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祺的引路下,幾人一路走進了李善長的居臥,一間不算多大的屋子,滿是令人皺鼻的濃郁藥味。
李善長的歲數已經很大了,這位大明開國第一臣,一樣頂不住時光的腐蝕,走到了風燭殘年這一步。
“太子殿下來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老夫好出府迎接。”
李善長作勢要起身,朱標已經快走兩步,雙手搭住前者的肩頭言道:“太師不用多禮,快躺下、快躺下。”
“那就請殿下恕老夫失禮之罪吧。”李善長順坡下驢也就躺了回去,不過還是握住朱標的手,情深意切的問道:“老夫前段日子聽說殿下害了風寒,最近金體康泰否?”
“都好、我都好。”
在李善長面前,朱標連孤都不稱,姿態上沒有去擺太子的譜。
“太子殿下的金體好,就是好事,老夫心裡就踏實多了。”李善長句句不離關切,弄得朱標很是感動,緊握住李善長的手,一個勁唸叨。
“太師早日好起來纔是最要緊的,朝堂離不開太師,我大明離不開太師。”
李善長搖頭,感慨道:“老啦、老啦,老夫已經是快要到七旬的人了,不可不謂長壽矣,莫言如今身患腿疾,便是有一雙好腿,朝堂之事也無須老夫置喙,人老了就糊塗,生怕辜負了陛下和殿下之恩。”
“太師言重、言重矣。”
“是啊,韓國公可不能說這話,無論是陛下、殿下還是百官,都盼着太師您能快些康復呢。”
鄧鎮站在一旁陪話,也勸慰了李善長几句,又言道:“更何況,如今陛下意欲再次北伐,這協調中樞的事還得太師您坐鎮才行呢。”
“陛下要北伐了?”
李善長初聞一愣,而後看向朱標。
後者先是看了鄧鎮一眼,隨後對李善長點頭,承認下來:“是的,父皇確實有再次北伐的打算,並且在前些日子裡分別召見了魏國公和宋國公,只是還沒有確定下來。”
雖然不忍欺騙李善長,不過在這事上,朱標也沒有給出確鑿的肯定。
李善長卻是聽的明明白白,他太瞭解朱元璋的爲人了,既然先後召見了徐達和馮勝,那就說明在朱元璋的心裡已經決意北伐。
召見徐達和馮勝,根本目的不是爲了徵求兩名軍旅統帥的意見,而只是在考慮由誰來出任主帥罷了。
“魏國公久伐北地,和蒙古人多次交手,由他掛帥北伐,料想此番必可大勝,陛下和殿下都可放心。”
李善長似乎很是支持由徐達來領軍北伐,可陳雲甫卻暗自瞥了一下嘴。
如今徐達的身體不好,連鄧鎮都知道了,他李善長會不知道?
說這話,無非也就是一種試探。
果然,朱標即使知道李善長是在試探,也不好睜眼說瞎話,坦誠說道:“魏國公最近身體有些欠佳,可能不會勉強掛帥。”
“那就是宋國公了。”
李善長又轉而去支持馮勝,總之是決口不提一旁的外孫女婿鄧鎮,把後者急的恨不得提醒一下李善長。
老頭子,你是不是把我給忘了?
這時候就看朱標了,鄧鎮陪他一道來看望李善長,抱的什麼心思誰看不出來,這不就是打感情牌呢嗎。
李善長老了,但李家的後人不絕,總得爲後輩人考慮吧。
長子李祺是駙馬都尉,這個身份註定李祺不可能再出任什麼大官,這是朱元璋定的規矩,駙馬就只是駙馬。
年俸只有六百石到一千石區間。
這也是爲什麼駙馬歐陽倫會去走私的原因。
李善長看遍了一家後人,發現能夠成才的實在是沒有,除了自己這個外孫女婿鄧鎮,但是鄧鎮的能力......不提也罷。
鄧鎮能當上國公,完全是因爲沾了他爹寧河王鄧愈的光,前者是襲爵,不是靠自己的本事,本質上和如今的曹國公李景隆一模一樣。
但再沒能力,李善長現在也得扶鄧鎮一把了。
北伐,就是鄧鎮最好的機會。
內裡的事,朱標一想就透,所以他沉默了一陣後才說道。
“太師,最終的人選這不是還沒定呢嗎,說不準申國公也有機會不是。”
陳雲甫心裡感慨,朱標是個重感情的人啊,衝李善長做了幾年老恩師的面子,這個口朱標必須要開。
鄧鎮臉上頓時浮現了驚喜之色,只要朱標願意替他到朱元璋那裡開口,這次北伐的主帥,說不準他還真的能拿到手!
可誰能想到李善長反而出言反對起來:“殿下,申國公雖然熟讀兵書,但獨自領兵征戰的經驗終究還是欠缺的,不可爲主帥。宋國公久經沙場、百戰百勝,他做主帥纔是最合適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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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鎮頓時瞪大了眼,不可思議看向李善長。
老頭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可朱標和陳雲甫心裡都齊齊道了聲好一個李善長。
這一手感情牌打的可真是太漂亮了。
鄧鎮是襲爵的勳二代,的確欠缺獨自領兵作戰的經驗和能力,所以,即使有朱標的推薦,朱元璋能同意的可能性也不大,這是北伐,不是往貴州、兩廣平地方叛亂那種小戰事。
對手是曾經征服數萬裡疆域的大元。
雖然明朝已經建立了,但認真來說,此時的元朝確實沒有滅亡。
元朝只是離開了華夏神州回到祖地大草原而已。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對付元朝或者說大蒙古,朱元璋敢信任鄧鎮嗎。
可能性寥寥。
所以李善長的真正目的,壓根不是想讓鄧鎮做主帥,他的打算,是副帥!
再說難聽點,去鍍個金。
只要北伐的仗打贏了,作爲副帥的鄧鎮還能沒有功勞?
只是推薦一個副帥,由朱標開口,可能性就大了許多。
而鄧鎮有了這份功勞,國公的位置就穩了許多,將來在朝堂、五軍府的話語權、份量也會日益增強,可以庇佑他李家後人了。
姜,怎麼都是老的辣。
朱標拍了拍李善長的手,言道:“還是太師考慮的周全,不過我倒是覺得,以申國公的能力,出任北伐的副帥還是足夠的。”
李善長的老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申國公還是缺乏了一些鍛鍊的。”
心底,陳雲甫由衷的挑起大拇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