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進想來,山東這邊連年災荒,又有聞香教活動猖獗,地面一定不太平,所以過山東這邊一定要謹慎小心,一定要快,但進入北直隸地面就可以放鬆些了,因爲這裡是天下中樞,是京師外延,大家肯定不敢含糊。
但沒想到的是,進入北直隸地面河間府之後,發現這邊比前面路上最殘破的地方好些,可也好不到那裡去,村寨市鎮中明顯是盜匪探子或者做局的不比山東那邊少。
不過別人也不敢亂碰趙進這支隊伍,這二十幾個人各個精強,馬匹也健壯,且不提那刀劍弓箭這類的東西,稍微有點眼色的就能看出來,趙進他們手裡沾着的人命不少,和這樣的馬隊對上,好處是一回事,自家性命又是一回事。
說是外地客商是魚肉,料理乾淨了沒有苦主,可同樣的,外地客商也不用太在乎規矩,放開手腳動手大殺,事後可以一走了之,老江湖都明白這個道理,趙進他們一路上也就這麼有驚無險的北上過去。
更有趣的是,這一路上沒有受到官差的騷擾,趙進還特意詢問過爲什麼,結果說是趙進他們這一行人舉止森然有度,不是大佬們的家臣家將,就是大衙門裡的親衛親兵之流,這樣的人誰也不敢得罪。
就這麼來到了通州地界,通州距離京師不過五十里,到達通州的時候是中午時分,若是快馬加鞭,就可以在京師城外的大客棧內休息了,第二天進城更是方便。
但王友山信上特意叮囑過,說他們一定要在通州停駐一晚,然後再進京師,長輩說得這麼鄭重,那肯定要聽從的。
讓人沒想到的是,距離通州二十里的時候,看到了王友山身邊的親隨河叔,趙進和王兆靖都是下馬行禮問候,說是主僕,可卻有長輩和晚輩的關係。
“得虧我有個心眼,在這裡等着你們,要是你們進了通州還不惹出大麻煩來。”一看到趙進這些人,河叔就忍不住滿臉苦笑。
通州等若是京師的副城,江南和東部各處來到京師,總是要在通州停駐一晚,這裡也是漕運的末端,大批漕船運來的貨物都會在這裡下船,用車馬運送到京城去。
京師裡藏龍臥虎,多少皇親國戚,多少內廷大璫,外朝大佬,稍不小心就要粉身碎骨,真正懂行的會在通州這邊安置親屬,這裡畢竟自在,規矩也少。
財貨雲集,富貴雲集,這等地方當然是一等一的重地,同樣的,想要進入京師的不法之徒想必也會在這通州停駐,甚至把老窩放置在這裡。
因爲這些原因,東廠、錦衣衛、刑部和順天府,在這通州都有各式的眼線和密探,據說還有些大佬私人豢養的探子,甚至還有些人的來歷都說不清,可東廠都不敢管的。
這夥人一邊辦自己的差事,一邊則是尋找自己發財的機會,外地人進京,不知道規矩,犯了忌諱的不知道有多少,看着那好欺負的,直接扣上個罪名訛詐一筆,如果不肯出錢,那麼亮明身份直接拿進大牢裡面,到那時候就更是麻煩了。
趙進這夥人一看就不尋常,且不說這馬隊,那行李包袱,真正眼力毒辣的,一眼就能看出來裡面裝着什麼,刀劍弓箭是兇器,金銀來路不明,而且在那些老差人老江湖眼裡,趙進這夥人一看就是殺過人的,這林林總總的原因湊在一起,那就成了訛詐的最好對象。
你二十幾個人再精銳又能如何,皇城四大營,京營十二團營,東廠、錦衣衛、順天府、五城兵馬司,多少兵丁衙役,還怕拿不住你嗎
能訛出銀子來是一回事,訛不出來那可以弄一樁功勞,怎麼都不虧..
