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所往內地第一站是鷹鎮。
鷹鎮距虎牙口鎮不足二十里,是龍門所最近的內地兩大重鎮,兩鎮呈東北西南斜對角坐落,從龍門所到虎牙口必經鷹鎮,但因虎牙口鎮北有糧秣儲備倉,多了守備儲備倉的衙門口,鎮南坐落官家驛站,再加上地處西南連接龍門所哈哈嶺,往北連接朔州大同,往東通達山西往南通達陝西等要地的樞紐作用,所以虎牙口比起鷹鎮來要繁華得多,商賈牙行車馬店甚至花柳巷處處熱鬧,因此魚龍混雜,商貿人員往來也格外的複雜。
夏十榆直轄的駐龍門所錦衣衛在此鋪設了兩條偵緝線,第一線是歡喜糧店的掌櫃萬三金!人送外號三指金算盤。第二條線是王記藥鋪的王百草,萬三金是夏十榆從本地發展起來的暗樁密諜,王百草是外來戶,說起來王百草與夏十榆頗有淵源,王百草膝下無子,從小收養了一個女兒,名喚貞姐,這貞姐長得千靈百巧與夏十榆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夏十榆在邊地輾轉偵緝十餘年,從不歸家,家中據說有妻有兒,但夏十榆從未提及,即使藍熙書也從未聽到夏十榆說起過一字一句,至於貞姐,夏十榆不提及但也不避諱,大大方方來去!任人揣測!
這種性格簡直讓哥幾個崇拜死了。
還有第三條線福隆至酒樓,這是藍熙書在虎牙口徵得夏十榆首肯自己發展的,暗樁當然不是那個嗜錢如命的大掌櫃馬大福,藍熙書看不上馬大福,卻看上了馬大福的二兒子馬滿貫,二十出頭的馬滿貫的人生理想與老子背道而馳,喜歡錢但不希望跟他爹一樣一輩子在錢眼兒翻跟頭,年輕人熱血,有英雄情結,藍熙書看準了他,訓練他:先從無名英雄開始吧!告訴他:英雄都揮金如土。
這真是老子拼命掙,兒子有本事花,日子過艱難了,藍熙書就會公私兼顧小住幾日,反正他們的工作性質四處偵緝打游擊,工作時間不限,工作地點不限。
爲了避免引起注意,藍熙書安排耗子和井貌安先行進入虎牙口,排查第一站—————福隆至酒樓的馬滿貫,打鐵還得自身硬,先從自己發展起來的馬滿貫開始,並叮囑井貌安和耗子,聯繫先前到達的丁啞,看丁啞追查孫不二的進展如何。
孫不二的失蹤會不會和徐娘不老提供的線索有關係呢?
還是孫不二發現了什麼,遭白話文的密諜滅口?
不管是韃子細作所爲還是白話文作怪,內憂外患都要儘快的除掉。
最好不是白話文作怪,哼!藍熙書咬牙切齒,內憂甚於外患,別讓我查出來,看小爺讓你怎麼舒坦!
“喏!就說例行公事,問馬滿貫最近有什麼風吹草動的。記住,特別問他最近一個月內與線外來往商賈隊伍。”藍熙書把自己的錦衣衛令牌遞給井貌安,這是接洽馬滿貫的信物,馬滿貫這條線一直是藍熙書親自掌控的,藍熙書的錦衣衛令北面篆書一個藍字,別的錦衣衛令牌是沒有的。
井貌安將藍熙書的令牌翻來覆去看了數遍,揣入懷裡,覺得這次任務勝於任何以往的行動。
“貌安!我沒到之前,你就在福隆至待着,耗子不要在福隆至露面,直接找王百草,見面就一句話:三少求藥!”
井貌安耗子誰都沒廢話,鄭重點頭,互道小心,揚鞭縱馬而去。
天黑之前藍熙書不想進入虎牙口,打發井貌安和耗子先行一步,未時剛過,看天色尚早,藍熙書邊和藍熙文慢了下來,藍熙書臨時決定利用這段時間到鷹鎮。
“哥!你看!徐娘不老的人上來了!”房子撥馬,回身馬鞭一指來處,錦旗招展開道,徐娘不老的人馬正爬上佛手坡,隊伍延展押後的八百龍門所衛軍甩到佛手坡後的觀音坡上,遠遠的看上去也頗有些浩蕩。
從龍門所過了野狐嶺往鷹鎮這一路沒什麼崇山峻嶺,小山包倒有幾個,地勢雖然不甚平坦,但大多數坡起破落是大破浪式的地形地貌,官道略好點,但也是隨坡就坡,倒也不是特別難行。
“這廝也真有速度!嚇破了狗膽!”藍熙書罵道,他可不想再照徐娘不老的面,躲開爲妙,招呼藍熙文:“房子,拐馬鷹鎮!”
胯下夾馬,藍熙書和藍熙文一前一後打馬如飛下了官道拐入通往鷹鎮的小路。
虎牙口方向迎面衝出一隊着裝鋪兵號衣的人馬,多說百十號人與剛下官道的藍熙書錯馬而過。
好傢伙!這對鋪兵的速度很快!驚得藍熙書鬆繮踢馬整個身子伏於馬上,斗篷的帽子拉得很低,虎牙口的驛站鋪兵小頭目他是熟識幾個的,索性晃眼而過,藍熙書沒看見熟悉的面孔。
徐娘不老果然採用自己的計劃,着令沿線驛站鋪兵扈從,並倉皇離開龍門所!
