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原這一句話說了出來,封敕大典之上,氣氛便立時顯得有些壓抑。
說白了,方原正式封敕神將之職,雖是大事,但又能有多少人真正關心,畢竟聖地道子入魔邊,被封爲神將,是早就定下來的事情,今天不封明顯也得封,沒什麼好看的。
大部分的人關注點,還不是在這龍魂之上?
這麼多人巴巴的趕了過來,無非便是想在這封敕大典之上,好好的問一問方原,這三十六道龍魂,究竟要怎樣分配,心裡也好有個底,該支持的就支持,不該支持的,畢竟牽扯到了大家彼此的利益,當然也要趕緊想想辦法,幫這位聖地道子打消這個念頭啊……
所以那位褐袍老者一句話,引來了如此之多的關注。
然後方原的一句話,便使得場間所有人都一下子愣了神……
那位褐袍老者,本就是如今的魔邊十大神將之一,鎮守望冥關,地位顯著,他聽了這番話,卻立時臉色一變,沉聲道:“道子這番話,讓老夫不明白了,你爲何想要這麼做?”
方原微一沉吟,道:“因爲我來魔邊之後,見到了如此之多的玄甲爲斬殺魔物,蕩清魔邊立功立德,一腔熱血,捨生忘死,心裡着實有些欽佩,既然手上有這些龍魂在,那又怎麼會敝掃自珍,捨不得拿出來,給了他們之後,既是獎賞,也是爲魔邊提升實力呀……”
那望冥關守將聽了此言,冷哼一聲,道:“那爲何道子說什麼將龍魂只給予出身卑微的玄甲將士,難道諸位神關之主,立下來功勳少了麼?難道出身世家的天驕修士,遇到了魔物時便不敢迎上前去了麼?道子這一番話說了出來,實在是讓這魔邊將士們寒了心吶!”
這番話已經說的有些嚴重,痛心疾首。
而周圍,也適時的起了一些低聲議論,無數道目光齊齊望了過來。
“對啊,我們出身世家,但立下的功勳,又何曾少了?”
“要分配龍魂,便以功勳評定好了,憑什麼要因爲我們的出身,排除在外?”
“說什麼只予散修出身之人,這難道不是譁衆取寵?”
不知有多少憤憤不滿的眼神,向着方原看了過來,彷彿形成了一股無形的力量。
“世家子自也有立功勳之人,有鐵肩擔道之人,我便見過不少!”
方原沉默了片刻,才緩緩的擡起了頭來,道:“只不過,世家天驕,修行資源,比會比散修玄甲多了一些,提升修爲的可能也大了一些,況且,我也沒說不給世家天驕,只是這三十六道龍魂,是覺得出身貧寒的玄甲們更合適的,以後的事情,何防以後再說?”
“那誰知道是什麼時候?”
周圍衆修聽了,便又一陣不滿。
有人暗想:“雖然除掉了這三十六道龍魂,他身上剩的還不少,但又如何能保證落進自己手裡,無論如何,只有這三十六道龍魂,是他確定要拿出來的,最有可能拿到啊……”
“方道子一片赤誠,老夫是欽佩的!”
而在這時,眼見得周圍氣氛有些壓抑,倒有一位前來觀禮的八荒城長老,低嘆了一聲,向方原道:“其實對龍魂如何分配,老夫並無意見,有功之人得了便可,只是方道子非要給予散修玄甲,老夫倒是不認可了,魔邊是個令行禁止的地方,若是皆將龍魂給了他們,玄甲實力大漲,甚至有可能超過了一關守將,下強上弱,又如何保證這些人再甘爲玄甲?”
此言一聽,便有不少人暗暗點頭。
雖然這老修說的很隱晦,但事實上凡是瞭解魔邊形勢的人,都早就想過了這個問題。
玄甲之所以爲玄甲,便是因爲他們底蘊不夠,哪怕他們戰功再高,也不可能穿上紫甲,成爲一關守將,破階晉升化神的希望更是幾乎沒有,這是一件世人都公認的事情……
若是方原將龍魂賜予了他們,這些玄甲的實力,甚至有可能會超過紫甲。
到時候,他們還會再甘心繼續聽修爲不如自己的紫甲號令麼?
這本身就是一個不好拿到明面上來談,卻是最簡單,最無法忽略的問題。
“若是他們實力夠了,功勞夠了,爲什麼不能成爲紫甲神將?”
方原聽了話,似乎早有準備,直接眉頭皺了起來,道:“我剛纔魔關的第一關,飛巖關神將莫仙子便對我說,魔邊之上,無論軍功如何,修爲如何,世家道子一來,他們便要讓出自己的神將位置,對此,她頗不滿,說的我也啞口無言,所以,我也想問上一句……”
“爲何聖地道子一來,便可以直接成爲守關神將?”
“爲何這魔邊無盡玄甲,赫赫戰功,卻註定永遠只能是一位玄甲?”
“畢竟,這裡是魔邊,擔負爲天下守關重任,神將之位,不該是有能者居之麼?”
