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寮的工匠們在滑道兩側,製作了四個大型的木質軲轆,使用牛提供的畜力來牽動軲轆旋轉,軲轆上盤有繩索,粗大的麻繩掛在兩組定滑輪和動滑輪組成的滑輪組,又被固定在船體上。
只要讓牛動起來,牽動軲轆和滑輪組,就可以緩緩地將船體拖動,朝着滑道上移動。
爲了減少沉重的船體和滑道之間的摩擦力,還可以給木質滑道上塗抹上一層油脂,這在陸上船寮之中,偶爾也會使用,但是因爲油脂眼下也是要花不少錢的,陸上許多船寮捨不得用這種東西,但是對海狼來說,這不是問題。
有人已經取來了幾大桶鯨油,將其塗抹在了木質滑道上面。
隨着木架被拆除之後,船體並未出現晃動,依舊穩穩的坐在船架上,有人開始吆喝着抽打作爲牽引用的牛,牛吃疼之後,開始動了起來,帶動了軲轆緩緩的轉動了起來,纏在巨大軲轆上的粗麻繩漸漸的開始繃緊,滑輪組也開始運動了起來,整個牽引系統的麻繩都逐步的被繃緊起來,力量漸漸的作用在了船體上。
所有人這個時候都屏住了呼吸,緊張的觀看着牽引繩索的情況,這種單桅縱帆船雖然船體重量不大,空載的時候只有七十噸左右,但是依舊已經算是非常沉重了,幾根牽引用的麻繩被繃緊之後,開始發出咯咯吱吱的聲音,聽得人覺得牙磣。
麻繩月繃越緊,直至所有的伸縮量被全部伸開,畜力軲轆也開始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響,牛開始吃力了,牛在鞭打之下,瞪圓了牛眼,全身肌肉開始繃緊,牛頭朝前伸,不時的發出哞哞的叫聲,四條腿都使勁的蹬着地面,皮膚下的肌肉一條條的繃緊墳起成一個個的疙瘩。
這個時候船體終於咯吱一聲,動了一下,接着便緩緩的開始移動了起來,從船臺的架子上,朝着滑道滑去。
沉重的船體和木架之間劇烈的摩擦着,發出一股焦糊的味道,還有一股鯨油散發出的香味,有點油炸什麼東西的味道,聞起來怪怪的。
船體緩緩的朝前移動,進入到了滑道之中,開始朝前傾斜,這個時候船體的自重開始起到了作用,牛牽引軲轆變得輕鬆了起來,但是卻馬上便被停了下來,船隻這個時候完全靠着自己自身的重量,沿着滑道朝水中滑去,速度越來越快,摩擦着滑槽發出更重的焦糊的味道。
就在所有人的眼前,第一條船忽然間發出一聲轟響,一下便衝入到了水中,船首立即濺起了巨大的浪花,站在岸邊的不少觀禮的人都被濺了一身水,發出一片驚呼聲。
船體衝入水中之後,朝前靠着慣性衝出了一段距離,便停了下來,左右搖晃着,直至漸漸的平穩了下來,直到這個時候,岸上觀禮的人們都集體發出了一片歡呼之聲。
於孝天滿意的看着飄在水面上的這條新船,這條船線形確實漂亮,船側開有一溜的舷窗,這些都是炮窗,試水之後,馬上會將十二磅短炮裝入船艙之中,左右舷可以各佈置四門到六門十二磅短炮,加之船首的一門十二磅長炮,這條新船在滿載的情況下,足足可以佈置十三門十二磅炮,這還不算另外甲板舷側專門用來對付敵方人員的四門一磅弗朗機炮。
這種船在經過加固改進之後,火力已經相當可觀了,近距離炮戰,就算是體量超出它數倍的歐洲人的大夾板船,也不見得能佔多少便宜。
更何況下一條要下水的船,還要裝備上一門可在甲板上旋轉的三十二磅卡隆炮,這樣的火力,只需一炮,發射霰彈的話就可以把敵軍一條船的甲板徹底掃清,甚至可以抵近直接轟擊敵軍岸上的炮臺,只需幾炮,估計就能把一座小型的炮臺轟平。
所以別看這種單桅縱帆船體量不大,但是現如今火力已經相當厲害了,不過到目前爲止,也只能達到這種程度了,想要再給它增強火力,估計不用線膛炮,已經沒辦法再提升他的火力強度了。
第一條下水的船稍稍有一點點左傾,說明船體底艙的壓艙石安排的還不夠準確,左舷有點偏沉,但是這也無妨,接下來只需要將壓艙石調整一下,船體自然可以恢復過來。
有了第一條船下水成功之後,所有人都放心了下來,開始忙活着將第二條船也下到水中。
第二條船重複了一遍第一條船下水的步驟,沒多長時間也轟然滑下了船臺,衝入了水中,很快飄在了水面上,恢復了平衡。
但是在第三條船下水的時候,卻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嚴重事故。
