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八圖書館

當年宰我與孔子就居喪三年是否有必要進行過一番討論。宰我的觀點更爲後世人所認同:三年住在茅廬裡什麼都不做,地也不種,書也不讀,禮樂豈不都要崩壞?所以一年就夠了。

孔子回他:你忍心的話就守一年,少廢話!

徐元佐這回陪林老師守喪,方纔知道宰我肯定是個父母俱在的幸福小夥子。只看看真正父子情深的林大春,禮法規定三年簡直就是爲了保護他。若非如此,恐怕他十年二十年都能守下去。

在度過了三九寒冬最艱難的一段日子之後,天氣開始轉暖。四九之後,河邊柳樹抽出新芽,天地間已經滿是生氣。徐元佐帶來的隨從在附近農莊租了屋舍,每日的飲食也都漸漸恢復了正常。雖然還是不能見酒肉,但是林大春已經接受了素油炒出來的蔬菜。主食也恢復爲大米,而不是雜着碎石和稻殼的糙米。

徐元佐在這段時間裡,系統地聽林大春講了《孝經》和《漢書》,苦頭是吃夠了,學問倒真的長進多了。林大春幼年神童,會試成績頗高,若不是殿試上嚴嵩作梗,他豈會只得個三甲?回鄉之後他又受縣令黃一龍的委託,主持編撰《潮陽縣誌》,史學功底也是出類拔萃。

徐元佐被林大春逼得背書,才知道自己潛力果然還沒有用盡,效果更是顯著。日後出去有這部林氏主講的《漢書》打底,誰都不敢說他博約不精。

林克鳴安頓好了家中族中上上下下的事,不等緩口氣,就趕來接徐元佐的班。他嚴肅地跪在徐元佐面前:“承蒙世兄高義,在下雖九死不能報君大恩!”說罷就咚咚磕頭。徐元佐只好一一還給他。兩人又不肯先起來,像相撲選手一樣互相扶着,硬要對方先起來。

“我萬幸受業於恩師,服侍座前乃是弟子應盡之責。世兄這般見外,真是愧殺小弟,說不定連夜就要逃走了!”徐元佐一臉認真道。

林克鳴真心害怕徐元佐就此逃走。這纔不提什麼“大恩”的事。徐元佐本就不覺得這算“恩”,更何況自己還得了莫大的好處。這個時代要找個好老師並不容易,要老師傾囊相授也不容易。

儒師自然不怕教會了徒弟餓死師父,但是所有儒師在傳道授業解惑的時候。都講究因人而異。沒有經年累月的考察,或是考察不合格,一樣不會傳授真學。這是爲了避免小人得之,輕忽性命,禍害社稷。

林大春雖然不以治漢書聞名後世。但是他的其他門生得知徐元佐已經盡得老師《漢書》精義,還是各種羨慕嫉妒恨。因此要頂替徐元佐來陪護老師的呼聲也日益高漲。徐元佐本也有事在身,不能真的“遊學”數年不回松江,正好做了順水人情,把茅廬讓了出來。

廣東省內的弟子門生來得早,排定座次,輪流看護老師,誰也不捨得吃虧。一時間林門學風醇正,師嚴徒順,頗爲廣東士林所稱頌。

林大春上了年紀。最難過的時候又是徐元佐陪着。更主要是老年人有種“遠香近臭”的心理,雖然也有門下弟子陪得比徐元佐更久,服侍得比徐元佐更到位,但是因爲“近”,便比不上徐元佐這個“遠來”的了。他不耐煩這些人整日聒噪,頗懷念與徐元佐師徒二人論道講學的日子,但是也不能寒了其他弟子的心,便安排徐元佐住在自己家中。

林克鳴自然熱烈歡迎。

這有爲徐元佐招了不少雙紅眼。

“有些人就是來得巧,正趕上咱們過年回家,瞅到了這麼大的空子。之前幾個月的效勞。哪裡能比得上人家那麼幾天功夫。”林氏門徒之中頗有人不甘。

這話是故意說給徐元佐聽的,否則也沒說出來的必要了。徐元佐若是對此無動於衷,恐怕日後對林師心懷怨望的人還要更多。他到時候回南直了,卻給老師留下了麻煩。很是無謂。於是徐元佐祭出自己法寶,希望能夠一舉弭平與這些廣東師兄們的間隙。

此法寶名作:銀錠!