“你們這麼大搖大擺的進去,自以爲做的隱秘,一進去就成了別人砧板上的肉了,到時候別說脫皮,掉肉都有可能。”河叔解釋的倒是很詳細。
趙進和王兆靖面面相覷,不得不說,河叔講的很有道理,自家自以爲考慮的周密了,卻沒想到京師和別處不同,稍不注意就會有這樣那樣的禍事。
估計王友山和河叔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提前做個安排,提前攔住後續的麻煩自然就不用擔心什麼了。
河叔在通州城外已經包了個宅院,這次帶來的大批人馬先安置在這邊,趙進和王兆靖再帶着四名隨從,帶着行李錢財進入京師。
王兆靖有舉人身份,趙進可以說是他的親隨,其他四人說是奴僕,士子帶劍遊學,這本就是規矩,下人騎馬帶刀護衛也不稀罕,豪門做派京城人士看得不要太多,這個規模根本不算什麼。
至於其他的人馬則呆在包下的宅院裡,等到考完之後,大家再一起回返。
“只是要委屈大哥了,不過咱們進城出城遇到盤查的時候假扮就可以,其他時候不需要這樣。”王兆靖笑着對趙進說道,實際上是在徵求趙進的意見。
“方便就好,這次來完全爲先。”趙進乾脆利索的回答。
在河叔的叮囑下,王兆靖特意換上了長衫,儘管這樣騎馬不太方便,可卻更能表現出舉子士人的身份,過關卡什麼的也就更加方便。
把這些都做好,河叔領着王兆靖和趙進,以及隨從四人在通州找了家不錯的客棧住下,剩下的人也可以在住處好好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河叔帶着趙進他們出發,在午飯之前就趕到城門那邊。
“這守城的兵卒穿得也很破爛,倒是那幾個稅丁光鮮些。”進城之前,王兆靖低聲和趙進說道。
從徐州出發一路到京師,沿途也見到官軍兵丁,這些人給人的印象就是窮苦,穿着破爛衣服,拿着的兵器帶着鏽痕,臉上有菜色,腰背不能挺直的都很多,趙進和王兆靖都是習慣了趙字營家丁的挺拔和自信,看慣了自家的虎狼之士,再看這些官軍兵丁的窮苦畏縮,這對比格外的強烈。
本以爲地方上窮苦,到了京師這大明中樞天子腳下會有不同,沒想到也是差不多的樣子,在通州到京師這一路上,官道上可以看到成隊的官軍,問到河叔才知道是京營兵丁,他們是給宦官和勳貴的莊子上去幹活,從農活到雜事,無一不包。
這倒和徐州一樣,在徐州地方上,需要大股勞力,要找兩處,一個是周參將,一個是徐州衛,他們都有兵丁作爲勞力,只要管飯就可以使用。
沒曾想京師也是這般,大家都覺得京營近二十萬兵丁不打仗作戰,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去各家做活,而且用了還是官家支付糧餉,連飯都不用管,這可真是無本生財的好事。
甚至不少京營兵丁,平時根本不在營中,而是在那些勳貴太監的府內莊園內,直接就被當成奴僕下人一樣的使喚。
“..大明天下都是一般模樣..”王兆靖感慨說道。
進城之後,也沒有讓人覺得京師有什麼煌然氣象,入冬後下過幾場雪,髒污的地方不少被厚實的雪蓋住,看起來還好,可掃過雪的地方就能看出垃圾遍地,加上燒柴燒煤,連雪上都有黑灰,偶一起風,立刻塵土揚天,讓趙進他們這些從南直隸過來的很不舒服。
窮苦人居住的地方也不比別處好多少,一樣的破爛,不少乞丐叫花子聚集在城內,一看到有外人進城,立刻蜂擁圍上來,嘴裡說着哀求或者吉祥賀喜的話語,還有人趁機想要偷摸行李。
也就是趙進等人騎在馬上,那氣勢看着不像良善之輩,乞丐們纔沒有苦苦糾纏。
過了這片區域,等到了王友山居住的地方,兩邊街道什麼的就齊整很多了,這片區域的宅院都是京官們居住。
趙進注意到一件事,其他各家門前都聽着車馬僕役,只有一家門前很冷清,再看看王兆靖臉上的憂色,就能大概猜到是那一家了。
上元節已經過了,各個衙門都已經開衙辦公,不過王友山卻沒有去都察院,而是在家等待兒子和趙進。
“小時還不覺得如何,現在看,實在是太侷促了,不過在京師就是這樣,城內沒什麼大宅子,就算內閣首輔的宅院也不過三進五進。”王兆靖的心情調整很快,走進院子之後,還笑着跟趙進解釋。
院子兩進,王友山身爲父輩,按說應該在屋內等候,可他已經迎了出來,王兆靖和趙進看到,都連忙摘掉帽子,恭敬的行禮問候,那邊父子相見,明顯有些激動,王友山很是關心的打量端詳,眼圈都有些發紅。
不過讀書人的門第講究個禮數和有規矩,即便是父子之情也不能流露的太過,王友山很快笑着對趙進說道:“這纔多久不見,小進的氣度又沉穩了不少,看來成家立業果然是相連的。”
彼此問候幾句,一起進了屋子,儘管門前冷清,可在王友山身上卻看不出什麼在意的,很是坦然自若。
“出來看看是好的,不過你現在干係方方面面,快去快回,考完就快些回徐州,不要耽誤了事情。”大家是自家人,王友山說話也很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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