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即便院方再怎麼不願,在好了七成,檢查不出什麼大礙的結果面前,也只能讓極爲堅持的韓三東回去了。
當韓三東走的時候,幾乎全院領導都出來相送,張口閉口的戀戀不捨,隨時歡迎回來。
韓三東無言以對,只能胡亂的擺了擺手,算是告別。
5天3500萬韓元。
這個賬單讓他幾乎無法直視。
幸好不是他花錢。
不然,這個告別就不會如此平和了。
站在自己的水晶宮前。
韓三東一陣從心往外的放鬆。
這是自己現在的家啊。
剛走到門口,卻發現門上貼了張便條。
韓三東一笑,讓他照顧這麼久的東方尤嘉,連白天工作也要帶上,花韻嫣恐怕是以這種方式抗議吧。
不過想想也是,對方的工作也確實不太方便照顧小孩。
幸好韓三東知道東方尤嘉的乖巧,不類同齡孩童的跳脫。不然,花韻嫣恐怕早就開口求救了。
嗯?
韓三東撕下便條。
卻發現與想象的完全不同。
首先筆跡就不一樣。
花韻嫣,哪怕在最困苦街頭作畫的時候,筆跡也是鏗鏘有力,筆鋒硬朗。一派女強人的風範。
而這個筆跡雖然方正,但是卻缺乏一股氣勢……就像是沒吃飽飯一般。下筆飄忽。
這個一眼就能看出兩者的區別。
其次是內容。
“我是你的鄰居,很抱歉如此打擾,但是我不得不這麼做。很丟臉,家裡早已經沒有任何吃的了,我大概有五六天沒有吃飯了。很餓,快沒有力氣了……所以,如果你有剩飯和泡菜的話,能不能麻煩您敲我的門……實在抱歉。”
鄰居?
要飯的鄰居?
韓三東一怔。
轉頭看去,另一幢比他租住的二樓還要破舊的房子裡透出一點昏黃的桔光。
這一定是在他走後住進來的。
不過這裡的房屋好像除了他這間外,爲了省電,房東都切斷了水電吧。
再次啓用也要很大一筆錢呢。
這筆錢無疑是租客要支付的。
而既然有這筆錢,哪裡會到這步天地。
從這張便條的語氣就能看出,即便到了這個地步,這個傢伙也沒有完全放棄自尊心,小心請求的字裡行間,卻透出一股平等的調子。
不過這種僅剩的自尊心,也只有那麼一點罷了。
也許正是這點自尊,讓對方無法做到向韓三東當初去超市試吃混飯一般。
雖然韓三東當初是爲了營救老媽什麼事情都會做出。但是這也是一種放棄所有自尊的體現。
有時候人活着,就要放棄一些所謂的自尊。
因此他當初只是飢一頓飽一頓,卻仍然不會太過難受。
打開門。
家裡沒有人。
自己沒有通知她們今天會回來。
因此這個時間,花韻嫣肯定會出去工作的,東方尤嘉也一定被帶着。
他並不奇怪。
坐在沙發上。
他慢慢的將便條再次展開。
一字一字的品味着字裡行間的心酸。
這是一個實在沒有辦法可想的人,所能拉下臉在白紙黑字上寫出的最大妥協了。
很難想象,在這樣的“和諧”社會裡。
會發生這樣成人捱餓的事情。
但是有過這種深刻體會的韓三東,卻知道這是事實。
站起身。
來到廚房。
拿了一些電飯煲中保溫的米飯和泡菜。
盛了滿滿一大碗,向外走去。
即便不能做出什麼徹底改變對方處境的事情,但是對於正在捱餓的人伸一把手,韓三東自問還是能做到的。
走近鄰居的房屋。
韓三東才發現有些不對。
那桔光似乎並不是電燈的光芒。
敲了敲門。
沒人答應。
門卻開了一條縫。
本想把飯和泡菜放在門口的韓三東猶豫了一下。
輕輕推門,屋裡昏暗陰沉。
哪怕此時是一天陽光最盛的午後,也沒有絲毫明亮溫暖的感覺。
似乎屋內和屋外是兩個世界一般。
“有人在……”
韓三東話語說了一半,便發現狹小的室內,昏暗的桔光中躺着一個人。
一個在室內還帶着棒球帽的怪異傢伙。
急忙走過去,將對方反過來,探了探鼻息,很微弱。
應該是餓暈了。
急忙放下飯碗,準備找些水。
但是擰開所有的水龍頭,除了了一個有水滴滲出的水管裂口外,竟然沒有一滴水流出。
而那個水管裂口處,一個肥皂盒擺在那裡,已經接了半下。
但是那明顯有些渾濁的不明液體。
讓韓三東很是懷疑能否食用。
不得已又回到家中,拿了一壺開水和一個杯子。
回來後,卻發現那個暈倒的傢伙正趴在地上,用手抓着米飯和泡菜兇狠的吃着。
連棒球帽都掉在了一邊無暇理會。
這是一個女人。
飢餓的女人。
默默的將杯子倒滿水,放在一邊。
看着對方迅速的吃完後,小狗般舔着碗底。
不是他不想多拿一些,但是他知道一旦陷入飢餓許久的人遇到飯食,往往會不顧一切的多吃,而因此患上胃病甚至撐死的也大有人在。
不得不防。
他是做好事,不是送人上西天。
對方也似乎恢復了神智,捧着那杯熱水,小口的喝着。
而此時,韓三東才發現,那桔光的來源是一個破損了的熒光棒。
果然。
一如之前他所知道的那樣,斷水斷電。
這樣的環境下,她一個弱女子是怎麼存活下來的呢?