一般來說,只要祭出此寶,問題自然隨之消滅。若是有例外,那就多祭兩次。

當然,只要使用得當。小銀錠也能發揮大作用。

徐元佐命人去府城買了筆墨紙硯,又命人去廣州、福州兩大印刷品中心採購各類圖書。前者勝在細水長流,雖然價值不高——對於林大春的學生而言,但是持之以恆的小恩小惠也是很能收買人心的。後者卻是價值不菲,完全是送得出手的禮物。雖然有明一代印刷業比之兩宋更加發達,但是價格仍舊高居不下,許多讀書人都選擇借書來抄,而不是自己買。

徐元佐只送了幾套古書,便成功消滅了林氏門生之中異樣聲音,作爲小師弟被他們愉快地接納了。

這些師兄們近的有潮州人,遠的有廣州、雷州、瓊州諸府人士。這還是因爲剛剛過完年,道路不便,所以來的都是省內門生。預計到了春天,方便趕路了,福建、江西、廣西等外省門生也會紛紛趕來。聽起來氣勢宏大,令人擔心沒地方安置,其實這些外省學生加起來也不過十來人。

徐元佐一個人就代表了一省——南直。人們說起來並不說“松江徐元佐”,而是說“南直隸趕來的學生”。

這些廣東省內的學生,有舉人,有生員。即便有一二布衣,也是很受青睞的年輕學子。他們舉人自不必說,那些生員也多是來自鄉紳之家。他們本身就是一股強大的地方勢力。徐元佐在他們的“提醒”下,方纔意識道:林大春官雖做得不大,但是熱衷鄉梓事物,是地方上十分有影響力的人物,自然離不開這些學生。

被這個羣體接納,本身就意味着自己有了借勢的資格。

“勢”學在戰國時候還是專門的學問,著名的神童魯仲連就是跟着稷下學宮的徐劫學“勢數”。這學問其實跟數學無關,而是縱橫之學。誠如魯仲連形象比喻的:就跟用筷子進餐,握在什麼位置,調用幾根手指,捏託何處。如何最省力地挾起菜,這就是“勢數”之學。

有了資格,要辦事就容易多了。

“我想在恩師草廬之側修一間屋子。”徐元佐在跟林克鳴閒聊時,無意中道:“恩師在茅廬之中爲我等弟子授課。實在令人心中不忍。所以最好建一間窗明几亮的瓦房,寒時能生爐,熱時可避暑。”

林克鳴爲難道:“我如何不想?只是家父爲人最恨那些守喪時投機之人,覺得他們毫無孝心,只是做個腔勢矇騙活人。若是我們也做這事……”他只好直言道:“肯定是要被家父責罵的。”

徐元佐假裝爲難地用手指輕點下巴。又好像腦中靈光一閃,道:“有了!”

“怎麼?敬璉可是想到了什麼?”林克鳴連忙追問道。

“要說給老師修的,肯定是要被罵的。”徐元佐道:“我們卻說是給別人修的,然後將老師誘進去。”

林克鳴面色有些尷尬:“敬璉,我知你聰明伶俐,能發人所未發之見,但你這般說辭也實在叫人難以置信。我們爲何要給別人修房子?既然是別人的房子,家父又如何會被誘騙進去?家父那人,已然是到了無欲則剛之境,還有什麼能誘他過去的?”

徐元佐笑道:“遠道而來的師兄們雖然有地方落腳。卻無地方讀書。你想,老師已經功成名就了,自然可以安心守孝。師兄們卻不行啊。三年不讀書,豈不是徹底荒廢了學業?所以蓋間好些房子,方便他們在照顧老師之餘溫習功課,如此不好麼?”

