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吳孟輝就沒有現在的湯水建,湯水建能有今天這份基業,就是因爲吳孟輝苦口婆心一再勸他到龍口再開一張騾馬店,不然的話湯老闆還只是黃縣的一個小騾馬店主,哪有今天這種今天坐擁七八家騾馬店的局面。
因此遇到大事,湯水建還是覺得一定要有吳孟輝的保證才行,而一行人坐下來的第一句湯水建就直接問道:“吳老大,你問個事,這個海右會到底是幹什麼的?到底能不能成啊!”
吳孟輝卻是掃了這個老朋友一眼:“你到今天還問這個問題?我倒不明白你是怎麼開出來十多家騾馬店的?”
湯水建一下子就萎了:“沒有十多家,只有八家,總共才八家,還是把黃城老店算進去才行,我就是想問問,這海右會到底是幹什麼的?”
“幹什麼的?”吳孟輝卻是笑了起來:“你聽說一句話沒有?王與馬共天下,海右會就是幹這個的。”
“這這這……”湯水建一下子就縮了:“這也太誇張了吧?吳老大,咱們是十多年的老朋友,千萬別糊弄我啊!”
“我糊弄你幹什麼?”吳孟輝笑了起來:“以前都怎麼說黃城柳,龍口江,北山谷,半登萊,現在就是講究個形式罷了!”
“半登萊”這句話說得一點都不過份,特別是有了百劍盟以後,柳鵬對於登萊州縣有着驚人的影響力,而這次的登萊召買更是起到一種推波助瀾的作用,現在很多地方,州縣長官的話遠遠不如柳鵬管用。
但過去柳鵬的這種權威是在地下操作,並沒公開擺上桌面,柳鵬也無意把自己權威公然與朝廷對抗,但是現在朝廷的六十萬石召買就給了他天賜良機,讓他下了組織海右會的最後決心。
看到湯水建還在猶豫,那邊吳孟輝就不跟他客氣,他直接就說道:“老湯,你再不作決定,那隻能怪兄弟對不起了,兄弟的身家性命都押在海右會了!”
湯水建看到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終於下了決心:“吳老大,沒你就沒有現在的湯某人,你既然要我湯水建加入海右會,那湯某人就聽你安排加入海右會。”
事實上,最欠缺的往往是決心,在做出決定以後,湯水建就變得積極起來,他甚至連飯都不吃了,就叫着要跟着呂玄水一起去掃葉樓參加海右會。
他對於掃葉樓那是聞名已久,但是過去他有資格進入掃葉樓的時候,掃葉樓還沒有開放,而等到掃葉樓正式開放的時候,他又沒有資格進入掃葉樓。
只是呂玄水直接就告訴他:“吳老闆,你急什麼,海右會明天才正式成立,我跟你秉燭夜談!”
說是秉燭夜談,實際要監視湯水建,但是湯水建能理解呂玄水這麼幹,他只是問道:“這掃葉樓到底是什麼樣?”
只是他實在沒想到掃葉樓居然是一處很雅緻的莊園,一看就是出自大家手筆,只是今天的掃葉樓有些殺氣騰騰的味道,顧山河親自帶着長風大隊的主力負責外圍警戒,這讓一夜沒睡好的湯老闆一下子就緊張起來。
只是進入掃葉樓以後,湯水建就知道自己來對,因爲今天登州府與萊州府、青州府的大人物幾乎都趕過來了。
來的不僅僅是王繼光、鍾羽正這樣的本地頂級縉紳,而且還有不計其數的在任官員,而且從官位來說,這些官員的品級實在不低,難怪會把陶道臺徹底架空。
登州府的官員,他第一眼就把徐應元徐知府認了出來,接着他又認出了前任蓬萊知縣現任登州同知的宋知,六員通判來了四員,還有大名鼎鼎的新科進士推官孫昌齡。
至於七品以下的登州府官員那就是數都數不過來了,而且登州下面的知州、知縣至少來了一大半,主官以下的判官、縣丞來了至少幾十人。
當然巡檢、典史之類的雜官來得不多,倒是不是他們不願意來,按照湯老闆的估計那是沒資格來,所以自己是來對了。
來的不僅僅是登州府的官員,萊州府的知府雖然沒來,但是萊州海防道卻來了,來的同知、通判、推官也有四五位之多,萊州的地方官員至少有二三十位。
帶頭是的一位孔通判,這位孔推官據說跟柳鵬好得快穿一條褲子,原來是青州府的一位推官,由於不是進士出身,他仕途的終點幾乎只能是這個推官。
結果柳鵬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硬生生把他推到現在這個萊州府通判的位置上,而且他這個通判據說比一般府裡的同知還要強勢。
青州府來的官員少一些,但至少也有十來員之多,而且個個都是要角,不是府裡的推官、經歷就是知州、知縣。
難怪會說“半登萊”,甚至還把“王與馬,共天下”的例子舉了出來,這海右會若是真正建立起來,誰還會在意官府!
