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一不足爲外人道求月票

大明金主

;徐元佐負着雙手,傲然盯着段興。

大堂之上,寂靜無聲,非但段興學破不出來,其他人也都破不出來。

段興學終於放棄了掙扎,道:“出刁題並不算本事。”

“本事就在刁題之中練出來的。”徐元佐頂了回去。

段興學覺得這話有點狡辯的味道,卻又找不到反駁之處。爲了準備考試,誰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難題刁題?若是隻做簡簡單單的題目,即便下場也沒有信心啊。

他此刻真想知道徐元佐會如何破題,但又想用自己的刁題難倒對方。

一邊是好奇心,一邊是爭勝心,兩者在段興學腦中搏鬥良久,最終還是好奇心佔了上風。

“願聞徐君破此題。”段興學不得不低頭認輸道。

徐元佐笑了笑,朗聲道:“聖人未言之先,得天象也。”

段興學宛若雷擊,卻又不得不佩服。

“都是這些年來鑽研製藝準備過的小題目。”徐元佐道:“說起來仍舊逃不出‘記性好’三個字,倒叫段君見笑了。”他這一番自嘲,看似謙遜,實則卻狠狠打了段興學等所有不服童生的耳光。

縣案首平日做的題目都這般有難度,考試的時候自然信手拈來,你們這羣渣渣又有何資格懷疑人家背了程墨?

至於科舉,本就不是取急智之人,而是要取博雅宏正的君子呀!

“唔,”徐元佐突然輕輕一扶額角,“剛纔倒是靈光一閃,又叫我想出一句:聖賢立言之前,空空如也。”

段興學一愣,暗道:這果然是當場想的麼?

“還有:聖人法言之本,渾然若太極也。”徐元佐負手踱步:“先行有言,仲尼若日月也!”

在場童生無不驚詫。

考前的練習題,雖然也有一題多破的說法,但誰會破出這麼多來?然而要說徐元佐真是當場發揮。一破再破,那這份才思真是直追古人,太過可怕了。

徐元佐掃視衆人,目光落在了段興學身上。道:“段君以爲如何?”

段興學無言以對。

“其實啊,”徐元佐微微昂首,“以你這般學識,要想探知徐某是真有才學,還是剽竊古人。那就好有一比啊。”他頓了頓,笑道:“正是把尺量天,小鬥稱海,荒謬荒唐而不自知!”

段興學氣勢全無,被徐元佐罵得灰頭土臉,卻又沒法爲自己辯白。他原本是不服有人以古人作文奪了案首,現在再看,這位案首學識之深果然讓他無從揣測,那還有什麼好不服的呢?

——簡直自取其辱啊!

段興學只覺得麪皮發燙,恨不得找條磚縫鑽到地下去。

見徐元佐已經大獲全勝。鄭嶽也覺得胸中出了一口鬱氣,清了清喉嚨道:“爾等童生年紀尚幼,正該多讀書,少鬥氣。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書都讀過,難道臨事就可以拋諸腦後麼?”

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是《中庸》章句,意思是沒有射到標靶,不要尋找客觀原因。要從自己身上找問題。

這分明就是說段興學之流:沒有考出好成績,別老是盯着人家看,多找找自身的毛病!

縣尊老恩師也順便將這毛病點出來了:臨事就把書本里的聖人教誨拋諸腦後!

這叫什麼?這叫小人行徑!

段興學臉紅得幾乎能夠滴出血來。

“本官還有雜務,便不多留了。”鄭嶽道:“四月府取。諸君尚須努力。今日徐君與段君切磋之事,不足爲外人道也,實於個人學問全無半分增益,徒生浮誇。”

段興學這才如蒙大赦,又感念縣尊竟然是如此一位溫潤君子,肯着力爲自己遮掩。

其他人紛紛躬身行禮:“謹承諾!”

樂曲再起。外面自有差役引導童生們離去。

這就是要考個好名次的緣故了。外面的童生眼看着大堂上似有好戲,卻聽不真切,個個抓耳撓腮卻又不敢出聲喧譁。

等出了縣衙大門,總算可以抓住裡面的朋友打聽一番,誰知裡面的人卻說知縣恩師有教誨,今日之事不足爲外人道。只氣得他們大罵:大家都是讀書人,誰是外人?誰是外人!名次靠後的就是外人麼!

段興學出得大門方纔吐了口氣,想等徐元佐出來道歉。他本來並沒有針對徐元佐的意思,誰知道卻一步步走偏,弄得敵對一般——這個怨卻是結得全無名堂。

又有人想要與案首交好,也等在外面,一起吃個飯,喝個酒,切磋學問。

誰知徐元佐遲遲沒有出來。

衆人彼此一望,知道各自的意思,都有些拉不下臉,紛紛散去,裝出一副“我只是隨便站一下,纔沒有等着巴結案首呢”的姿態。

卻說徐元佐爲何沒有出來?

自然是體悟玄機,往內堂開小竈去了。

因爲都是自己人,徐元佐直接在花廳坐等老師。李文明陪坐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無非就是聯絡感情,請徐元佐有事切莫客氣——當然,他拿跑腿錢也不會客氣。

鄭嶽換了燕居服飾,到了花廳。李文明知道這對師徒有話要說,找了個妥當的藉口走了。

鄭嶽看了徐元佐一眼,冷笑道:“你還真是大才啊。”

徐元佐從鄭嶽眼中看到一抹假嗔,笑道:“叫老師見笑了。”

“你那四句破題,全然不是出自一人手筆,傳出去不怕別人恥笑麼!”鄭嶽見沒嚇住徐元佐,硬裝出怒色道。

徐元佐巋然不懼:“天下有老師這般洞察秋毫的又有幾個?”

“你這小子,就會胡言亂語!”鄭嶽不知怎的,心情大好起來,旋即想起正事:“你與上海康家有什麼往來?”

“唔,我大兄與康彭祖康萇生友善,日前我與他無意中說起老師清廉節儉,爲國朝罕有,他也深感欽佩。”徐元佐轉而輕笑:“老師可還有什麼需要的,儘管交給學生去做。”

鄭嶽嘆了口氣,道:“其實我本不想收的,但是念你一片苦心……”

在清如水和貪如墨之間,還有更廣泛的灰色官員。這些人不會敲骨吸髓殘虐下民,從價值觀上更肯定清廉節儉。

只是在面對誘惑的時候,並非人人都能沉如磐石無轉移。

更何況食色乃人之大欲,生物本能所繫,空牀良久終於有個軟玉溫香投懷送抱,有多少人能夠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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