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掃視朝臣。
雖然有部分武將已經被他用各種軍事名義調去了北方,不過泱泱大明,最不缺的就是官員,奉天殿內,朝臣兩分,從姚廣孝李景隆六部尚書五軍都督府一直到殿門,再一直到奉天殿外的廣場,羣英璀璨皆爲麾下臣子。
朱棣油然而生豪情,想起了那句話:率土之濱莫非王土,率土之人莫非王臣。
但還不夠。
遠遠不夠。
站立在朝班中的人,不僅僅只有我大明疆域內的臣子,還應該有交趾、八百大甸、吳哥、韃靼、瓦剌、兀良哈、亦力把裡……乃至於遙遠的西洋諸國王侯!
交趾已在版圖之內。
接下來……是漠北!
想到這,朱棣深呼吸一口氣,深沉的道:“在此之前,朕要宣佈一件事,明日,朕會出發去往順天,擇日率領我大明雄師出關,以天朝上國王霸之鋒芒,平定北方久遠之頑疾,欲遠邁漢唐之雄風,衆位卿家,可有何等建言。”
這話說的很絕對。
是問你們有什麼建言,而不是問你們同意不同意,言下之意,出征漠北已成定局,你們若是眼睛明亮腦子清醒,就不要在這件事上冒雜音了。
朕不得聽。
朕不僅不聽,反對的人朕還會給你們小鞋子穿。
永樂大帝,就是這麼霸氣!
衆朝臣默然無語。
這都是擺明了的事情,從上元節後,陛下就一直在調發邊軍,戶部那邊也早就撥款過去,錢糧輜重也運到了北方,只等錢糧出關就可以出兵,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就是這個道理。
所以誰會在這個時節上傻乎乎的去反對一件既定了的事情?
沒人是傻子。
朱棣見狀,暗暗頷首,還行,都是懂事的人——朱棣也不想想,不懂事的人都什麼下場,大多被他給搞下去了。
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剛編完書的解縉什麼下場?
先去廣西,沒到任地,就被派到交趾去督餉化州。
解縉爲什麼被貶?
是因爲朱高煦彈劾他,還是因爲禮部郎中李至剛彈劾他閱卷不公?都只是出現在合適時間的藉口罷了,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爲當初出征安南時,適時在內閣擔任輔臣的解縉說了很多反對的話,只不過那時候解縉人微言輕,朱棣沒理他便是。
而這一次出征漠北,如果解縉以編書之功勞高升之後再出言反對,朱棣還真不能不聽,至少也要考量一番。
以解縉自詡魏徵的性情,只怕還真的會反對出征漠北。
其實何止解縉。
滿堂臣子中,除了武職,大概九成的文臣都反對出征漠北,畢竟去年重創韃靼,這一兩年漠北都要休養生息無力南下侵擾邊境,那麼大明就該趁機多休養。
何況去年是慘勝,大明也折損不少精銳老卒。
這個時候出征漠北,真不是好時機。
不過這也是朱棣聰明的地方,根本不給你文臣說出反對聲音的空間,過了上元節立馬調動邊軍,又以君王權勢要求戶部那邊配合,撥款、調運糧草,兵部金忠也沒辦法,只能聽聖意調動輜重。
打就打唄。
反正大家都熟悉朱棣,咱們這位陛下早些年是藩王的時候,漠北那邊看見燕王的旗幟就要落荒而逃。
唯一的缺點就是靖難的時候,被盛庸、平安、鐵鉉打得夠嗆。
而真正能贏朱棣的那個人是徐輝祖。
但徐輝祖現在是大明的將軍,是朱棣麾下的一員百勝將軍,去年還在榆木川大捷,斬敵上萬之餘,連阿魯臺的兒子馬哈丹的首級都被砍了下來。
朱棣加徐輝祖,再有丘福和朱高煦,這陣容只要後勤跟得上,根本沒有輸的可能。
羣臣無言,朱棣甚是滿意。
大袖一揮,“既然沒有建言,那此事定奪如此,六部、五軍都督府相互配合,太子,朕去北方之後,你要勤勉政事,不要拖了朕的後腿。”
衆皆應旨。
朱棣頷首,繼續道:“既然你等疑惑黃昏爲何會得到朕上次丹書鐵劵,諸位愛卿,爾等都是飽讀詩書之士,又或者是久經沙場之將,可知行軍打仗何爲重?若是去征討漠北,又是什麼東西至關重要,關係着北征的勝敗?”
這個簡單。
金忠很是配合出列,“陛下,是糧草和輜重。”
朱棣微微點頭。
心中暗喜。
還是咱這兵部尚書懂事,知道配合。
站在文臣之後的姚廣孝見狀,倒三角眼裡閃過一絲戲謔。
黃昏敏銳的抓到了這個細節。
心中驀然一動,想起了野史中的一些記錄,金忠這個兵部尚書其實有點不務正業,自永樂朝起就開始鑽研陰陽學了,陰陽學是什麼呢,就是姚廣孝學的那一套。
而金忠能出任兵部尚書,還是姚廣孝舉薦的。
所以鑽研野史的歷史學者得出結論:金忠是姚廣孝的人,而且可能就是姚廣孝的弟子。
如果真是這樣……
金忠此刻出來配合朱棣,就可能代表着姚廣孝的意思。
也就是說……黑衣宰相姚廣孝也是支持這一次北征的。
有這人支持,黃昏覺得這一次的北征應該是穩了。
姚廣孝感受到了黃昏的目光,倒三角眼斜斜的乜了黃昏一眼,不着痕跡的扯了扯嘴,心裡暗暗點頭,這小子確實夠精,也是好奇,黃昏是怎麼看出自己和金忠有那麼一點關聯的?
朱棣咳嗽一聲,“沒錯,糧草和輜重是頭等問題,關於此事,今日朕要在這奉天殿開千古未有之事,雖然諸位臣工已吃過早食,朕還是要大宴羣臣!”
衆人聽得一頭霧水。
陛下怕不是失心瘋了?
奉天殿是大朝會的地方,古往今來,從來沒有哪個君王——哪怕是最昏聵的君王,也不會更不敢在大朝會的殿堂上吃東西,何況還是宴請羣臣。
這確實是千古未有之事。
包括姚廣孝都有些懵逼,他也不知道朱棣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了。
朱棣對身邊的狗兒點點頭。
狗兒來到殿門口,大聲對着外面尖銳着嗓音喊道:“上菜。”
便有聲音一道接一道的下去。
片刻之後,便見上百宮女端着一個又一個的托盤迤邐着來到奉天殿外,再由大內護衛過手,將托盤上的麪碗一個接一個的傳給朝臣。
所有臣工,包括姚廣孝和太子,都有一碗。
衆人看着還冒着熱氣的捲曲的面,面面相覷。
這是什麼面?
雞湯燉香菇!
但從來沒見過捲曲的麪條,而且就算是捲曲的麪條,可它還是麪條,不能改變它的本質,貴爲天下共主的陛下,在奉天殿開千古未有之事,請羣臣吃的一頓早食,竟然是一碗麪條?
所有人都陷入懵逼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