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牆上再次出現一羣人。
亦是黑衣蒙面。
不同的是,這些人手中不是駑,而是弓,弓弦張開,搭在上面的箭上包裹了油布,已經點燃,火光熊熊。
足足有二十人。
按劍拱衛在徐妙錦身畔的許吟倒吸了一口涼氣。
“柳大!”
臉上有疤痕的漢子看見許吟,身上不變,“官府狗爪中,我一直很欣賞你,可惜,今日也不得不殺你,待回到應天,我自會去找你義兄負荊請罪。”
許吟苦笑。
黃昏低聲問許吟,“你認識他?”
許吟點頭,低聲介紹,說應天地下勢力中,柳大佔有一席之地,除了造反,只要是賺錢的寫進大明律裡的門路,他都在經營,麾下有一兩百號兄弟,傳說也和官府裡的碩鼠有勾結,其勢力比之許吟的義兄差不了多少,最大的野望是整合應天所有地下勢力,成爲黑暗之主。
黃昏冷笑,都想當杜月笙啊。
柳大看着地上劉毅的屍首,呵呵笑道:“很好,你們先殺了他,也免得我親自動手,現在好了,扇面渡驛站的驛丞、驛卒覬覦徐妙錦的美色,勾結賊人想要殺人越貨,雙方廝殺時同歸於盡。”
說到這裡,一聲狂笑,“沒有比這更好的理由了。”
這是學的劉毅。
黃昏看着柳大,“你怎麼知道我在暗中還安排有人的?”
柳大笑了起來,臉上的疤痕看起來異常猙獰,宛若毒蛇吐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雖然你行動低調,但那位大人早就知悉你的一切舉動,也發現了這些宮中內侍的動向,做了萬全之策!”
黃昏絲毫不懼,“不得不說,你很謹慎,而且佈局完美,若是一般人,此刻應該是籠中之鳥坐以待斃了,不過你真覺得可以殺我?”
柳大笑意狂肆,不想多說廢話,夜長夢多,揮手道:“全部射殺!”
一個不留。
行走江湖,要的就是一個字:狠!
黃昏對許吟道:“保護錦姐姐。”
兩人幾乎是同時搶道徐妙錦前面,當然,許吟的姿態帥氣絕倫,黃昏就是張牙舞爪,徒有氣勢,實則滿身的破綻。
十名內侍高手手持弩箭還擊。
場上一片混亂。
黃昏一把將徐妙錦拉到身後,又將緋春拉到側面,讓許吟在前面擋箭。
院牆外倏然響起尖銳嘯聲。
旋即柳大的人接二連三的倒地,慘嚎聲讓人心裡發憷。
黃昏長出了口氣。
柳大愣住,側首看去,頓時嚇了個魂飛天外,院牆外十餘米處,一字排開了一羣士卒,皆手持強弩,對着自己的人輪番射殺。
內外夾擊之下,他的人即將全軍覆滅。
他做夢也沒想到,黃昏竟然還安排了有人打埋伏,他竟然做了這麼多道保護層?
簡直怕死到了喪心病狂。
柳大想溜。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黃昏見狀大喜,鄭和沒讓自己失望,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好吧,說實話,就是黃昏怕死,一路之上才佈置了這一層又一層的保護力量。
可不能讓柳大跑了,大聲吼道:“許吟!”
可惜許吟不敢擅動。
怕箭矢傷到徐妙錦。
殺了劉毅後一直默然無聲的驛卒王陵忽然回首對黃昏笑了一聲,“請讓我去。”
黃昏剛想說什麼,卻被徐妙錦拉住,微微搖頭。
相信王陵。
眨眼之間,便見王陵如脫弦之箭,又似鷹擊長空,凌空躍起,十餘個起落後擋在柳大面前。
柳大怒喝,“讓開。”
王陵雙腳微蹲,一前一後,雙手張開,亦是一前一後,宛若攬雀尾,淡然道:“我爹死了,我娘是個瘋子,可我不想一輩子在這山旮旯裡,我要出人頭地,現在就是機會,我不會錯過的。”
拿你頭顱立功。
柳大哈哈大笑,“就憑你?!”
心中卻很是悲慼,此刻的少年,和他當年很像,自己要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了嗎?
不甘心!
拔劍,狂傲衝上。
長劍大開大闔,在他看來,一個成年人,還是刀頭舔血身手出類拔萃的江湖梟雄,收拾一個少年,不要太簡單。
然而他想多了。
無論他劍勢多麼狂野多麼霸道,那少年總能以靜制動以柔克陰,甚至借力打力,打得柳大險象環生,幾次差點都被自己的長劍刺傷。
他竟然奈何不了這少年!
端的是詭異。
柳大從沒見過這樣的拳路。
黃昏帶着許吟不慌不忙的趕來,看了片刻,笑着說沒想到太極拳真的能實戰,以前還以爲只能強身健體,早知道我當年就認真學學了。
黃昏是學過太極拳的,大學裡的體育課程。
許吟翻了個白眼,“哪有那麼簡單。”
黃昏訕笑。
確實沒這麼簡單,學會太極拳是一回事,但要將之實戰運用,人自身身體機能的反應、力量、肌肉記憶缺一不可。
鄭和帶着人趕來。
看了幾眼,對王陵大感驚豔,“是個好苗子啊。”
黃昏笑道:“那就帶回去培養唄。”
鄭和嗯了一聲。
王陵終究受限於孱弱身體,雖然太極拳精妙,但卻無法拿下柳大,眼看久戰不下,黃昏沒了耐性,對許吟說你去幫王陵放倒那人。
補充了一句,要活口。
還要看看,指使他來殺自己的人究竟是誰,會不會就是北鎮撫司鎮撫使龐瑛。
……
……
驛站內,鄭和帶來的人忙碌着清理屍首打掃血腥。
少年王陵坐在階沿上,盯着滿院忙碌的人,思緒不知道飄向了何處,忽然起身,來到一位內侍身邊,輕聲道:“公公,能不能把這具屍首給我?”
那位內侍就是帶頭大哥,是鄭和之下地位最尊貴的人,也姓王,叫王順。
笑道:“作甚?”
王陵一臉黯然,“他是我的殺父仇人,我想用他的頭顱拜祭家父!”
王順眼睛一亮,“雜家準了。”
有孝心,好孩子。
又對一位下屬內侍說道:“小林子,你帶着這具屍體的頭顱,陪他走一趟。”
……
……
黃昏幾人坐在屋內議事。
鄭和輕聲道:“柳大說他確實是帶人從應天趕來截殺你的,僱主也確實是北鎮撫司的人,所以這事有可能是紀綱,也有可能是龐瑛。但他說的是實話?”
黃昏並不意外,反派可不都是弱智,不過柳大留在應天城外的那個證據很有用!
想了想:“將柳大關在這處驛站,等福建事了,我還得用他讓龐瑛或者紀綱付出代價,想必皇后娘娘也有話說。”
連徐妙錦都想殺,龐瑛他們這是作死。
鄭和點頭,“好。”
黃昏長嘆了口氣,“幸虧我們早就料到沿途會有截殺,做了萬全準備,要不然今天真的栽在了柳大手裡,其謀劃不可謂不老道。”
下毒是第一個套。
再套一個劉毅和江湖亡命之徒。
最後再親自出馬。
三重截殺,黃昏稍微應對失策,院子裡被收拾的屍體就是他們的。
鄭和也有餘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