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哪裡會信。
儘管於彥良的演技很不錯,尤其眼神的細節處,將陰謀不能得逞卻得知要拉着全族人陪葬的發自靈魂的恐懼,演繹得淋漓盡致。
若非在場衆人皆是官場老油條,換做民間任何一個人都會相信於彥良的話。
可惜。
場上除了知悉真相的黃昏,其他人都知道於彥良在以一死救黃昏。
於彥良的演技不錯。
然而他的邏輯能力卻差了些,若真如說的那般,他不該被朱棣一威懾就竹筒倒豆子的全數交代,應在朱棣下聖旨殺黃昏的時候再露出破綻。
那樣就完美了。
可惜。
於彥良的能力註定他做了無用功。
不談立場的話,在場所有人都對他肅然起敬。
他和黃昏之間的接觸並不久,僅僅是從興化府開始,三五個月時間,卻願意爲黃昏而求死,這樣的精神頗爲壯哉。
衆人又紛紛不解,實在不明白黃昏有什麼過人的人格魅力。
朱棣揮手示意,王順立即上前,將於彥良帶到殿外,讓護衛看着,他繼續回到朱棣身畔按劍而立,不敢有絲毫鬆懈。
朱棣看向黃昏,目光深沉,“他以國士之風回報你,想必你看在眼裡,心裡也該感觸,從現在開始,朕問你一個問題,若是被證實是虛假,我則斬斷於彥良一肢。”
四次之後,便是斬頭。
衆人聞言,就算他們不是被朱棣針對的黃昏,也感覺背脊一陣發涼。
咱們大明這位天子端的是夠狠。
於彥良以國士之風回報黃昏,若黃昏爲了活命而說謊,導致於彥良被殺,那麼從今以後,世間將再無人願意爲黃昏做事、賣命。
黃昏也是暗暗叫苦。
以往他無論怎麼張狂,朱棣都是絕對容忍,是以黃昏幾乎忘記了,他所在時代的君王叫朱棣,年號永樂,整個中年五千年文明歷史長河裡,無數君王之中排在最前列之一的君王。
永樂大帝豈可欺?
不可!
此刻的朱棣,終於對黃昏露出了獠牙。
此刻的朱棣,終於讓黃昏對皇權產生了恐懼。
黃昏此刻就像個瑟瑟發抖的表情包。
深呼吸一口氣,沉聲道:“陛下但有所問,臣必知無不答,只是能否告知臣一下,這位老學究管家究竟說了什麼,會讓陛下認爲臣是明教的人。”
朱棣斜乜着黃昏,“他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是明教的人嗎?”
其實朱棣已經不想問了。
因爲答案很明顯。
既然於彥良不是明教的人,那麼只能是黃昏了,否則明教的高層吃飽了撐着,輾轉千里去到張定邊後人的勢力範圍內救黃昏。
黃昏搖頭,“我說我是,大概是活不出紫禁城了,我若說不是,大概陛下也是不會相信的,那麼陛下,你究竟想聽到我說是呢,還是說不是呢?”
很無奈。
朱棣用於彥良來威脅黃昏的這一招確實湊效了,所以現在黃昏不敢正面回答問題,萬一答錯了,於彥良就會死在乾清宮外面。
從今以後,自己再也無法搭建舞臺班子。
朱棣面無表情。
內心深處還是暗暗喝彩,這小子的求生欲很強嘛。
沉吟着說,“如今有人證指證你當初在福建失蹤那兩個月,是落在張定邊後人的手裡,這個叫劉思清的人,就是當初在你涼茶裡下蒙汗藥的人,是也不是?”
黃昏點頭,“是,而且臣還知道了,張定邊還活着。”
朱棣繼續問,“所以,是名叫某位高層,不遠千里去到泉州那個偏僻地方,將你從張揚的地牢裡救了出來?”
黃昏繼續點頭,“是。”
朱棣不想問了,對鄭和道:“拖出去。”
沒有然後了。
乾清宮的護衛很明白朱棣的意思,拖出去就地殺了便是。
便要進門。
紀綱見狀狂喜。
梅殷也是大感意外。
紀綱和龐瑛,以及自己用了那麼多計謀,都沒能搞死這個叫黃昏的束髮青年,如今只不過是從泉州那邊抓住他一個辮子,這就把事辦成了?
原來殺黃昏這麼簡單。
簡單到兩人都不敢相信會這麼受死。
黃昏當然不甘心受死。
對進門的護衛喝道:“慢!”
看向朱棣,一臉誠懇,“陛下問臣,臣皆據實而言,微臣斗膽問一下陛下,您讓微臣欽差福建興化府的目的是什麼?您忘記了?”
紀綱怒喝一聲,“什麼欽差,你那是被貶。”
這就是睜眼說瞎話了。
別人不知道,但他紀綱不可能不知道,黃昏去興化府,表面是被貶,實則是代天巡狩,去查證在白雲寺出現過的和尚是否是建文帝真人。
朱棣斜乜一眼紀綱。
紀綱心裡一跳,急忙低頭。
朱棣這才思忖要怎麼回答黃昏,不好直接說出去找建文帝,畢竟梅殷在場,而梅殷現在和自己不對付,若是他聽到自己親口說建文帝有可能還活着,鬼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實際上梅殷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因爲誰都無法確證建文帝還活着又在什麼地方,但從朱棣口中說出來,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沉吟良久,才道:“爲朕排憂。”
黃昏哈哈一笑,“可陛下應該知道,那件事後,只靠官府的力量已經無法達成,所以微臣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官府力量如陽光,可世間總有陽光不及之處,在那黑暗的地方,我們也應該想辦法觸及。”
朱棣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黃昏大聲道:“臣故意的!”
朱棣不懂了,“什麼意思,你是說你故意加入的明教?”
黃昏搖頭,“陛下,如果說臣說臣不是明教的人,你是否相信?如果你不相信,當我沒說,如果你相信,我再給你解釋。”
就怕朱棣不相信,動動舌頭,於彥良就殘疾了。
朱棣怒道:“到如今,你還敢耍滑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