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時,二爺眼中滕然竄出一抹冷意,身子忽的一竄,手掌向前猛推,狠狠擊中身旁兵丁的脖頸。
他忽然發難,打了那兵丁一個措手不及,這一下又下手極狠,他的脖頸傳來一聲輕響,身子隨即向後倒去。
二爺的速度奇快,出手的瞬間,另一隻手直接抓住了那兵丁佩刀的刀柄,猛的將長刀抽出。
一聲輕響,刀鋒清亮。
明亮的月光在青色的刀鋒上閃爍,映在朱檀清冷的臉上,也映的二爺面上的傷疤更是猙獰。
“大膽!”
“保護王爺!”
“殺!”
三個聲音同時傳來,馬和上前一步,伸開雙手,死死的擋在朱檀身前,身旁副將和親兵同時向前,腰中長刀已然出鞘。
他們的速度已經足夠快了,但二爺明顯更快。
且見他身影一閃,一把拉住馬和的衣衿,猛的向邊上一拽,隨即揮動手中長刀,惡狠狠的朝朱檀斬去。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眼看朱檀便要被此人劈中。
嘭!
就在這瞬間,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響忽然的傳來,二爺的肩頭立刻炸出一團血花,霎時間血肉翻飛。
他本人也被炸得後退一步,左右的親兵立刻蜂擁而至,要將此人碎屍萬段。
“別急動手。”
朱檀清冷的聲音傳來,衆人此時已將二爺死死的按在地上,身邊兒的副將正要剁碎他的頭。
“問清楚,爲什麼要動手。”
朱檀的聲音沒有任何顫抖,他手裡正抓着一把短火銃,火銃的前端還冒着陣陣青煙。
從他見到眼前這人開始,他就感覺不對了,手掌一直都在袖口中,那裡藏着他早就準備好的火銃。
果不其然,這人忽然暴起要刺王殺駕,正好撞在朱檀的懷裡。
“殿下!”
那副將聞言,直接跪在地上,誠惶誠恐的開口道:“末將疏忽,以致殿下……”
“本王沒事。”
朱檀揮手笑了笑,道:“他有心憋着要殺本王,自不會讓你們看出來,跟你沒關係,你盡職盡責。”
“殿下……”
“馬和。”
朱檀沒再看被嚇得半死的親兵和眼前跪地的副將,而是朝身旁的馬和開口。
“奴婢在。”
此時,馬和心裡也是嘭嘭的跳。
他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漢子,居然有這種功夫,且在明知必死的情況下,還敢對王爺動手。
是他疏忽了,現在心裡怕得要死。
“這人交給你。”
朱檀輕聲道:“本王也知道他的一切。”
“奴婢遵令。”
馬和麪色有些蒼白,此時緩緩回頭,目光如刀,死死的紮在二爺的身上。
他現在恨不能把這人生吞活剝了。
馬和混沌的活了十幾年,好不容易碰上一個帶他見大世面,又對他極其信任的主子。
他和主子接觸了還沒幾天,居然有人敢行刺!
馬和現在直接砸碎了二爺的心思都有。
看到馬和的目光,在場幾乎所有親兵心中都是一震。
雖然和馬和接觸得不多,但朱檀身邊這些親兵都知道,這個叫馬和的小公公辦事麻利,手段高明,看着好似病懨懨的,可心狠着呢。
只要是魯王殿下下的令,他就沒一件沒辦成的。
眼前這個行刺的人,肯定好不了了。
親兵將二爺粗暴的拖了下去,朱檀則坐在太師椅上,面色都沒怎麼變,此時一邊兒把玩手中的火銃,一邊輕聲開口問道。
“孫知府,你都看見了?”
泉州知府孫俊楚已經要被嚇死了,是物理意義上的嚇死。
他此時面色慘白,身子正不由自主的顫抖,雙目直勾勾的看着那個被擡下去的親兵,嘴脣一動一動,好像丟了魂一樣。
大明魯王在他的治下被人刺殺,這事兒可太大了!
無論從任何方面說,他這個泉州的知府都脫不開干係。
朱檀喚他,他根本就沒聽見,孫俊楚此刻只覺得自己的魂魄都沒了,整個意識都在半空飄蕩。
“孫俊楚!”