哈哈!藍熙書忍不住伏在馬上哈哈大笑。
沒入鷹鎮的樹林,藍熙書才收繮帶馬,藍熙文跟着撥馬盤旋上了高處。
虎牙口鋪兵的加入並未使徐娘不老的隊伍有着片刻停留,中間徐娘不老的車轎在泥濘的官道上車輪滾滾,看來,龍門所一行,徐娘不老受盡了驚嚇和顛簸。
此時坐在車轎裡的徐娘不老還對藍熙書念念不忘,他那裡知道此時的藍熙書距他不過二里之遙,正從鷹鎮樹林的高坡上看着他如喪家之犬而過。
“哥!匪情真這麼緊急嗎?”藍熙文看藍熙書把氣氛整的很緊張,特別是把井貌安和耗子兩個人整的很緊張,貌似他自己並不怎麼緊張。
“難說!”藍熙書任何人跟前都繃着一根弦,唯獨在房子面前心不設防,放鬆自在,房子是他放心將生命交付的人:“各大烽火臺沒動靜,說明幾百裡範圍內沒有韃子成規模的軍事行動。”藍熙書驅馬靠近房子,馬馬依偎,馬鐙磨牙,藍熙書將房子的帽子放下來,仔細的將房子一溜兒秀髮往後攏於而後,順便捏了一下房子柔軟的耳垂,藍熙書控制不住的想這樣觸摸房子的臉:“哥心裡有數!你不用擔心!”
“嗯!我就知道哥本事着呢!”藍熙文膩膩的歪頭迎藍熙書的大手摩挲,甜甜笑語:“我崇拜的哥會是個大英雄!”
房子每個眼神,歡喜的,嬌嗔的,甜美的,崇拜的,甚至氣惱的都會牽動藍熙書的心臟,此時藍熙文的一句話更讓藍熙書熱血膨脹。
“哥,終於等到你長大了!”
“我早就長大了。”
呵呵!藍熙書不置可否的笑,目送徐娘不老的人馬路過,天黑之前,徐娘不老就會徹地的離開龍門所地界,那麼藍熙書也少了一塊心病。
藍熙書馬鞭勾起房子的馬繮繩,和自己的馬繮繩一併攏在手裡,放馬緩行。
“三少!”鷹鎮西街趙四麻子的鐵匠鋪前,藍熙書和房子下了馬,趙四麻子正在收拾散落火爐架下的邊角料,新打製的幾把柴刀被趙四麻子扔到一邊,看清了藍熙書慌忙迎上來:“三少!你可來了!”
趙四麻子是鷹鎮最不起眼的一條暗線,平時藍熙書很少來,更很少大白天來。
這個趙四麻子是個本地人,三十來歲,紫紅的臉膛,額頭寬闊,重眉大眼,短胡茬鋼針叢叢的挓挲着,棉袍破裡囉嗦的好幾處露着黑乎乎的棉絮,腰裡勒緊了一塊虎皮圍腰,透着精神,別看長得五大三粗揮起鍛錘來彪悍的很,人很厚道,鍛鐵的技術不錯,深爲夏十榆和藍熙書信任,他專司偵緝邊地鐵器等的走私活動。
趙四麻子的左臉頰有輕微的燒傷,外皮去了有雞蛋大一塊,紅呼呼的嫩肉裸露着,看着有點兒恐怖。
藍熙書微笑點頭,看趙四麻子目不轉睛的看着藍熙文不斷頜首致敬,笑道:“新來的兄弟!看你的臉,也不收拾一下,燒燙傷不注意很危險!”
趙四麻子託了一下自己的腮幫子,招呼藍熙書往裡走:“三少!沒事,咱皮糙肉厚的!婆娘給弄了藥了。”
趙四麻子的家在鷹鎮后街,平時他自己在鐵匠鋪裡忙活,趕着活緊,他的婆娘纔來幫忙。
黑乎乎的土胚房裡很雜亂,沒人,趙四麻子從雜物堆裡扒拉出一條凳子,有一條腿還活動,他得一隻手另拿着,藍熙書示意他搬到門口,趙四麻子放好了條凳,拿袖子使勁擦了擦,又按了按穩固了才歉意的招呼藍熙書兩個人坐。
怕翻了,藍熙書藍熙文一塊兒小心翼翼的把屁股放到條凳上。
“三少!丁啞剛走!”趙四麻子知道藍熙書的脾氣,待兩人剛一落座就彙報開了。
“丁啞?”這可出乎藍熙書意料,丁啞應該在虎牙口追查孫不二失蹤的事啊!
“丁啞拿來了這個,讓我看看!”說着話,趙四麻子從門後一個怕袋子裡摸出一物件,一塊磨損很嚴重的馬蹄鐵,雖然磨損嚴重,但從材料看,鐵質上乘,這不是邊地的鐵匠鋪能造出來的。
藍熙書接過來掂了掂,藍熙文也探手摸了摸,她可不懂這個。
“這不是本地造的,”趙四麻子肯定的說:“確切說,邊軍衛所的匠人也造不出這樣上乘的馬蹄鐵。”
藍熙書看着趙四麻子,趙四麻子舔了下嘴脣:“我覺得可能是京裡的,南京北京說不準!”
藍熙書忽然坐直了腰板,眉頭輕皺緊接着舒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