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東昇,天地間一片銀白。
快晚春了。
空氣中瀰漫着微微的燥熱,以及淡淡的青草香味,燈火輝煌的庭院裡,奴僕往來丫鬟奔走,盡是人間繁華。
徐妙錦坐在院子裡,卻覺孤單。
夫君已在詔獄數日,尚無好好戲,今日又聽在尚寶司任職的二兄徐膺緒說,以駙馬王寧爲首,十多位朝堂武將上章折送遞乾清宮,要求三殿下朱高燧嚴查僞造國書一事,若是當真,則定罪,以儆效尤,若是等陛下回覆在審問,安南的使臣到大明一看,發現是封假國書,則大明顏面無存。
朱高燧見狀,只好假惺惺的說,既然大家都認爲此事應急,我也不能置國家利益於不顧,縱是父皇責罵,也要肅清惡行。
遂大筆一揮,決意明日在大慶殿親自審問,若是罪證確鑿,將按律法處置。
徐妙錦像無頭的蒼蠅。
只好去求長姐。
徐皇后也是無奈,她雖然是後宮之主,但後宮不可干政,何況是涉及到邦國的國家大事,她縱然想救兄弟徐輝祖和妹夫黃昏,也有心無力。
徐妙錦沒辦法了。
她相信黃昏,可已經到了這個關鍵時刻,也不知道夫君究竟落了什麼子,這一次不像三司會審,找個張定邊出來就能解決。
按照二兄的分析,誰也救不了,陛下也不行。
緋春輕輕過來,給徐妙錦披了層輕紗,柔聲說,小姐,那個叫黎利的安南人近期總是早出夜歸,讓人去盯了下,發現他一直在走訪我們家時代商行的店鋪,又去找了很多購買了我們商品的人詢問,也不知道他在弄什麼。
徐妙錦沒甚情緒,“隨他去罷,估計是想和姑爺合作吧。”
又問道:“西院那邊如何?”
緋春說娑秋娜她們歸來之後,很是安寧,除了娑秋娜,其他女子都在養傷,倒是烏爾莎經常逛出西院,還找我說過話,可是我真不懂西域言語,烏爾莎也不懂我們大明官話。
猶豫了下,還是道:“我覺得烏爾莎似乎是在詢問姑爺的事情,她好像很關心姑爺,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不對勁啊。”
說這話的時候,緋春的語氣有點酸。
只是她自己沒察覺而已。
徐妙錦嗯了聲,烏爾莎確實有點怪,從安南歸來後,幾乎不敢正視自己,甚至於有時候發現她看娑秋娜時,情緒也很複雜。
大概、或許、可能,發生了什麼事吧。
徐妙錦一聲長嘆。
不重要了。
她只想夫君好好的從詔獄歸來,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再是事。
西院。
娑秋娜在燈下看書,其他女子嘰嘰喳喳說着,娑秋娜不經意間擡頭,發現烏爾莎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以手撐着臉,望着月亮癡癡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
起身,出門,來到烏爾莎身邊坐下,笑道:“思春了?”
烏爾莎悚然驚醒。
神色有些慌亂。
娑秋娜心中暗暗奇怪,從安南歸來後,烏爾莎確實變得有點奇怪了,總感覺她心不在焉,似乎在擔心什麼事。
正欲和她談心,卻見烏爾莎倏然躥了出去,寒光一閃,黑暗中倏然響起聲音,“手下留情,我是來給你們女主人送禮的。”
標準的西域話。
片刻之後,一位穿着黑衣的男子出現,神情淡然,絲毫沒因爲在地獄門口走了一遭而慌亂,來到娑秋娜面前,“想送個大禮給你,不知道你敢不敢收。”
娑秋娜哦了一聲,“說說看。”
黑衣男子笑道:“明日奉天殿會公開審問黃指揮出使安南僞造國書之事,可有人覺得不夠保險,怕出意外,導致這件事也無法除去他們的心頭大患,所以想請你出面。”
娑秋娜訝然,“讓我背叛大官人?”
黑衣男子搖頭,“你和他並無任何關係,何來的背叛之說,只是請你站出來仗義執言,爲大明剷除一個蔑視天子,無視法理的禍國臣子而已。”
娑秋娜略一思索,“我有什麼好處,又需要我怎麼做?”
黑衣男人大喜,“如果你同意,讓我前來的那位爺,他願意幫助你成爲大明後宮之主,而不僅僅只是一個普通妃子。”
娑秋娜笑了,“他知道我會被召入紫禁城爲妃?”
黑衣男人點頭,直接不給娑秋娜留一點面子,“這是明顯的事情,要不然我大明陛下爲何會將你救回來,一個被帖木兒追殺的西域望族,根本沒有任何價值,所以陛下看重的,自然是你那身爲西域神女的絕世姿色。”
娑秋娜若有所思,“假若我不配合呢?”
黑衣男人想了想,“後果怎樣我不好說,但我相信,那位爺有的是辦法,讓你這個無法在西域立足的人,更無法在大明苟活。”
娑秋娜笑意盈盈,“所以,你是代替你的主子來威脅我?”
他態度很強勢啊。
黑衣男人呵呵一笑,“談不上威脅,合作共贏罷了,而且那位爺說過,一旦剷除掉黃昏,你和他有了第一次合作,那麼接下來就可以繼續合作。”
娑秋娜眼睛一亮,“是哪位殿下?”
黑衣男人哈哈一笑,“也可能不是殿下,是某位國公,又或者是某位大權在握的人呢,爲何會讓你覺得這一定是某位殿下的意思?”
娑秋娜沉吟半晌,“需要我怎麼做?”
黑衣男人轉身,從烏爾莎身邊走入黑暗之中,聲音隨風飄來,“到時候你自然知道該怎麼做,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配合,不過那樣一來,你們都得死,作爲女人,作爲一個很美的女人,你大概會生不如死。”
說完消失。
娑秋娜蹙眉,問烏爾莎,“身手如何?”
烏爾莎不屑一顧,“隨手可殺。”
娑秋娜想了想,“這事我需要仔細而認真的考慮,目前看來,咱們這位大官人恐怕是真的自身難保,畢竟僞造國書,可是滅族大罪。”
烏爾莎欲言又止。
娑秋娜轉身,回屋,“烏爾莎,去盯一下,看那個人回哪裡了。”
烏爾莎茫然。
娑秋娜笑眯眯的,“總不能讓人覺得我們這羣無家可歸之人好欺負,要不然以後我們還能在大明立足?你只管放手去跟蹤就是,無論如何都不影響大局。”
又道:“算盤很美好,可惜了,那個人並不瞭解我,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麼。”
恐怕也不瞭解他那位父皇。
真是可憐。
而且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