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宗主屈長白的一番言辭,瞬間引發了無仙老會無盡的恐慌。
其實他說的一些話,仙老會內諸位長老,又豈能沒有意識到,且深思過?
只不過,沒有人會主動將這些事說出來而已,因爲這畢竟只是猜測,這件事還很遙遠,這一次仙會,還是會安然舉辦,到了那之後,便會有三千年安寧,他們總是覺得,自己還有足夠的時間來考慮這件事,或者說,就算自己不去考慮這些事,也會有仙老會的大長老與二長老,或是天主本人去考慮,自己又何必爲這件事而煩憂,等着到了那時候再說便是!
可清幽宗主卻一下子將這塊遮羞布給揭去了。
他將這個藏在了衆人內心深處的恐懼種子給引爆了。
倘若這件事,真個傳到了外面去,被天下臣民聽到,那該如何是好?
諸位長老,一時都沉默了下來,下意識的想要訓斥清幽宗主,但卻又被他話裡的深意而驚動,那訓斥之言,遲遲無法出口,反而忍不住順着他的話往下想了過去……
無憂天大部分臣民,都不知道天元的存在。
但仙老會是知道的。
他們也能想象,天元的慘痛,於是心裡便忍不住恐慌。
倘若真的有一天,天元的命運落到了無憂天的頭上,那該如何是好?
這一番計議,終於還是驚動了無憂天主。
就在整個仙老會都有些不知該如何對待清幽宗主這番言論和他本人時,忽然間神山之上,天降仙詔,有侍奉天主左近的仙使降臨,便於殿前,痛斥清幽宗主:“妖言惑衆,危言悚聽,引動不安,着立時奪去修爲,逐出仙老會,命其歸隱山門,三百年之內,不得出世!”
聽到了天主親自的斥責,所有仙老會長老皆鬆了口氣。
看樣子,清幽宗主所言,確實只是瘋言瘋語。
天主一切盡在掌握,纔會如此重罰。
但出人意料,面對着天主的斥責,清幽宗主屈長白,沒有像旁人一樣叩拜謝罪,而是一臉悲憤,他忽然間大踏步衝出了仙殿,來到了神山之前的仙台之上,便是無憂天衆修當初接待方原的那一方仙台,長跪於地,面對神山,悲憤大喝:“吾生於無憂天,長於無憂天,一心忠於天地,忠於天主,無憂有危,吾又豈可視作不見?今日吾深憂於天地之危,直抒胸臆,既得天主不滿,不願再見我,那吾又何必歸隱於山,直將這昂藏之身,還了這天地吧!”
他擡起手來,一道烈焰自掌心出,燒向了自己的肉身。
聲音在這烈焰之中悲憤大吼:“吾之一死,若可換來天主一念深思,永世無悔!”
整個仙長老會的長老們,都趕了出來,面色驚恐的看着那烈焰。
持仙帝仙詔而來的仙使,也大出意料,看着那烈焰。
誰也沒想到,清幽宗主,居然如此剛烈,願意自毀肉身,以動天地。
而他臨死之前的聲音,則如餘音繞樑,纏在了衆修的心間。
就算是之前沒有太將他說的話當回事的人,這時候,也忍不住深思了起來。
有許多目光,在這時候下意識看向了神山之上。
神山之上的無憂天主,一直冷靜的看着清幽宗主燃盡肉身神魂,在清幽宗主的神魂於烈焰之下,節節破碎之時,他目光微冷,似乎有些不忍,但終究還是沉默,不發一言。
鑽營狡詐,靠着沽名釣譽進入了仙老會的清幽宗主屈長白,就這麼死了。
世人誰也沒想到他會死的如此之快,頓時流言四起。
有人說他才疏學淺,觸了大忌,畏罪而死。
也有人說他一昧鑽營,失了風骨,所以死了也是活該。
對於仙長老會上清幽宗主屈長白所說出來的話,世人一個字都沒有聽到,因爲仙長老會知道那一番話的重要性,不敢讓世人聽聞,只是他們自己彷彿永遠也忘不了那些話,永遠也忘不了屈長白在仙台之上,烈火焚軀之時說出來的話了,這使得他們,心裡或多或少都會屈長白生出了許多愧疚,他們追封了屈長白宿老之名,某種程度上,這也就是肯定了他的身份。
因爲他臨死之前,沒有接天主旨意,所以他直到死,還是仙老會的長老。
而天主,也沒有對此多說什麼,默認了這件事。
再之後,許多公然嘲諷屈長白的人,被仙老會整治了一番,天下人終於學會了閉嘴。
在屈長白的祭禮之上,仙老會諸多長老,都送來了紙蟒,仙老會二長老,更是親自趕來,看着跪在了靈前,身穿白孝,盈盈滿淚的屈長白之女,他心生憐意,暗自長嘆……
“爹爹說,他不悔!”