見孫俊楚沒回音,朱檀微微皺眉,沉聲叫了一句。
孫俊楚立刻全身一抖,猛的看向朱檀,隨即雙膝一軟,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道。
“殿,殿下……下官,下官……”
“本王問你,剛纔的事你可都看見了?”
朱檀重複了之前的話,孫俊楚面露木訥之色,但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顫抖的開口道。
“殿下,那人,那人下官知道!”
“他是樸家家主樸永鑫身邊的師爺!”
“不不,不是師爺,更像是他的結義兄弟!”
“哦?”朱檀聞言,面色微動,隨即輕笑道:“有意思。”
隨即話鋒一轉:“既然孫大人都看到了,那後面的事就和你沒關係了。”
“此是樸家人,居然敢對大明親王動手,其心可誅。”
“本王報個仇,孫大人沒意見吧?”
孫俊楚哪裡敢有任何意見,他現在恨不能找個地兒躲起來,誰都找不見他纔好。
可他心裡也明白,這晃晃大明,沒有他能躲避的地方了。
“是是,下官沒意見,沒意見!”
孫俊楚的神志恢復一些,說話也利索了:“下官這就讓所有差役搜捕樸家人,查到幕後……”
“本王說了,不用你。”
朱檀將火銃揣回袖口,眯着眼睛看向孫俊楚,沉聲道:“如果你想幫忙,那就帶着泉州府的差役,把樸家在泉州的產業都封了。”
“本王得到情報,樸家有通倭寇之嫌,必須徹查!”
“是!是!”
孫俊楚聞言立刻點頭,他雖有先找到樸永鑫滅口的想法,可魯王就在眼前,他根本就不敢動。
“行了,你去辦你的事兒吧。”
朱檀揮了揮手,孫俊楚立刻如蒙大赦,趕忙帶着泉州的所有差役風風火火的走了。
此時,他心中的恐懼已經到達了極限,箇中惶恐無以言表。
泉州出了刺王殺駕的事,王爺又說了,樸家通倭寇,十惡不赦。
如果他孫俊楚還想活,那就必須在搗毀樸家的事上立功,而且還得是大功,纔有可能平息王爺和老皇上的怒火。
孫俊楚帶人離開之後,朱檀從懷中取出自己的令牌,遞給身邊兒的親兵,開口吩咐道。
“去,到泉州都司,讓他們都統帶兩千兵馳援本王。”
“他如果問爲什麼,就說本王被刺殺了,抓捕兇犯。”
“是!”
那親兵雙手接過令牌,帶着幾個人風風火火的去了。
朱檀則眯着雙眼,掃視了一下跪在一旁,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的所有樸家下人,隨即輕輕一笑,道:“問清楚,本王要知道樸家的人在哪。”
“還有,這府邸上下所有物事全部扣押,都搬船上去。”
“得令!”
……
幾匹快馬呼嘯般衝出了泉州城,在鄉野的小路上奪路狂奔。
樸永鑫趴在馬匹上,心中已是一片冰涼。
單從今日發生的事上分析,就能知道這次朝廷是下了明令,恐怕是針對沿海倭寇的。
而他們樸家一直在幫倭寇處理賊贓,定是被牽連出來了。
不然怎會來那麼多兵。
但他現在還不清楚事情到底有多大,他還有沒有機會重返泉州。
“該死的孫俊楚!”