恐怕自家妹夫陶道臺不來參加這次海右會,就會真正被徹底架空了,什麼大事小事都是在海右會的掌控之下。
一想到這一點,湯水建倒是下決心,自己不但要打入海右會,而且還要代表自家那個便宜表妹夫成爲海右會的一位干將。
而那邊呂玄水已經跟湯老闆說道:“來的都是海右名士啊!湯老闆,你今天若是不來,恐怕就要後悔了!”
海右原本是指整個山東地區,古人曾經“歷下此亭古,海右名士多”,講的是濟南與山東的事情,但是伴隨着時代的變化,海右之詞慢慢就變成了東三府的專稱,而今天來的幾乎是都是東三府的大人物。
西三府雖然有個別人參加了海右會,但是他們的來歷就更不簡單了,因此湯水建連聲說道:“確實是來對了!”
正說着,那邊王繼光王老巡撫站了出來,他清了清嗓子說道:“諸位海右名士,大家靜一靜,我有幾句話要說!”
王繼光是東三府最頂尖的名門,父親做到尚書,而他自己也做到了四川巡撫,雖然已經被貶近三十年,但是他開口說話,不管是在職的知府還是致仕的進士,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在場的近兩百人就等着王老巡撫說話,而王繼光當即也說起了這一次六十萬石召買與六度加徵遼餉的事情,他講得很快,但是神情也很激動:“吾鄉四十三年已遇一場千年大劫,沒想到今日復遇一驚世天劫,此劫非是天災,實**也!”
“朝廷糴買米豆六十萬石,又要在海右加餉數十萬兩,而且是聖上用了御筆,司禮批了紅內閣擬了票,我想問問在座的諸位老友,此事當如何處置!”
大家還沒有回答,就有人大聲說道:“此亂命也,吾死不受詔!”
湯水建第一時間就聽出這是柳鵬柳經歷的聲音,柳鵬這聲音響亮極了,在所有人心中都引發深深的共鳴。
這就是亂命啊!
大家就想着,湯水建第一個就嚷出聲來:“此奸臣禍國禍遼詔也,登不受命!”
湯水建這麼一說聲,大家都把他認出來,即使不認識他的人也在第一時間知道他到底是誰。
“登不受命”這四個字大家第一時間也理解是怎麼一回事,這是登州海防道按察副使陶朗先的意思。
雖然陶朗先不敢公開跟朝廷頂着幹,但是他卻派了自家的姻親過來傳遞他的意思:“此奸臣禍國禍遼詔也,登不受命!”
雖然說這道詔書搞得東三府民不聊生官不聊生,但是大家都沒想到一向站在朝廷立場上的陶道臺居然也支持海右會,情緒就一下子激動起來,那邊登州府的徐應元徐知府更是大膽包天:“亂詔禍國復禍遼,臣鎮守登府死不受命!”
一時間羣情激憤,那邊萊州府也有官員嚷出來:“亂命雖至,萊府亦不受命,登萊青互保協作!”
大家仔細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萊州府的新任通判孔獐是也,在場的萊州縉紳看到連官員都開口支持他們更是個個響應:“登萊青三州團結一心,互保共榮!”
“登萊青濟互保!”
實際關鍵的核心卻是登萊互保,而那邊柳鵬就第一個開口說道:“既然我認爲海右應當互保,那海右名士自當結盟上書朝廷,柳某身爲海右良民更應當共襄盛舉,有誰反對沒有!”
在這個關鍵場合有誰敢出言反對,更何況大家知道柳鵬表面說的是“上書朝廷”,實際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接下去的海右會就是一個小官府,就是東三府官民要公開對抗朝廷,在這種情況誰敢硬出頭那是要死無葬身。
而那邊孔獐孔推官更是大說道:“柳經歷說得甚好,海右互保,登萊青濟共榮,纔能有一線生機,我支持柳經歷主持海右會會務。”
他是六品通判,按品級比柳鵬還要高,但是他卻是以小弟而自居,而這邊柳鵬笑了起來:“我是個後生小輩罷了,怎麼敢擔這樣的名義!我覺得我們海右會應當請王老巡撫出面主持大局爲宜!”
那邊王繼光就當即答道:“老夫雖然已經老朽不堪,但是爲海右事自然不能退讓,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