他說着話,看了八荒城主身邊的莫飛流一眼,接着道:“這魔邊,不該靠實力立足麼?”
“這……”
周圍衆修聞言,忽然一片靜默。
所有人都眼神古怪,沒想到方原會說出這番話來。
這確實是魔邊一個公認的現象,普通修士來了魔邊,積累功勳,只能從小小仙兵,晉升校尉,統領,然後便是赤甲、玄甲,絕無可能晉升爲守關神將,就算是在聖地道子到來之前,這神關之位,也絕非普通玄甲可以覬覦,大多數都是由世家之主或大道統天驕擔任的!
而方原的最後一問,則連八荒城主身邊的女神將莫飛流,這時候也忍不住呆了一呆。
沒想到自己當時初見方原之時,隨口說的話,居然會被方原當着衆修的面來講。
而其他看着方原的諸神將裡,則有人露出了激奮之意,有人則一臉糊塗。
周圍也不知安靜了多久,忽然間響了“嗤”的一聲輕笑。
衆修看去,卻見那是一位身材溜圓,脣上留着兩撇八字鬍鬚的中年男子,似是某個商號的掌櫃,修爲看起來亦很普通,這時候卻笑道:“道子這番話說的甚好,只是……難道你忘了自己也是憑着忘情島道子之名,纔來到了魔邊,成爲了如今的鎮魔關守將的麼?”
周圍附和之聲便一下子響了起來。
甚至多出了許多冷嘲之意。
“對啊,你剛纔說出來的話,難道不是在跟自己作對?”
“倘若你不是忘情島道子,又哪裡有這般容易,成爲魔邊十大神將?”
“……”
“……”
而迎着周圍這諸多笑聲,方原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道:“這正是我要說的!”
看着身前一直沒有接過的將印與紫甲,他笑了笑,道:“我這次入魔邊,本來就沒打算仗着忘情島道子的身份奪這守關神將之名,我要靠自己的功勞,奪此神將之位!”
一句話說的周圍衆修眉頭都皺了起來。
有人已經顧不得方原的身份,直接冷笑道:“就憑你那一道陣勢麼?”
“呵呵,方道子入得魔邊,獻上資源不少,又推衍出一道陣勢,這些確實都是大功,但若與魔邊將士相比,這些功勞,怕還不足以脫穎而出,讓你成爲鎮魔關守將吧?”
“若是不考慮忘情島道子身份,方道兄或許也只是一位玄甲……”
“……”
“……”
一片或譏或嘆的聲音裡,方原一派從容,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直接轉身向八荒城主行了一禮,道:“任老前輩,晚輩來到了魔邊,已有半月有餘,數次出關查看,卻發現如今的魔邊,魔息厚重,妖物橫行,聚嘯成羣,不知諸位神將守將,爲何一直沒有出兵去清理?”
忽見他轉了話口,周圍的人便有些愕然。
那位白袍戰仙皺了皺眉頭,向身邊的莫飛流低聲說了些什麼,莫飛流便點了點頭,看向了方原,道:“這個問題師尊也一直很困擾,不過原因卻是簡單,誰都懂得……”
旁邊衆修早就憋了一肚子話,聞言立時道:“對啊,誰不知該將那些魔物清剿乾淨的道理,誰又想放任它們最後成了禍害,可是那些魔物斬之不盡,殺之不絕,這一波殺過了,沒多少時間,新的便又成長了起來,我們卻要損耗不少將士性命,何苦來哉?”
“呵呵,方道子若真是一心爲魔邊,便早該瞭解清楚了,如今的魔邊,黑暗魔息愈發可怖,生人勿近,我們甚至連它們如何分佈的都不懂,難道豁出了命去四下裡亂撞麼?”
“這問題千百年來一直如此,你倒大言不慚,指責我們不盡心御關?”
“……”
“……”
方原臉色平靜的聽着這些話,以及那些暗含怒意的指責。
若說剛纔那些人對他的反對,還有些刻意,有些作秀,出言的也只是其中一部分人的話,那麼這時候卻真像是動了衆怒,無論支持他與否,臉色在這時候都顯得有些憤然。
而方原也只是靜靜的等他們都說完了,才低聲道:“如果我有辦法蕩清這些魔物呢?”
這話說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愣了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
半晌之後,“轟”然一聲,不知多少目光都向着他臉上看了過來。
有的驚訝,有的愕然,更有一些以爲這是荒唐之語。
而坐在了上首的八荒城主,也忽在這時睜開了眼睛,身體微傾,看向了方原。
他現身之後,第一次開了口,聲音如刀劍磨擦:“當真?”
方原點了點頭,雙手慢慢負在了身後,道:“如果我確實可以幫着十大神關蕩清了魔邊腹地魔物,甚至保證它們短時間內不會再出現的如此猖獗,那麼這是不是大功一件?”
“這一件大功,是否足以讓我坐上一關守將之位?”
“那麼,從我開始,是不是可以有更多人像我一樣,真正憑本事在魔邊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