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明被明軍擊敗過兩次,而且都是在以衆擊寡的情況下被擊潰,所以他當然知道今日是不能善了了。
可這人居然讓自己的獨子先來送死,這是爲什麼?
梟雄也知道舔犢情深啊!
他居然不派人護送自己的獨子從側面突圍,這人是瘋子嗎?
望遠鏡裡的李元佳一臉興奮,而且他還衝在了最前面,身邊有兩百多騎兵在跟隨。
“第一排……”
辛老七的大嗓門響徹戰場,把急促的馬蹄聲都壓了下去。
距離已經很近了,方醒放下望遠鏡,看到李元佳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愕然,然後……槍聲就響了。
“齊射!”
“嘭嘭嘭嘭!”
在硝煙即將遮住視線之前,方醒看到李元佳在馬背上彷彿被重重一擊,臉上的愕然變成了絕望……
“元佳……”
李成明也看到了自己兒子落馬的過程,甚至還看到了他落馬後未死,拼命的想站起來,可後面衝來的戰馬揚起了馬蹄……
李成明垂,兩行淚滴落在馬背上。
再擡頭時,他的表情變得平靜下來,看看左右,就輕笑道:“諸君,可敢與我同去嗎?”
左右都低頭,連從小一起長大的家僕也把臉別了過去。
“哈哈哈哈!”
李成明慢慢的搖頭,然後笑了起來。
“既如此,我這便去了!”
前方的進攻已經被擊潰,那些敗兵向兩側逃竄,然後被遊騎逼降。
於是戰場上出現了一個奇觀:一人,一馬,一劍,就這麼逆風而來。
方醒面色肅然,已經大致清楚了李成明的心態。
這是安南的英雄!
可同樣是交趾的敵人!
“哈哈哈哈!”
長劍斜伸在身後,李成明突然大笑起來,因爲他看到了已經面目全非的兒子。
方醒摸出手槍,對着想阻攔自己的辛老七搖搖頭,然後走出了陣列。
“方醒!”
李成明已經衝到了離方醒一百米不到的距離,他盯着方醒,心中無憂無慮,無煩無惱,彷彿是回到了孩提時代。
方醒擡手,李成明握緊劍柄,雙方的距離飛拉近。
辛老七看到情況危急,馬上就拉弓搭箭。
那些火槍兵不知道爲何沒有開槍的命令,最後只能歸結於方醒想和對方的主帥單挑。
方醒閉上左眼,心中如秋日的莫愁湖,靜謐無波。
若是給你機會,那麼交趾將會出現第二個黎利,所以……你去死吧!
“呯!呯!呯!”
在敵我雙方的靜靜旁觀下,方醒扣動了扳機。
“噗!”
李成明落馬,胸腹處的鮮血馬上打溼了衣服。
“嘿嘿!”
交趾的天空很藍,李成明嘿嘿的笑着,然後看到一張臉擋住了藍天,他不禁微微皺眉。
“你是英雄,黎利都不如你!”
那張臉讓開了,李成明又看到了藍天。
真藍啊!
就和小時候在媽媽的懷裡看到的天空一樣藍!
“元佳……爲父來了……”
“母親……”
“安南……”
方醒背身聽到喃喃自語的聲音漸漸微弱,就吩咐道:“把他們父子倆埋在一起。”
李成明一死,剩下的人都乖乖的跪地投降,徐景昌興奮的叫人去點數。
看到方醒還在李成明的屍骸邊上沉思,徐景昌過去說道:“方醒,這下咱們的甘蔗總算是有着落了,現在應該已經遷苗了吧?早知道就該多種些就好了……”
方醒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徐景昌詫異的道:“你怎地不高興?”
隨着李成明的覆沒,交趾的豪族幾乎已經被掃蕩一空,大明此後在交趾的統治會平順許多。
這是好事啊!
方醒看着被兩名軍士擡起來的李成明,輕嘆道:“若不是敵對關係,我願意和他擺酒話英雄。”
“你魔怔了吧?”
徐景昌覺得方醒有些讀書人的那種莫名憂鬱,他也不勸,急匆匆的去查驗‘勞力’。
俘虜們都非常的溫順,比任何時候都溫順。
“伯爺,先前他們生過內訌,那些豪族都被李成明給幹掉了。”
方醒點點頭,心中有如釋重負的輕鬆,但也多了一絲惆悵。
“快扶住咱家,扶穩些!”
王賀正站在馬背上,兩邊有人扶着他。
“太多了。”
在李成明單騎赴死後,城門就主動打開了,王賀看着裡面黑壓壓的人頭有些憷。
“一**的出來,咱家要點個大概的人數。”
王賀知道這是最後一戰,所以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寫一份奏摺去請功。
那些婦孺低着頭走出來,就像是牲口般的任由明軍驅趕成一堆堆的,然後清點人數。
方醒獨自走進了縣城,狹窄的石板路上丟棄着不少雜物。
兩邊的低矮木屋裡空蕩蕩的,許多都被拆散化爲了柴火。
避開一堆穢物後,方醒聽到了聲音。
“***”
“老爺小心!”
前面的拐角處走出一個女人,她垂在地上尋找着什麼。
聽到辛老七的聲音後,女人擡起頭來,對着方醒笑了笑,露出少了幾顆牙齒的口腔,然後又茫然的低頭尋找東西。
辛老七和小刀跑到方醒的身邊,小刀的眼尖,他低聲道:“這女人被人欺負了!”
女人突然彎腰在地上的一堆雜物中翻找着,那被撕開的衣襟一下敞開,露出了多處淤青的身體。
女人翻找了一會兒後,起身嘆息着,聲音聽着就像是午夜的夢囈。
看着女人步履蹣跚的往城外走,方醒覺得胸口有些悶。
辛老七對此沒有反應,可小刀卻問道:“老爺,要給她討回公道嗎?”
方醒定定的看着邊上木屋裡的幾具屍體,語氣聽不出喜惡的道:“既然看見了就伸個手吧,把參與的人留下一個聽話的照顧她,其他的全殺掉,梟傳俘虜營以及各屯田處。那人若是照看不好她,那就閹割了喂狗。”
城中還有許多內訌時留下的屍骸,以及來不及搬走的糧草。
“伯爺,有占城使者到了。”
方醒才轉了半圈,聞言就淡淡的道:“讓他進來說。”
占城信佛,其實中南半島都信佛,虔誠的讓輸出地都感到慚愧。
占城使者是個中年男子,看到方醒後,急忙跪下問好。
方醒負手而立,問道:“使者此來何意?”
使者堆笑道:“聽聞大明剿滅了叛逆,我王不勝欣喜,令在下前來賀喜。”
方醒緩緩回身,淡漠的道:“占城弱小,莫要火中取栗,使者請回吧!”
“興和伯,在下……”
使者惶恐的再次跪地,可方醒卻冷漠的道:“交趾徹底平定,你國可是慌了?還是說順州和化州的歸屬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