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峰。太清殿。
大殿是由十六根盤龍柱架立而成,大氣磅礴,恢宏壯觀。每相隔十步之遙,就會出現一對盤龍柱,分列大殿兩側。大殿四角各擺放着四個鶴嘴香爐,其上插着香火,香菸嫋嫋。
大殿四周牆壁之上,雕繪着龍鳳仙鶴,栩栩如生。一條白玉石鋪就的地面由殿門外直通殿首。整座大殿古色古香,雖談不上富麗堂皇金碧輝煌,卻古樸大氣,氣度莊。嚴,令人置身其中,頓生肅穆之意。
此時此刻,掌門太一真人正負手立於殿首處。
下方是赤玄道長。
除了兩人之外,偌大的太清殿內,再無旁人。
“赤玄師弟,今日總算是把你盼來了,一年不見,你在外遊歷,一切可好?”
“託掌門師兄的福,師弟一切安好。”
太一真人微微頷首,目光凝視着下方的赤玄道長,聲音忽然低沉下來:“大家都是同門,我有話直說了。師弟,我託你查的那件事,可有消息了?”
赤玄道長點頭,臉上露出了一抹凝重:“這一年來,我屢次查探妖變之地,更多番對周圍的村落村民調查取證,如今妖變之地,確有異動。”
太一真人聞言,面露沉重,眉頭緊蹙,眼中更是浮出了一抹淡淡的憂慮:“每隔三百年,妖界便會降臨人間,現於妖變之地。自此禍事起,戰亂生,天下生靈塗炭。如今距離三百年過去,只剩下不到三年時間了,妖變之地頻頻異動,只怕不是好兆頭,我們還須早作準備纔是。”
赤玄道長道:“師兄所言甚是。妖界即將降臨,此乃頭等大事,這等人間大禍,非我仙嵐宗一門所能抵擋。那妖變之地,除了我們仙嵐宗之外,巫山派、靈朝寺、少陽派都有派人探查,想必察覺到妖變之地的異動之後,都會提前做好防備的。”
聽到此言,太一真人憂慮之色稍緩,嘆氣道:“如此便好。說起來,巫山派、少陽派、靈朝寺與我仙嵐宗,同屬正道四大門派。三百年前,我們四大正道門派,齊力同心,力挫羣妖,雖然損失慘重,卻也不負蒼生所託,保住了這一方水土,不被妖物染指。”
“現如今,三百年轉瞬即逝,妖界又要捲土重來。明日一早,我就派弟子聯絡其他三大正道門派,共商除妖大計。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片大好河山,落入妖物之手!”
聽着太一真人的這番話,赤玄道長默默站在原地,面色淡然,一言不發。
太一真人看了看赤玄道長,緩聲說道:“再有三年時間,妖物又將復出,如今仙嵐宗正是用人之際,師弟你就不要外出遠行了,好好呆在門中,培養門下弟子,師弟以爲可否?”
赤玄道長點頭回應:“謹遵掌門師兄吩咐。”
太一真人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如此甚好,說起來,師弟你如今也是一峰首座了,既爲人師表,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邋遢了。我觀你眼圈發黑,腳步虛浮,更是一身酒氣,一看就是平日裡酗酒過度。如此可不好,酒這等濁物,我修仙之人雖不怕喝多傷身,但也會影響神智,師弟還是節制一些好。”
對於太一真人的勸告,赤玄道長只是淡淡一笑,似是自嘲地道:“當酒鬼有什麼不好,美酒下肚,樂而忘憂,心中只記得高興的事,不念過往悲傷,這樣不好嗎?”
太一真人眉毛微微一蹙:“三百年了,師弟的心中難道還放不下那隻蝶妖?”
赤玄道長凝視着太一真人:“音容笑貌,過往種種,皆烙印心中。”
大殿之內,忽然短暫的沉默。
也不知過了多久,太一真人嘆了一口氣,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氛圍。
他沒有再與赤玄道長目光對視,而是悠悠望向殿外,目光變得悠長深遠:“三百年前的那場大戰,生靈塗炭,無數黎民流離失所,你當時也在場,究竟有多慘烈,你是知道的。人妖之爭不可化解,早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師父當時也是爲了你好,才拼死也要將那蝶妖斬於劍下,斬斷這份孽緣。這件事,你真怨不得師父狠心。”
赤玄道長垂下眼皮,聲音變得低沉起來:“我沒有怨怪師父,只恨小蝶生死關頭,我沒來得及替她擋下這一劍,哪怕與她雙雙赴死,也好過我現在一人孤苦。可她,臨死前卻讓我發誓,一定要好好活着......”
太一真人輕聲道:“人妖殊途,彼此相戀,本就是大忌。師弟是個癡情人,只是這一番情意,卻是錯付。小靜峰清念師妹,性情溫良,端莊韶秀,又對你......”
話剛說了一半,卻被赤玄道長當場打斷:“師兄休要再提這件事了,除了小蝶,我心中再裝不下其他女子。”
太一真人見狀,只得作罷,嘆氣道:“生者如斯,逝者已矣。莫要只想着故人,卻忽視了眼前人啊。望師弟好自爲之。”
赤玄道長深施了一禮:“若沒其他事,師弟就告退了!”
