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虹麗之所以對華念平心存極大憤懣,出於她的兩個理由:
一是因爲得知了他竟是死於對以前戀人林思兒的殉情,分明並不在意和珍惜他與妹妹陳虹娟之間的感情;二是因爲自己親眼所見,在被教務處貼上封條的鐵皮箱裡,不單全是華念平以往的個人隨身物品,也塞進了妹妹陳虹娟留給他的幾大本影集。
那幾大本影集,是妹妹與華念平一個多月前,當着陳虹麗在場的面,公然所拍攝的婚紗圖片。
當然,這些被陳虹娟精心設計的攝影圖片,也是她在這家希爾頓酒店裡,對華念平以身相愛的紀念憑證。
更讓陳虹麗難以接受和心煩的是,她前一陣子在網上看到,不斷有好事的人,正在通過各種途徑挖掘華念平的私生活,歷數他在淮上市擔任恩源集團主要領導時的感情糾葛和糜爛作風。
自然,妹妹陳虹娟也被無辜攪了進去,說她在淮上市做電視臺主播時,就已經被華念平據爲所有,甚至有過閃婚式的同居,是與林思兒、秦欣茹相比肩的地下三愛人之一。
“把那些物品封存起來,這的確是一種再簡單不過的判罰!”熊劍東的臉上帶着苦澀,現出一種譏諷的微笑。“是一個好的結束,也是一個新的開始。”
“我感覺你怪怪的,對華念平的這種不幸命運,好像是在挖苦,並沒有絲毫的憐憫,或者表示出一點同情!”
陳虹麗吃驚。
“他需要同情,需要憐憫麼?不!一點也不!這不過是他別無選擇,咎由自取的必然結局。”熊劍東發出急促而又刺耳的怪笑,“身體化作灰燼,靈魂從此如斷線的風箏,終於可以自由飛翔,這難道不是一種意想不到的解套!”
“你的話,我一點也聽不懂!”陳虹麗開始有了一種膽怯。
熊劍東近乎癲狂的話語舉止,讓心中發毛的陳虹麗頓然意識到,跟前是一個受過爆炸刺激的男人,他並不如過去所聽到的英雄事蹟那般讓人敬仰,並且幾乎帶有一種神經質的病態。
可是,侯意映和那位何處長有事在談,好像還有一會才能回來。
“對不起,我要去一下洗手間!”
陳虹麗起身。
她開始不習慣和熊劍東單獨呆在一起,有心暫時避開。
“您請便!”熊劍東道。
“但是走之前,請把筆借給我用一下。”
他盤算起腦子裡想到的另外一個大膽念頭,這時也正樂意陳虹麗能主動離開。
熊劍東剛纔聽到了何奎山和侯意映的爭論,此時又仔細掃視了一遍文件夾裡的幾份資料,知道他們二人是在爲了撰寫對東南亞經濟形勢的分析報告,因特別棘手而倍感頭痛。
他記得,那次在央校圖書館裡與侯意映意外撞面,當時就注意到她所借閱的資料,就是關於東南亞經濟的內部參考。
在央校,華念平聽到過高層關於“一帶一路”的戰略構想,其中圍繞中南亞的新海上絲綢通道,是繞不開的重要內容。
何奎山和侯意映的現在手頭工作,看來與這方面有很深的牽連。
熊劍東注意到,經過何奎山費了一個上午時間整理出的這份大綱,真的是毫無思路,如一團纏麻把很多東西繞結在一起,條理不分,雜亂無序。也難怪正如侯意映所說,只有經濟學家們才能做好這個文章。
熊劍東考慮,大概只需自己略爲動上幾筆,即可幫助何奎山和侯意映擺去困境,度過難關。所以他才按捺不住自己的想法,用了陳虹麗借給的水筆擅自修改起來。
——半個月前,華念平應李莉、韓勝美之約,前往深圳沃特公司實地考察,幫助進行企業管理診斷。
李莉有過在斯里蘭卡、緬甸上層社會交往的經歷,對東南亞經濟發展頗爲關注。
華念平在京大做經濟學院副院長時,曾赴新加坡做過訪問學者,對東盟的經濟政策進行過鞭辟入裡的分析。受李莉影響,又與她一起重溫就科,目的是研討沃特公司產品進入東南亞市場的可能性。
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他雖然不知道何奎山、侯意映是爲了什麼,會被安排來完成這項差事,但知道上面的高層既然早有開闢新絲綢之路的戰略考慮,而瞄準東南亞經濟走廊,進行當前經濟情報分析和研究,大概成爲了他們的份內工作之一。
問題是,要想能真正做到通盤考慮,重點突出,沒有一定的世界經濟宏觀視野作爲基礎,他們兩人真的就很難思路清晰——
做完這項偷樑換柱般的工作,熊劍東只用去十多分鐘的時間,便合上了文件夾。
又過了一會,侯意映和何奎山才重新回到餐廳。她雖然看上去像是已經被上司說服,但臉上依然掛着極不情願。
因爲她落座後的第一句話就是:“要想讓我跳探戈,總得給找個舞伴吧!”
“沒有,真是沒有。”何奎山看了一眼熊劍東,毫不避諱道,“別說是在咱們處,就是整個特情局,一個也挑不出來。”
熊劍東猜想侯意映想要的舞伴,是給她物色一個幫手。至於特情局這個神秘部門,侯意映以前沒有明確對他說過,今天還是第一次聽到。
等到陳虹麗也回到位置上,熊劍東把水筆還給了她。
何奎山剛纔因爲頗費一片口舌,終於說動侯意映下午去見局長,然後又當着她的面,與局長通了好長時間的電話,反覆強調這項工作的難度。局長後來終於表態,同意對他們兩人再寬限幾天。所以兩人在外面才耽擱了許久。
此時,何奎山心情大好。他張羅酒菜,說今天這頓飯必須有他請客,誰也不能搶他的生意。
侯意映卻對下午向局長彙報工作一事心中沒底,呆在座位上滿臉愁苦。她正要打開桌子上的文件夾來看,卻被熊劍東伸手按住。
“工作的事情,飯後再說!”他笑勸道。
吃飯時,何奎山只要了一瓶紅酒。他歉意道:“今天對不住各位,只能漱口小酌,算是意思一下!”
“處長如此小氣,該不是怕我喝醉反悔吧!”侯意映嘲弄道。
“哪裡!”何奎山訕笑,“何某改天定向諸位賠罪,那時再讓大家開懷暢飲!”
飯後,侯意映、何奎山直接返特情局處理公務。陳虹麗打車回央校。
熊劍東幫她提了東西送到車上。
分手的時候,他有幾次想着張口,打算問及她的妹妹陳虹娟目前消息,卻都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