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剛剛平靜下來沒有幾個月的福建沿海,在五月底的時候,卻再次掀起了一陣狂濤,一支支海狼的船隊,忽然間再次出現在了福建沿海一帶,雖然這一次他們並沒有大舉襲岸,但是卻還是選擇了幾個地方,上岸敲掉了幾個跟海狼作對的士紳在城外的宅院,最遠的甚至深入到了陸上近百里之內,所過之處如入無人之境一般。
福建在沿海的官軍現在對海狼的名頭聞之色變,當聽聞海狼再次開始大肆在海邊活動之後,得知消息不是第一時間趕往出事地點,一個個倒是立即收攏兵力撤回衛城或者兵營之中,來了個烏龜大縮脖,對海狼的活動視而不見。
而這一次海狼也沒有主動去攻擊這些官軍,只要官軍不自己不長眼,跑來找他們的麻煩,他們便只做他們該做的事情,敲核桃一般的,將一些和海狼爲敵的士紳的村堡給敲開,大肆襲掠一番之後,便撤回海上。
這些倒還不算是太過分,更過分的是海狼的船隊居然大搖大擺的掛起了海狼旗,再次出現在了晉江口、湄洲灣,甚至於出現在了閩江口一帶。
有個別高懸海狼戰旗的戰船,居然大模大樣的闖入到了這些禁地之中,放出了舢板,開始在江道之中探查水深的情況。
這樣的行動,幾乎第一時間便傳到了福州城之中的各大衙門之中,福建左參政蔡善繼聞聽消息之後,當即便氣的臉色發白,拍案而起怒道:“這個姓於的背信棄義,不是已經說好了休兵罷戰了嗎?現在突然間來這一手,又想要搞什麼?”
旁邊的一個幕僚聽了之後眉頭一皺趕緊揮手將侍從都趕出了屋子,這才小聲說道:“大人息怒,還請慎言呀!這種話要是傳出去,可是有損大人的形象!萬一要是讓那些番子得知消息的話,弄不好會傳入京師之中,那樣的話恐怕就麻煩了!”
蔡善繼聽罷也嚇得不輕,臉色頓時有點發白,趕緊點頭稱是,立即將剛纔在屋子裡面的幾個僕役還有兩個丫鬟招入屋中,露出一臉的嚴厲表情,對他們喝道:“今曰你們什麼都沒有聽到,如果此事要是傳出去的話,休怪本官對你們不客氣!要是讓本官聽聞半點消息,我絕不放過你們任何人!都聽到了嗎?”
幾個僕人和丫鬟都嚇得是屁滾尿流,紛紛跪下連連稱是,然後被蔡善繼趕鴨子一般的趕了出去。
看着這些被趕出去僕人們的背影,蔡善繼不由得暗自擦了一把冷汗,他私下裡和海狼談判達成議和協議這件事,只有極少的人知道,包括他的最近的家僕在內,他也不敢讓他們知道,甚至於他的老婆小妾,都不敢告訴,更不要說留下任何文字上的東西了,所有牽扯到這件事的文字上的東西,全部被他都一把火燒掉了。
這種事標準的是見光死的事情,雖然坊間也有人傳言,說他和海狼議和的事情,但是這畢竟只是坊間的傳言,無憑無據也拿他沒有辦法,如果他身邊的人傳出去這件事的話,肯定會被錦衣衛得知消息,送往京師之後,少不了魏黨會拿這件事大做文章,到時候他全家上下估計都要跟着倒黴。
所以今天情急之下他說出了這些話,事後想起來着實讓他感到害怕。
看到屋子裡面沒有其他人之後,溫流芳才請蔡善繼坐下,開口說道:“東翁,還請暫且息怒,雖說當初大人和於賊已經達成了協議,可是這種事萬萬不能再讓其他人知道,否則的話必將會惹出大亂!
至於這次狼賊突然間搞出這樣的事情,學生以爲弄不好跟新來的撫臺大人有關!
要知道前兩任撫臺大人上任之後,都試圖對狼賊不利,學生覺得,這一次很可能是聽聞新任撫臺大人到任之後,於賊是想要先給熊撫臺來個下馬威,讓熊撫臺熄掉繼續打他主意的想法也說不定!”
蔡善繼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塊汗巾,沾了沾額頭的汗水,乾咳了一聲掩飾了一下心中的驚懼和尷尬,點點頭道:“這倒是有可能!不過他這麼做,是不是也太過分了一些?要知道現如今年初之事,剛剛平息,一旦要是惹急了這熊大人的話,逼得熊大人奏請朝廷聯合幾省會剿,對他於孝天又有何好處?”