林克鳴一聽,笑道:“敬璉說得對。是我一時疏忽,的確不該叫世兄們連個讀書的地方都沒有。我這便去籌措銀子,找木櫃看地方,採買磚材。”

“銀子的事不用遠求。我便是人稱松江小財神的。若是去別處化緣,豈不是丟我的臉?”徐元佐打趣道。

林克鳴知道徐元佐在開玩笑,卻不肯接受:“敬璉,已經叫你勞心耗力。豈能再用你的銀子?這事你不知道,照我們廣東的習俗來說,凡有涉及衆人的大事好事,都是立個會,大家出會銀的。”

徐元佐道:“世兄聽我說完。”

林克鳴不再爭執,心裡卻下定決心不用徐元佐的銀子。

徐元佐道:“一來這房子要按我的規矩來建。方纔能做到冬暖夏涼,所耗自然也比尋常屋舍貴上許多。旁人沒見識過的,還以爲這銀子花得不值,徒增爭議,所以斷不能用別人的銀子,只用我一家,無論我要做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來,旁人也無法說什麼。”

林克鳴正要辯解。徐元佐搶道:“至於世兄說的立會,小弟卻是知道,江南那邊也是有的。這個會可以立,卻請換個項目。”

“換個名目?”林克鳴不解。

“對,立會湊起來的銀子,可以去買書。”徐元佐道:“這屋舍是給師兄們讀書用的,但是講課之外,林老師在屋裡幹嘛呢?若是師兄們正好都不在,老師又豈會進屋休憩?世兄也知道老師對外物已然看破,然則我正要用‘書’來誘老師長久呆在這精舍裡。”

林克鳴這才融會貫通,明白過來:“原來給世兄們讀書是手段,用書誘家父纔是目的。”他撫掌道:“你真是機靈,竟然看出家父的弱點來了。哈,他就是見不得‘書’,遠遠便能嗅到書香。”

“然也。”徐元佐笑道:“而且我還要立個規矩,這屋裡的書,一本都不許拿出去。”

“這規矩是該有的,否則家父拿了書就回茅廬,敬璉的苦心也就白費了。”林克鳴又爲難道:“只是這般太着於痕跡,家父一眼便會看穿了呀。還是少不得一通罵。”

徐元佐微微搖頭:“一粒沙,若是在鞋裡,立刻就會被倒出來。若是在沙灘上,誰又會注意到呢?”

“敬璉的意思是……”林克鳴還是沒想通。

“建個圖書之館。”徐元佐道:“多多買各種書籍來,名曰方便師兄們讀書,其實對府縣所有讀書人都開放!只要登錄名姓,便能入內讀書。如此人一多,就得有規矩。爲了大家都能有書看,也因爲這書是會裡銀子買的,所以誰都不能帶出去。老師最是嚴於律己,斷不會要求特殊對待,壞了規矩。”

“敬璉你這是……”林克鳴目瞪口呆:“爲了藏一粒沙子,就連整個沙灘都搬來了!”

“只要老師白天能夠恢復些精力,放鬆些精神,晚上在茅廬裡也能熬過去了。”徐元佐又道:“更何況,若是能夠見可讀之書,會好學之人,恩師的悲慟哀思也能緩解些許。”

“敬璉,家父弟子之中,你年紀最幼,學問最深,心思最純,又最爲機靈……真恨我沒有一個弟弟,能似你這般。”林克鳴拉住徐元佐的手,久久不捨得放開。

徐元佐只是微微笑道:“世兄,師徒之倫豈亞於天倫?更何況,誰謂世兄無兄弟,承蒙不棄,願與世兄換帖盟誓,約爲兄弟,雖不同姓,卻永不逆於心!”

“不敢請耳,固所願也!”林克鳴滿心激動,就好似真的多了個兄弟。

原本結拜兄弟這種大喜事,肯定是要衆人聚了熱鬧一番的。因爲林克鳴也在孝中,不能參與飲宴,所以在取得父親同意之後,只約了幾位親戚故舊作證,在家廟焚香設壇,稟告祖宗,完成了結義的儀式。

“二弟!”

“大哥!”

兩人互相握住對方小臂,好像恨不得捏碎一樣——徐元佐肯定留力了,否則就真的捏碎了。

與林克鳴成爲結拜弟兄之後,徐元佐在林門這個小集團之中地位更加超然,也更加引人注目。他拿出了真金白銀,爲師兄們選址開建館舍。這些師兄哪裡好意思讓小師弟一個人出錢,紛紛表態,拿出銀子來。徐元佐也不拒絕,因爲這些銀子還有大用,那便是買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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