樸永鑫此時咬牙暗罵。
昨日他就去找過孫俊楚,還送上了數萬兩銀票,可那狗官居然什麼有用的消息都沒和他說,一致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不過轉念一想,這次發現蛛絲馬跡之後,處理得還算快,應該留不下多少罪證,可能還有迴旋的餘地。
想到這,樸永鑫微微轉頭,看到騎在馬匹上的妻子,以及抱着自家孩子的幾個心腹侍衛,心情稍緩。
此次出城,他並未前往樸家名下的任何產業,而是直奔深山。
樸家在泉州的勢力極大,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光明面上,樸家在泉州城外就有數座莊園,更有大量土地。
暗地裡,樸家還在山中修築了一座山寨,易守難攻,且極其隱秘。
樸家幾乎所有錢糧珍寶都藏在這山寨中。
不光如此,樸家還在山中養了數百私兵,日日操練,只等時機成熟,便會立即動手,完成他樸家多少代人的夙願。
幾匹快馬在官道上跑了半個時辰,而後轉向鄉間小路,在羣山中又走了大約一個時辰,纔在一處山坡停下。
樸永鑫翻身下馬,先將自己娘子扶下來,隨即纔對身邊兒的隨從道:“一會兒進去,什麼都不要說。”
“這次來,只是暫住幾日。”
“是。”
那幾人都微微躬身,每人都拉着一個半大孩子,面色嚴肅。
樸永鑫則拉起娘子的手,牽着馬匹的繮繩,順着向上的山路快步而行。
約百步之後,豁然開朗。
雪白的月光下,一座城寨映入眼簾,乍一看去,那城寨好似是鑲嵌在山林中的一樣,近乎于山林融爲一體。
樸永鑫走到近前,一句話都沒說,而是伸手入懷,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高高舉起。
城頭傳來一陣火光,城寨的大門隨即開啓。
樸永鑫帶人進去,立刻便有幾人迎面而來,爲首的是個絡腮鬍徐的中年漢子,臉上帶着幾分喜色。
“三弟,你怎麼來了?”
“城裡悶,出來透透氣。”
樸永鑫朝那人咧嘴一笑,問道:“二哥,怎麼樣了?”
“都按你說的在準備。”
那人笑道:“先前你說倭人快拿下昌國了,現在有沒有消息?”
此話一出,樸永鑫面色一滯,對方立刻明白了,不在說這個話題,反是哈哈一笑,對樸永鑫的夫人道:“弟妹難得來一趟,這回就多住些日子吧。”
“上回你說房子有點小,我專門找人給你改了,保準讓你住得舒心。”
“謝過二哥。”
女人臉上的驚恐還未完全消散,但回答得也算得體。
“娘子,你先帶孩子們去,我和二哥說兩句。”
“嗯。”
樸永鑫將繮繩交給下人,隨即和眼前這人快步離開。
山寨內,某房舍。
這房間建得比較簡陋,但十分隱秘,屋內的設施也還算齊全。
此時,除了樸永鑫和那中年人之外,屋內還坐了另外三人,都是眉頭微皺。
“老二,到底怎麼回事?”
一個面頰修長,面色有幾分病態的中年人此刻看向樸永鑫,輕聲開口問道:“你忽然半夜來城寨,是出什麼大事了?”
“是。”
樸永鑫聞言點頭,直言不諱的道:“倭人不可靠。”
“他們連番進攻昌國,最近又在沿海鬧事,惹得朝廷震怒,發兵來剿了。”
“那有什麼可怕的,朝廷發兵剿倭寇又不是第一次了,給些銀錢打發了就是。”
另一人插嘴,樸永鑫轉頭瞪了他一眼,那人頓時沒脾氣了。
在座的都是樸永鑫的族親兄弟,這一代,樸永鑫排行老二,也是樸家的家主。
但樸家畢竟是大族,自不可能只有他一人。
泉州樸家,除了在泉州城內有一部分之外,剩下的核心成員基本都在城寨之內,幾乎與世隔絕。
一般情況下,有名望和財力的大家族基本都會在城內發展,甚少有和樸家一樣的。
不,不是甚少,大明疆域內,這樣發展的家族幾乎沒有。
“這次不大一樣。”
瞪了族弟一眼之後,樸永鑫又看向那病態之人,輕聲道:“我收到消息,倭人在昌國失利了。”
“朝廷這次出動了巨大的戰船,昌國附近的倭人應該全滅了。”
此話一出,全場安靜,所有人都皺眉沉思,不再言語。
“咱們在昌國附近的東西……”
“還好沒完全開始,朝廷應該也沒往這方面想,問題應該不大。”
樸永鑫道:“不過那附近的謀劃,應該全都沒了。”
“該死的!”
方纔被樸永鑫瞪了一眼的漢子此時猛地一拍桌子,沉聲道:“我就說那些倭人不可信!你們非要靠他們!”
“現在如何?惹了朝廷震怒,滿盤皆輸了!”
“還不如……”
“還不如怎的?按你的意思,還要再等百年?”
樸永鑫又瞪了那人一眼,那人眉頭皺着,沒再開口。
“就算按當初的謀劃,一點點向澎湖滲透,就憑咱們這點人力,什麼時候能成事?”
“現在倭人是最好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