溫流芳苦笑了一下,搖頭道:“這個於孝天行事,不能以常人來揣度,他這麼做,弄不好有他的想法,現在關鍵還是看熊撫臺那邊,該如何處理此事!
但是現如今海狼的船隊開到閩江口,可是直接威脅到了福州城的安全,雖然有熊撫臺坐鎮,但是大人也需要去關照一下知府和都司那邊,要做點準備才行,萬一要是那於孝天發飆,炮擊福州城的話,這件事恐怕會鬧得很大。”
蔡善繼於是只能點頭稱是,招呼人進來,開始安排了下去。
就在蔡善繼驚疑不定的時候,熊文燦當然也接到了消息,沿海各州府急報如同雪片一般的飛到了巡撫衙門,求援的有之,示警的有之,總之一時間巡撫衙門熱鬧的是不可開交,把熊文燦驚得也是一愣一愣的,一時間搞不清楚這次爲何這狼賊又發飆了。
按理說這次他赴任之後,壓根就沒有做出一點要對付海狼的姿態,甚至於在官員議事的時候,都很少提及這些事情,只是問詢一下去年發生的一些事情以及各地的民政,可是這於孝天這次又是愁什麼風?好好地,怎麼突然間就又發飆了呢?
於是他趕緊傳令給撫標的參將,令其立即加強對福州城一帶的佈防,另外派人扼守閩江口,防止狼賊入寇,另外也傳令給沿海各州府,令其各自加強戒備,特別是對於城池不得有任何閃失,否則的話爲其試問!
這些事情安排下去之後,他便趕緊又把幕僚們招到了他的外書房之中議事,想聽聽這些幕僚們對此事有什麼見解,爲何這於孝天冷不丁的突然又發飆了。
對此幕僚們也都搞不清楚,一時間說什麼的都有,有人說這是於孝天要向熊文燦示威,有人說於賊出爾反爾,也有人說狼賊勢大之後,已經不懼官威肆意妄爲。
但是最終還是有一個人站出來說道:“大人!學生以爲,這些原因可能都有,但是卻不盡然!”
“哦?那麼孝成你又有何看法?”熊文燦看了一眼站起來說話的這個手下的幕僚,這個人年紀大概只有三十多歲,是他老家那邊過來的一個舉人,考上舉人之後,便出來遊歷,後來因爲同鄉的緣故,便投入到了熊文燦門下,充當了熊文燦的幕僚、
此人平時行事低調,很少出來說話,但是腦子卻相當靈活,偶爾說一些話,總是能點到關鍵的地方,所以熊文燦對他倒是也頗爲另眼相看,今天看到他起來說話,於是便客氣的對他問道。
這個錢孝成見熊文燦注意到了他,於是這才繼續說道:“學生認爲,這個於賊恐怕此次來勢洶洶,並非是要再次對福建沿海大肆行掠,恐怕他這麼做另有深意!
學生也看了這幾天各地的塘報,狼賊此次雖然大舉行動,但是卻比起上一次的活動顯得柔和一些,他們並未攻打縣城或者大的集鎮,也沒有主動攻打各地守軍,只是拔掉了一些莊堡。
這其中雖然有示威的成分,可是學生卻覺得他們似乎有一種要向大人施壓的感覺,弄不好於賊這次是想要逼着大人主動對其招安呢?”
聽了錢孝成的話之後,屋子之內一片譁然,不少人覺得這不太可能,哪兒有用這種手段來主動逼着官府招安呢?
但是熊文燦聽了之後,卻沒有說話,低頭想了一下,忽然間苦笑了一下,揮揮手道:“且不管他現在想要做什麼,總之這次他向本官示威是假不了的!既然這樣的話,看來這件事就不能拖下去了!大家散了吧,孝成先留一下,本官有事要和你商量!”
衆人散去之後,回頭看了看熊文燦的外書房,都有點些許的嫉妒,畢竟通過這次的事情,這個錢孝成便基本上可以算是熊文燦的親信之人了,能成爲巡撫的親信,只要熊文燦以後仕途順利的話,對於他們這樣的人晉身無疑會有很大的好處,到時候只需要熊文燦隨便舉薦一下,起碼當個知州應該問題不大,最不濟的也可以隨隨便便弄個上縣的知縣噹噹。
俗話說得好,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還說的是標標準準的清官,不伸手去拿不該拿的錢,何況這些人現在又有幾個人打算當什麼狗屁清官,想當官的人除了想要光耀門楣之外,誰不想當官期間大撈一筆,給後代攢下一大筆基業呢?
所以能進入熊文燦的親信之列,無疑是一件很讓人眼紅的事情,不過這也沒有辦法,誰讓錢孝成和熊文燦本身就是同鄉,加上這個錢孝成又是一個相當聰明的人,相比也比不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