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的簾子從裡面被掀開,露出一張臉,朝前面有村子的方向看了看,道:“也好,暫時先去前面歇歇腳。”
說完,他放下撤離,身子退回車裡。
“大家抓緊趕路,到前面的村子裡休整。”馬車外的將領對同行的撫標營兵將說。
幾騎騎兵先其他人一步,去前方的村子探路。
胡明義閉目坐在馬車裡,眉宇之間有着化不開的憂思。
他帶着巡撫李廣益的重託,前往新平堡見虎字旗的重要人物,商談招安事宜。
不過,他並不看好這次招安之行。
虎字旗大軍剛剛大敗宣大的兩支邊軍,如今氣勢正盛,這個時候想要對虎字旗招安,希望並不大。
但他現在沒有任何辦法。
宣大的兩支邊軍大敗,使整個宣大都難以抽調出能戰的精銳邊軍兵馬,若是不能招安虎字旗,大同很有可能落入虎字旗手中。
所以,他明知道招安的可能性不大,也不得不硬着頭皮來新平堡。
因爲他不來新平堡,等到虎字旗攻陷大同府城,朝廷必將震怒,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他跟隨的東家李廣益,一旦李廣益被朝廷丟官去職,他這個幕僚也會丟掉如今這多麼好的差事。
隊伍快進村子的時候,先一步進入村子的快騎裡面有人返回。
“將軍,屬下在村子裡發現了一夥兒潰兵。”那名快騎來到帶隊的將領面前稟報。
聽到這話的將領眉頭一皺,問道:“是哪裡來的潰兵?”
“他們自己說是從天成衛逃出來的。”來送信的騎兵說道。
這話讓那將領臉色一變。
顧不上再和對方說話,立即撥轉馬頭,來到馬車邊上,他低聲說道:“先生,前面的村子裡發現一夥兒從天成衛逃出來的潰兵,末將以爲,天成衛恐怕出事了。”
“天成衛也出事了!”馬車裡的胡明義眉頭皺了起來。
一收到虎字旗大軍大敗宣大邊軍的消息,他便往新平堡緊趕快趕,好能早一些趕到新平堡,阻止虎字旗對大同的其他地方動手。
沒想到這纔過去幾天,連天成衛也丟了。
馬車外的將領說道:“末將以前就聽人說起過天成衛現在的指揮使周桐,說他是個酒囊飯袋,一點本事沒有,能做上指揮使的位子,全靠捨得花銀子。”
“庸臣誤國呀!”胡明義恨恨的用手捶在馬車上。
天成衛一失,新平堡和天成衛之間的幾個邊堡都會落入虎字旗之手,整個大同東路的局面會被徹底打開。
重要的是,陽和衛將會直面虎字旗大軍的兵鋒。
馬車外的將領這時提議道:“先生,要不然咱們就不去前面的村子歇息了,不如繞過去繼續趕路。”
“不,就去前面的村子。”胡明義語氣不容置疑的說。
那名將領面露無奈,只好吩咐隊伍繼續趕往前方的村子。
隊伍順利的進入村子裡。
胡明義的馬車停在了村口第三戶人家的門外。
“先生,咱們到了。”將領來到馬車邊上對車裡面胡明義說。
車簾被撩開,胡明義身子探了出來,一眼見到距離馬車不遠處跪成一排的軍中兵卒。
“他們就是從天成衛逃出來的潰兵?”胡明義問向守在馬車旁邊的將領。
對方點點頭,道:“應該就是這些人了。”
胡明義下了馬車,對一旁的將領說道:“帶我過去。”
“你們幾個,保護好先生。”一旁的將領對周圍的幾個手下吩咐了一句,自己跟在胡明義身側,朝那些來自天成衛的逃走走過去。
一隊撫標營的兵馬跟隨在後面。
胡明義來到這些天成衛逃兵跟前。
守在一旁撫標營的人迎上來,道:“還請先生小心,屬下等人到村子裡的時候,這些來自天成衛的潰兵正在禍害旁邊這戶百姓。”
胡明義點點頭。
居高臨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這些來自天成衛的兵卒,道:“你們都是天成衛的軍戶?”
明朝的衛所制度,使得衛所中的兵馬和普通人家都是軍戶身份,除非科考中舉才能脫離軍戶的身份,不然祖祖輩輩都是軍戶。
“回大老爺的話,小的等人都是天成衛指揮使麾下的兵馬。”跪在地上的潰兵中的一個開口回話。
胡明義臉一沉,質問道:“既然是天成衛的人,爲何在這裡殘害百姓!”
“不敢期滿大老爺,不是小的們想要離開天成衛,而是天成衛已經落入亂匪之手,小的們也都是趁亂才逃了出來。”那潰兵老老實實的說道。
胡明義臉色陡然難看下來。
如果說之前只是猜測天成衛已經陷落,現在卻是從這些潰兵口中確定了天成衛失陷的消息。
“李副將,這些人就交給你了,問清楚天成衛是什麼時候陷落的,又是如何陷落的,問清楚了告訴我。”胡明義把天成衛的這些潰兵交給隨行將領,自己走向旁邊的院子裡。
院門大開,他直接走了進去。
小心避開地上的家禽糞便,他來到正屋門前。
沒等進屋,鼻中隱隱聞到一股血腥味兒,使他眉頭一皺。
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走進屋中。
一進屋,血腥味更濃了,同時發現裡屋門檻上趴着一個穿有粗布的漢子,身體下面的地上流滿了鮮血。
“先生,還是不要進去了,這戶人家恐怕沒有活口了。”跟隨他一塊進來一名撫標營營兵說道。
胡明義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邁步繼續往裡走去。
與粗布漢子身體相連的另一個屋裡,炕沿上半倚着一具年老婦人的屍體,就在上面炕上有一個六七歲的孩童,腦袋和身子異常着扭曲着。
“走吧!”
聞着血腥氣,看着這幾具死於非命的屍體,胡明義只覺得胃裡一陣陣翻騰,以至於連旁邊的另外一個房間都不去看了。
他擔心看完旁邊的另一個房間,自己會忍不住吐出來。
就算不用看,他也知道另外一個房間同樣有人死去,因爲退出來的時候,他眼角的餘光見到另一個房裡露出一條光禿禿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