言罷,轉身走出大殿。
太清殿內,重新歸於平靜,太一真人負手而立,目光沉凝,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嘆息。
“風雨欲來,這天下,很快又要不太平了。”
赤玄道長回峰沒多久,消息就傳遍了整個仙嵐宗。
“告訴你們一個重磅消息,馭回峰首座赤玄道長回山了。”有消息靈通之人說道。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回來就回來唄,赤玄道長常年在外,他掌管的馭回峰也是毫無存在感,他回與不回,又沒多大區別。”又一名弟子道。
“閣下此言差矣。以前的馭回峰確實沒有存在感,但如今不同了,如今馭回峰出了一個劉小旭,先是在新人大比中奪冠,接着又是與罡峰門下弟子韓亮比武獲勝,可是讓馭回峰出了一波大風頭呢。眼下馭回峰首座赤玄道長又歸來,依我看吶,這馭回峰肯定不會再像以前那般不景氣了。”另一名弟子道。
諸如此類的言論,在仙嵐宗各峰弟子之間瘋傳。
很多人都覺得,赤玄道長這一回,肯定要勵精圖治,整頓馭回峰。
而赤玄道長也確實是這般做的。
回山第二天,便將門下的三名弟子叫到面前,詢問他們修爲進展。
劉小旭自不必說,短短半年,修爲就到了築基初期,受到了赤玄道長的大加褒獎。
宋立和李長壽就悲催了。
赤玄道長不在的這些時日,兩人的修爲幾乎就沒什麼長進,把赤玄道長氣得不輕。
“結丹後期!修煉了整整五十年,你才修煉到結丹後期,到現在還沒突破到元嬰期。我就是找來一頭豬教它修煉,都不會修煉的這麼慢!”赤玄道長對着宋立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通臭罵,把宋立罵得臉色通紅,無地自容,頭都快低到胸口了。
“還有你!李長壽!修煉至今已有三十年零三個月,修爲只有結丹中期?你們兩個真是給爲師長臉了啊!”
赤玄道長越說越氣,瞪着兩人道:“你們兩個,多長點心吧!再過兩個月,五脈會武就要開始了,到時你們兩個都得上場,難道你們就仗着這點修爲,跟其他峰的同門比試?那些入門比你們晚的人,修爲進境都要比你們高,你們好意思敗給你們的師弟師妹?次次給爲師拿個倒數第一,你們不嫌丟人,爲師還嫌丟人呢!”
宋立和李長壽低着頭,一句話都不敢反駁,如同犯錯被老師批評教育的小學生般,那場面頗爲滑稽。
“你們兩個都啞巴了?啊?每次爲師訓斥你們,你們兩個都是裝啞巴,裝聾子,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你們倒是有沒有聽進心裡去?!”赤玄道長怒吼道。
“弟子知道了,弟子日後一定勤加修煉,不再讓師父操心,爭取半年內,就突破元嬰期。”宋立訥訥道。
“哼!說的比唱的好聽,爲師姑且信你一回,看你能不能做到。”赤玄道長冷哼一聲,隨即又把眼瞪向李長壽:“你呢?”
“弟子以後也一定潛心研習道法,爭取在兩個月後的五脈會武上,取得一個好成績。”李長壽忙道。
“這還差不多......”赤玄道長聽到兩人的保證,面色稍稍緩和,眯着眼睛,語氣陰測測道:“未來三年內,爲師哪也不去了,專門盯着你們的修行,若是你們敢偷懶,仔細你們的皮!”
正訓斥間,忽然一道怒喝聲從馭回峰的上空傳來。
“赤玄老兒,你躲哪去了?快快給老夫滾出來!”
“是罡峰的青冥師伯!”
宋立一下子就聽出了來者身份,臉色微微一變。
“青冥那老傢伙?他找我有何事?聽那口氣,好像是來者不善啊。”赤玄道長摸着下巴沉吟。
“有可能是爲半月前韓亮與小師弟比鬥之事而來的。”宋立小聲提醒。
“哦?兩人比鬥,願賭服輸,他徒兒輸了,找我做甚?”赤玄道長一臉不解。
宋立嚥了口唾沫,有些不確定道:“小師弟雖然在那場比試中贏了,可韓亮一直認爲,小師弟是因爲偷襲才贏下的他,贏得勝之不武。或許......正是因爲此事來的也說不準。”
赤玄道長嗤之以鼻:“勝之不武?真是天大的笑話!魔教妖人勝之不武的情況多了去了。與人比鬥,連最基本的防範都做不到,這樣的人就算資質再好,一旦出了山門,只怕也要被那些魔教歹人和妖邪之物啃得屍骨無存!”
說罷,轉頭看向劉小旭,和顏悅色道:“徒兒莫怕,這件事爲師爲你做主,他們若真是爲此事而來,看爲師怎麼把他們打發走。”
宋立在一旁提醒道:“師父,青冥師伯脾氣不好,如今氣勢洶洶,親自前來,只怕不好輕易打發掉。”
李長壽也是一臉忐忑:“是啊是啊,青冥師伯不好糊弄,師父還要小心爲上啊。”
也難怪兩人這般緊張,罡峰的青冥道人御下極嚴,待人十分嚴刻,別說是其門下弟子了,便是其他峰的弟子,也少有不怕他的。
赤玄道長一瞧見宋立和李長壽那副畏縮的模樣,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你們怕什麼?這老傢伙就是再囂張,也得佔個理字,有什麼好怕的?一會兒見到他們的時候,都給爲師把腰桿挺直了,切不可墮了咱們馭回峰的威名,都聽清楚了嗎?”
宋立和李長壽連忙點頭。
赤玄道長冷哼一聲,大手一揮:“走,都隨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