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親忙前忙後,還爲了我去受吳老二的欺負讓我感動不已。
我想着,這輩子能投胎進入苟家,即便只活了不到一歲我也值了。
倏忽間,我又覺得有這樣的想法是大錯特錯,凡人的煩惱真是太多了。
假如我認真活着不出意外,這個女人一定會先我一步而死。
我想扼制住心裡的感動,避免日後被這份偉大的母愛動搖神性根基,枉死在人世之間。
要知道真武帝君在生死簿上給我寫陽壽的時候每一世都寫了一百五十年。
十世輪迴,就是一千五百年的修行。
但我每次都逆天而行,強行讓自己在人間死於非命,使得十殿閻王和黑白無常這些小鬼們常常對我束手無策。
抓了我吧,是違背上天旨意。
不抓吧,又讓人界對陰界產生信任危機。
最後沒轍,他們在陽界與陰界的入口處對我生拉硬拽,還請動了酆都大帝和后土娘娘這樣的真神對付我,着實損害了我不少仙元。
真武大帝會不會把我最後一世的陽壽改成一千三百八十年我無從得知。
但這輩子,我確定要好好的活着。
“我”明顯被母親耐心的呵護給征服了,依偎在她懷裡,享受生病帶來的片刻溫馨。
到晚上後,那副藥中的藥材都熬成了碎木渣子,藥汁竟也真的被我媽熬成了一小湯碗的量。
藥渣和黑不溜秋的孔醫生口中所謂的“藥之精華水”混在一起,顯得十分嚇人。
苦藥味蔓延向屋內屋外,來福放學回家還沒進門就遠遠的被這股藥味衝得血氣翻涌,差點一下子就嘔吐出來。
我媽給來福盛了一碗留下的雞肉和湯汁吃下去,他才漸漸覺得好受了些。
我中午捱着臉頰的疼痛喝了大碗鮮湯,如今先甜而後苦,終究也逃不過在我爸媽和來福三人面前表演生吃黃連藥了。
老媽先是餵我喝了一些甘甜的雞肉肉湯,而後舀一勺苦藥送進我嘴裡。
難爲爸媽對我辛苦照顧,我哪有不吃的道理。
一口“甘泉”下去,我的靈魂彷彿一下掙脫了腦門子。
三昧真火煉我都不曾有如今這樣的痛苦。
“我”一下子哇出聲來。
這實在是我控制不了的。
苦藥入肚後,我察覺着我的喉嚨,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都燃燒了起來。
這種感覺和電視劇裡走火入魔的描述如出一轍。
我崩潰了,功沒練成,倒先成魔了。
我的小腿和手腕抽筋似的顫抖着。
這還只是喝了老母親舀給我湯匙中的不到三分之一的藥水,就有這般致命般的結果。
我很拒絕這種藥物的治療,想當初太上老爹造的藥丸子可比這要好吃太多。
但怎麼說這些藥湯裡畢竟包含着父母和來福祝願我康復的美好願望,我不忍讓他們失望。
於是我忍着肚內翻江倒海,硬逼着“我”繼續喝完湯匙中的藥水。
一口一口,直至將碗中混凝土一般的藥渣子囫圇喝完。
渡金仙劫,與此相比起來都顯得有些小巫見大巫了。
我喝完藥水之後也沒管來福在我耳邊親暱的問話,躺在不知道來福還是母親的懷抱裡,就這樣睡死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後已是接近中午,來福早去上學了。
我媽盯着躺在搖籃的我憂心忡忡。
我的臉越腫越大了。
我的嘴巴,眼睛徹底被肥厚的肉擠得打不開了。
連鼻子都只剩下一點點小孔,呼吸之間細若遊絲,再要繼續下去,恐怕就要命喪黃泉了。
我的心中這時候也升起了一絲絕望。
剛出生被劉道士折磨,現在又被庸醫誤診。
人生不過短短半年生涯就要經歷這麼多苦難,我真的太難了。
以毒攻毒這法子還是不能輕易嘗試,不是人人都能像虛竹一樣,吞個蛤蟆都能坐地飛昇的。
造謠的醫書孔醫生也敢信,要真把我害死了。
我想我爛命一條,也許下陰間後可以下點血本去和后土娘娘討個人情,將孔先生陽壽歸零,也讓他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以毒攻毒”。
我媽看着我乾着急,也沒什麼別的好辦法。
但她終究是沒再繼給我熬藥了,饒過了我的一條小命。
這玩意,誰吃誰想死。
直到現在,我的嘴裡,腸胃裡都滲着一股苦氣,十分難受。
我媽抱着我,眼淚直流到我的脖頸裡。
我被她的悲傷感染。
這是千百年來第一個女人爲我聲淚俱下。
我起初一直覺得,歡聲笑語纔是人間絕美,但我此刻我竟意識到女人淚水的彌足珍貴。
我金剛鑽的心,破碎了……
母親焦急的等待着我爸的歸來。
望穿秋水,用到此處再合適不過……
我爸這時候是去給我找看病的高明郎中去了。
老爸本也想在南山村找醫生,奈何南山村的醫生個個如孔醫生那般皆是一羣烏合之衆,難堪大用。
臨到中午時,我爸終於帶着一個黑麻布衣裳的中年大叔趕回來了。
大叔身材瘦高而精悍,鼻翼筆挺,丰神俊朗,俊採星馳。
大叔裡裡外外都透着一股仙氣,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我爸向我媽介紹着那位大叔說:“這是王屋村有名的算命先生,玉先生。”
找算命的先生來給我看病,我爸還真是有一套的。
吃了中藥還不見好,那就是醫生所不能解決的。我爸想着我應該是被鬼上身了,請個神仙來家裡做法術驅邪。
這場景,總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媽笑着問候玉先生,將我抱給玉先生查看病情。
玉先生說:“路上您家先生已經跟我講過來龍去脈了,我掐指算過,您家公子不打緊,煩請嫂夫人賞口晌午飯吃吧,下午等我做場法術,保您公子病情好轉,生龍活虎。”
我聽完這話心裡涼透了半截,料定這又是個江湖騙子。
但我老爸老媽不敢怠慢了這位貴客。
老媽將我放在搖籃裡,就去竈臺忙活了起來。
我媽掏淨了家底,整了一連豆腐,醃魚,還有過年剩下的醃肉,鹹醃菜,就差沒把祭祀祖宗的雞鴨給弄齊了。
飯好後,我媽客氣說:“家舍貧寒沒什麼好東西招待玉先生的,粗茶淡飯,實在怠慢了您。”
玉先生也不客氣,和我爸還對飲了新買來的三兩好酒。
一頓吃喝玩樂,全然忘記了救我命的正事。
直到等玉先生吃得盡興了,他懶漢似的伸了一個懶腰,起身說:“我使用法術時講究密不外傳,您們將公子放在房間即可,切記不可偷聽不可偷看,小半時辰保您家公子平安無事。”
我爸倒是欣然同意,我媽躊躇不決,害怕玉先生對我圖謀不軌。
玉先生見我媽猶豫,便一撇嘴,隨性的說:“您們要是不信我呢,我這就告辭,當我沒來過就行。”
玉先生作勢要走。
我爸一聽這話瞬間急了,勸着我媽說:“你就相信玉先生一回吧,兒子病情越來越嚴重了,玉先生說不定有他獨門的方法救回苟蛋。”
我媽想想也是,飯都吃了,總不能白吃吧。
而且她也不信光天化日之下玉先生能把我給怎麼地。
於是母親就將我一人放在房間裡,安慰了我一陣後離開房間。
我和玉先生共處一室,氣氛詭秘而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