那纖弱可憐的小丫頭,忽然回身,向着二長老說道。
二長老心裡一顫:“他早就知道?”
屈長白之女用力點了點頭,抹去了臉上的淚痕,道:“爹爹去仙老會之前,就曾經跟嫣兒講,別人說他沽名釣譽也好,鑽營求升也好,他都不在乎,他說自己是沒用的,人微言輕,但自己畢竟是無憂天之人,他不能看着無憂天墜於危境而無動於衷,所以他會用自己的法子,向天主進言,他說仙老會裡,皆是有識之輩,他雖然死了,但對無憂天會更有作用……”
二長老聽了,沉默良久,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黯然走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之後,那個滿眼淚光的小丫頭,忽然低聲笑了起來。
三個月後,二長老離領無憂天仙老會衆使,趕往離恨天商談三天仙會籌備之事,談及資源交換問題時,二長老忽然言辭一轉,分說厲害,希望提高交換資源的比例……
另外兩方使者,皆有些詫異,笑言寬慰,要依舊例。
但沒想到,看起來只像是隨口說出了這個提議的二長老,見另外兩方使者不肯答應自己的提議,態度居然愈來愈堅定,一口咬定了要以同樣的往生石,交換更多的萬物母水與本命原晶,說到了憤怒之時,甚至當着另外兩方使者的面前拍起了桌子,憤怒的如同獅子。
“亭淵,我等素也是舊識,你如何會在這時候犯了倔性子?”
離恨天使者無奈勸說:“爲了三天安定,你就不定讓上一步?”
二長老幕亭淵沉聲厲喝:“那爲何不能爲了三天安定,你們兩邊讓上一步?”
他的態度堅決,也使得另外兩天使者不滿。
心意相交之下,他們也皆一返常態,聯手與無憂天談判,不僅不降,反而擡高了往生石的數量,眼見得時日臨近,二長老終究獨木難支,卑屈絕望之下,他索性拍案而起:“既然你們兩方天地,人心不足,貪婪之甚,那也罷,也罷,便依着你們定的比例來好啦!”
“予你,都予你!”
於是,最後的交換比例定了下來。
這一次,無憂天居然以最多的往生石,換來了有史以來最少的萬物母水與本命原晶……
回到了無憂天時,二長老幕亭淵帶着一種沉重的悲憤之意。
“長白之言不虛,我們以誠待人,他們卻在早作謀劃,我已經盡了力了!”
……
……
這一次資源交換的事情,讓無憂天諸人皆始料未及。
無憂天仙老會急急商議,決定不能就此容忍,特譴使者,着人討回更多的資源。
而對於這一次資源交換之事,誰也不知道無憂天主有沒有看在眼裡。
但從二長老幕亭淵歸來,再到無憂天仙老會大發雷霆,譴使去往離恨與忘愁兩天討回資源的過程之中,他始終一言不發,便像是一個局外人般看着整個過程,沒有出手幹予。
無憂天使者趕去了離恨與忘愁二天,痛陳厲害,要求另外兩天補還資源。
但另外兩天,見到無憂天仙使咄咄逼人,卻也一返常態,態度都變得堅定了起來,只言既然比例已定,那便該依例而行,無憂天想要換得更多資源,或是依着舊例而行,那也簡單,三千年之後仙會之上再談吧,只希望你們到了那時候,會派一個更會說話的長老過來!
愈談愈急,以致於雙方使者,都有人動起了手來!
眼見得事情鬧到了如此僵局,三方天外天仙老會自無法置之不理,再開議事,以圖澄清誤會,但在此會上,無憂天仙老以二長老幕亭淵爲首的一衆人,態度堅決,定要修改舊例,換得更多資源,另外兩天仙老會自是不允,本是說和之局,最後卻搞到了刀兵相向。
一番較量,仙老會諸長老,或是負傷,或是奔逃。
於此亂局之中,三位天主忽然現身,鎮懾住了衆修,而後忽然將二長老幕亭淵拿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三方天地,資源交換若許年,一直都相安無事,怎地偏到了這時候就生出了許多事端,此老行事詭奇,大異往常,定然有異,且搜神尋魂,觀其本心!”
離恨天主森然大喝,着人動手。
就連無憂天主,在這時候也眉頭緊皺,沒有阻止,似乎也生了疑心。
衆修皆始料未及,瞠目結舌的看着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