對方一口一口的喝完了熱水。
又將棒球帽重新戴了起來。
“謝謝……”
“咦,你是,你是那個……”韓三東看着這個哪怕餓得昏死過去,再次醒來仍舊氣質平靜如水的女人,看着她的棒球帽,猛然想起,在《情書特輯》的錄製中,出現在演播大廳的那個不請自來的女子。
“你認識我?”
“不,但我想我可能見過你。”韓三東回答。
“哦。”對方點了點頭。“我叫崔高恩……感謝你的仁慈。”
“你這樣很危險,如果不是我及時過來,恐怕你就真的要餓死了。你這樣多久了?”
韓三東皺着眉道。
雖然他不是濫好人,更不是救世主。
但是自己唯一的一個“鄰居”,如果死在眼前,還是不想承受的。
而且他現在越是低調才越有利。
一旦對方餓死,那麼無論是輿論,還是官方,都會無可避免的把他捲進這場是非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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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絕對不希望看到的。
因此他有必要搞清楚一些事,以便想出一個對策。
“……自從今年畢業後,我的一些拍攝計劃落空,又與家人疏遠,經濟就有些拮据。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已經是第四次昏倒了。不過這次嚴重一些,這已經是我第六天沒吃東西了……所以感謝您……”
“韓三東。你的年紀比我大,所以你可以叫我三東。”韓三東說道。
“是,三東。”崔高恩恭敬拘謹的道。
說着平語,但語氣卻嚴肅恭敬,很是彆扭,就如同,如同對待自己的老闆。
老闆?
這個詞不錯。
“你是做什麼的?從哪畢業?怎麼會變成這般模樣。”韓三東好奇問道。
並不是因爲她經濟拮据而而好奇。事實上大學畢業後,便失業在家,沒有收入來源,只能靠父母啃老的人多了去了。他並不奇怪。
但是對方提到了“拍攝計劃”,這讓他十分感興趣。
“我,我其實是一名導演和編劇。”崔高恩揚了揚頭,但隨即又低了下去。
韓三東微微一愕。
要知道,並不是在電影學院學過導演,編劇之類的哪個學生都可以稱作是導演和編劇的。
也許編劇可以。
但是在圈內稱呼導演。
是必須要有作品的。
而且作品還要有些亮點才成。
因此韓三東自然而然的問道,“你有什麼作品?說來聽聽。”
“我,我有一部作品《激情奏鳴曲》在亞洲國際電影節上獲獎,這是一部12分鐘的短片……爲我贏得了不少榮譽和拍攝機會……”
崔高恩有些激動,但隨即便又恢復平靜。
“但是當我畢業的時候,卻發現這一行當的殘酷,要麼投資方會提出一些令人無法答應的無禮荒唐的要求,要麼就是同行們的肆意打壓,當你是一個跑腿的對待,連一個開場的卡板的都不如……哪怕最後爲了生計進入電視臺也一樣……在這個圈裡,電影電視,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圈子……也許有電影演員進入電視劇做主角,也有電視劇大紅的演員進入大銀幕,但實質上,兩者私下是相互排斥的。這兩種人,即便能夠一時風光,但其實發展前景都會變窄,沒有導演喜歡手中的“棋子”太過跳脫。同理,電視臺的人也不喜歡電影界的人出現在他們的圈裡。哪怕是隻拍過一部12分鐘短片的我,也是一樣……”
“當然這些我都能忍,也知道這是一個必然的過程,但是薪水方面連間房子都租不起,尤其是導演和編劇,沒有拍片,選中劇本就沒有額外的片酬,薪水也沒有保障,維持在一個極低的水平……”
崔高恩似乎這些話憋在心裡很久,沒有傾訴過。
如今在剛剛脫離大難的情況下,忍不住竹筒倒豆子一股腦的發泄出來。
韓三東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聽着。
當對方也變得安靜下來時
。
韓三東看着那破舊的桔色熒光棒。
輕輕開口,“你以後跟我吧。我正好投資了一部片子,自己就是導演,你先做第一副導演,輔助我。薪水先不談,但最低也是你之前待遇最好時的一倍,而且管吃管住。這裡嘛,就不要待了……我先回去,你收拾收拾搬過來一起。”
“我?可我……”
“來,還是不來?”背轉身的韓三東在門口微微站定。
“來……我來。老闆。”崔高恩連忙應聲道。
“呵呵,很好。我很喜歡老闆這個稱呼。因爲它能提醒我所要走的路。這部影片只是小試牛刀,然後我韓氏的影片絕對會源源不斷涌出。覆蓋整個韓國電影市場……”
韓三東氣勢十足的大聲道。
“老闆……”
崔高恩已經完全被韓三東所畫的大餅所吸引。
完全沒想過,這樣的人物,如果真有錢投資電影的話,爲什麼會住在這樣的拆遷房中……
但此時被感性所瀰漫的崔高恩,已經恨不得立即對又送飯,又送水,又給她希望的救命恩人發誓效忠的她,已經完全無法用正常的理智去想問題了。
現在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跟着老闆走,像個人似的,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