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年的年初一,開門就差點把陳雲甫頂翻個跟頭。
自家客棧的門外,空氣中依舊殘留着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不過地面上倒是乾淨的一塵不染,更別說血跡了,連個毛都看不到。
若不是看看自己身後那一臉驚魂未定的曾詩卉,陳雲甫還以爲昨晚是做的一個夢呢。
“掌櫃的,這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呂登文也是哆嗦個腿,心神不安。
“沒事,都該幹嘛幹嘛。”
陳雲甫笑笑,寬撫了衆人的心,隨後看到邵檸要下樓,連忙跑過去搭手。
“你不在房裡歇着,到處溜達個啥。”
“今日可是正旦,悶在屋子裡多不好受。”
邵檸下了樓,自然也聞到了被風吹進來的刺鼻氣味,不適的皺了下眉頭,看向陳雲甫。
“昨晚出事了?”
“放心。”陳雲甫說道:“穆世羣會處理好的。”
說完,趕忙岔開話題道:“快來,給爲夫拜年,爲夫發你壓歲錢。”
“美的你。”
邵檸的思緒果然被陳雲甫帶到了別處,也從這不適中走了出來。
後者扶着媳婦坐下聊了兩句,眼角餘光看到穆世羣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夫人等我一下。”
陳雲甫站起身,迎上那穆世羣,給了後者一個噤聲的眼神,隨後領着來到偏處。
“怎麼樣?”
“一個時辰前換了防,現在整個吳中縣都是能您能調用的人,侯爺要不要見一下來換防的千戶?”
“就不能讓老子過兩年安生日子。”
陳雲甫低罵一句,而後衝穆世**代道:“我就不露面了,回頭我交給你一個人,你讓這位千戶派人護送她入京,告訴刑部邵部堂,請他給太子爺說一聲,蘇州的情況,
不,我估計整個直隸乃至浙江的情況都很糟糕。”
穆世羣眨眨眼,不明白陳雲甫的意思。
也沒啥大事發生啊。
“復商的事鬧的,利益太大,很多人就像惡犬一樣上趕着搶食了。”
陳雲甫嘆了口氣。
雖然昨晚曾詩卉說的不清不楚,但陳雲甫什麼人,復商營官榷的事是他一手推動落實的,整個直隸以及浙江的情況都在他腦子裡,隨便一想也能推敲出個七八來。
復商,就意味着直隸和浙江本土大量的商人可以正大光明活在陽光下,大膽進行資本流通,而營官榷的本意是爲國家開源,同時創造健康的市場商業環境,引導商業行爲。
但這時空的地方官府哪裡會懂這些,官府出錢介入商業領域,必然會和民間資本發生劇烈的利益衝突。
蘇州把二十稅一的法規私變成十稅一,本身就是一種對民間資本的強權報復行爲,而昨夜曾詩卉家裡發生的情況,則證明情況遠比陳雲甫想像的更加糟糕及惡劣。
“等我一下。”
陳雲甫拿來紙筆,刷刷點點一蹴而就交給穆世羣:“你把這封信讓人帶進京交給邵部堂,他自會轉交給太子爺,什麼事,太子爺會處理好的。”
自己現在已經不在中央執政,很多事無法親自處理,只能麻煩朱標了。
只希望這事能抓緊辦完吧,拖的時間越久,越是容易搞的一團糟。
這屆官員的水平太差,不好帶啊。
穆世羣領命,隨後陳雲甫喚來曾詩卉,讓其隨穆世羣離開。
等二人走後,陳雲甫這才轉到堂內,重新坐回到邵檸身邊,溫言道:“沒事了。”
“妾就知道,沒有相公辦不好的事。”邵檸展顏一笑:“相公在妾眼裡,就是天下頂屬的大英雄。”
“那是。”
陳雲甫一撇大嘴,姿態當場就擺了出來:“你也不看看爲夫是誰,不是我跟你吹,也就我現在想偷點懶。”
“沒個正經。”
邵檸捂嘴一笑,驟然眉頭一皺,以手摸向肚子,痛呼一聲。
這突然的動靜差點沒把陳雲甫的魂給驚散,連忙跳起來喊巧兒:“快、快去請大夫。”
“相、相公,我好像要生了。”
算算時間,從去年四月請下喜脈到現在,可不就差不多快十個月了。
“快去請弄婆、快把夫人扶進屋,哎喲,快呀!”
陳雲甫還在這一個勁催別人呢,自己第一個亂的六神無主。
偏生攤上一個巧兒、一個嫣然倆姑娘都是沒經驗的主,此刻也都跟着手忙腳亂,好在陳雲甫這邊前腳把邵檸抱回了屋,後腳弄婆就匆匆趕到。
有了弄婆在,一切就瞬間變的有條不紊起來。
陳雲甫這個大老爺們也被趕了出去,負手踱步在走廊上瞎着急。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手裡握着當年邵檸和她母親爲自己求來的平安符,陳雲甫不住的唸叨着,額頭上頓時滿是汗水。
樓下大堂內,呂登文幾個活計此刻早都放下手裡的活計聚在一起,齊齊昂起脖子看向樓上。
“掌櫃的你放心,老闆娘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這老闆娘的稱呼自然是陳雲甫發明,此刻經幾個夥計的嘴裡說出來倒也不違和。
“就是,俺一看掌櫃的面相就是兒女雙全的有福之人,說不準這一次,老闆娘能給您生個雙胞胎哩。”
面對這些安慰之言,陳雲甫也只能勉強擠出一絲笑來,而後整個人繼續焦躁的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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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半個時辰、也可能一個世紀。
總之,陳雲甫聽着耳邊那一直持續的邵檸痛呼,意識都逐漸開始飄忽起來。
終於終於。
“哇!”
“哇!”
嬰孩的啼哭宛如破曉的曙光瞬間照亮了陳雲甫那幾乎陷入混沌的意識,讓其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快步跑到門邊望眼欲穿。
“吱呀~”一聲門分左右,巧兒滿是喜悅的臉探了出來。
“恭喜姑爺、是龍鳳胎、是龍鳳胎!”
還真讓葛虎那個傻小子說準了?
陳雲甫登時喜的快要缺氧,晃了一下身子後雙手摁住巧兒的肩。
“夫人怎麼樣?”
“小姐好着呢,您快進來吧。”
一把甩開巧兒,陳雲甫大步就進了屋,果然見到弄婆和嫣然各自懷裡抱着一嬰孩,當下顧不上去看孩子,陳雲甫單膝跪在牀榻邊,一手握住邵檸的手,另一隻手溫柔的擦拭掉其腦門上的汗水。
“媳婦,辛苦你了。”
“沒事。”
邵檸蒼白的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夫君快去看孩子吧,妾聽說,是龍鳳胎呢。”
“孩子等等再看。”
陳雲甫覺得眼有些酸,連忙眨了幾下,緊緊握住邵檸的手,用溫柔且堅定的語氣趴在邵檸耳邊說道。
“這輩子,你一定會成爲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我向你保證!”
說完這句話,陳雲甫才起身去接孩子。
一左一右、一男一女。
這是血脈的傳承、更是陳雲甫人生的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