當第三條船開始被牽動的時候,因爲一條粗麻繩可能質量出了問題,在繃緊受力不多會兒的工夫,突然間發生了崩斷。
這條繃緊的麻繩突然斷裂之後,從船尾兩邊立即橫飛了出去,兩個在船臺附近操作船隻下水的學徒,猝不及防之下,被粗大的麻繩掃中,頓時便被抽飛了出去,一個吐了一灘血之後當場身亡,連搶救都來不及,另一個則當場斷了條腿,估計是粉碎性骨折,傷的非常重,就算是治好之後,也肯定殘廢了。
而且船隻在這根牽引繩崩斷之後,突然受力不勻,還開始緩緩的發生了傾斜,更是驚得衆人大呼不好。
有人立即便止住了牽引的牛,停止了還在被拉動的剩下的幾根繩索,幸好船寮也有一些防備,提前讓人準備了粗大的木棍在附近等候,防止船體傾倒。
郭復狂叫着衝過去,抱住一根原木一邊朝前衝,一邊大叫着招呼剩下的人也趕緊上,一羣工匠抱着原木涌向正在發生傾斜的船體,用力的將木棍頂在了船體上,將另一頭使勁的戳在地面上,十幾根原木頂上去之後,船體才被穩定了下來。
於孝天更是驚出了一身冷汗,趕緊招呼更多人上去,穩住船體,將船上重新固定上纜繩,在另一邊拖住了船體,以防船體繼續傾斜。
好不容易這條船才被再次穩定了下來,於孝天趕緊又派人搶救傷者,將其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淡水城醫館,至於那個已經不幸身亡的學徒,也下令妥善處理他的後事,將其厚葬,本來可以給他家人一筆豐厚的撫卹的,但是問過之後才知道這個學徒是個孤兒出身,無家無室,只好作罷。
如果這條船搶救不及時的話,一旦傾覆在船臺上,以目前的技術很難再將其扶正,最後的結果很可能就是就地將其拆解掉大部分,剩下的才能扶正,等於是跟重建一條差不多了。
幸好郭復他們有所提防,這纔在最後關頭,保住了這條船,將其頂住沒有傾倒,但是即便如此,這條船沒兩三天進行重新復位,是下不了水了。
這場原本熱熱鬧鬧的下水儀式,因爲最後這條船出了事故,蒙上了一層陰影,鬧得不歡而散。
郭復嚇得是手腳發軟,這麼好的事情,卻讓他辦成了這樣,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不說,還造成了死傷,於是滿頭大汗的跑到於孝天面前,跪下請罪。
於孝天心情也很不好,但是這種事是屬於突發事件,這個時代又沒有更結實的尼龍繩或者鋼絲繩,只能用麻繩的情況下,誰也不敢保證麻繩不會斷裂。
而且他也親自看了這條斷裂的麻繩,麻繩很粗,並沒有選的太細,而且麻繩表面上來看,沒有什麼傷,完全可以說是不可預料的,這種事怪罪在郭復頭上,實在是有點冤枉他了,就算是追究,也要追究麻作製造麻繩的那些工匠們的責任。
但是這種事故,也不能完全就這麼算了,如果就這麼算了的話,以後工匠們還會認爲,出點事故沒啥大不了的,就依舊會不加小心。
於是於孝天沉着臉,當即下令,罰去郭復三個月的工錢,因爲他是船寮的主要負責人,而且全面親自安排的船隻下水這件事,沒有做好充分的預防,導致事故發生造成嚴重後果。
麻作的管事被罰三個月工錢,因爲他沒製造出合格的麻繩,導致了事故發生,另外其他幾個做麻繩的工匠們也都各自扣除一個月到三個月不等的工錢,以儆效尤。
船寮之中的工匠們嚇得都跪了一大片,聽於孝天好一通訓斥,於孝天當衆再一次三令五申了一番質量意識和安全意識,告訴船寮的工匠們,必須要加強質量意識,不能心存僥倖心理,否則的話損壞點東西都是小事,像今天這樣直接造成死傷的情況並不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船隻是要在海上跑的東西,質量如果出問題的話,在海上隨時都可能導致全船人的死亡,是衆多人性命攸關的大事,還有這些船隻基本上都是作戰用的戰船,如果在戰鬥之中,出現問題的話,甚至可能導致一場戰鬥失利,船毀人亡都是小事了。
工匠們趴在地上被於孝天訓了一大通,一個個噤若寒蟬,都不敢說話,心中引以警惕,暗自琢磨以後說什麼都要再小心一點了。
原本熱熱鬧鬧的下水典禮,也就只好這麼草草落下了帷幕,但是接下來於孝天還是親自登船,檢查了一下下水的這兩條船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