!我們回來了!”
歷經劫波之後,那種放鬆和被承認的快活終於再也掩飾不住了。
“我們回來了!”
歡笑聲中,鄭和對依舊在低頭的洪保說道:“那事陛下不知。”
洪保的身體一震,擡頭詫異的看着鄭和,然後苦澀的道:“咱家從那日起就當自己是死人了。”
鄭和莞爾道:“本官難道會哄你?”
洪保的心臟噗噗噗的在加速,他的面色微紅,顫聲道:“公公……”
鄭和點頭道:“你很好,本官一直在爲你們擔心,你果然帶着他們平安回來,你真的……真的很好。”
洪保猛地低頭,然後有水滴飛快的落下。
鄭和唏噓道:“本官當時若是去了,按照回京後御醫的說法,大概就回不來了……”
使團的人見鄭和和洪保那邊甚至在流淚,就以爲是久別重逢的激動。
“那人比那個洪保還厲害,找機會說說話。”
亨利覺得鄭和應該是洪保的上司。接着他們看到一個男子走了過去,洪保擡頭,赧然的擦淚,然後和這人拱手說話。
“這人是誰?”
那邊的寒暄很快就結束了,洪保帶着鄭和和方醒過來,介紹了雙方的身份。
鄭和的新身份讓人震驚,三人都紛紛關注着他的神色變化。
“這位是大明的興和伯……方醒。”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