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的確有些不對,對進爺的名聲不好,還是好好談談,把本來是他們的田地還給他們,進爺那樣的仁義心腸,肯定也會願意的。”季思考突然聽到身邊有人說這個話,他猛地轉身,說這話的人卻是莊內一個管事,徐州童生出身的羅佑,這羅佑三十多歲年紀,一直沒有考中秀才,家裡揭不開鍋,這纔去雲山寺的田莊內做了賬房,後來就被趙字營收歸屬下,懂得識字算賬的人很難得,這位又是徐州子弟,向來被看成是可以信任的,不過這羅佑平日裡總喜歡講什麼書經大義,什麼事都喜歡擡槓,其他人並不是太喜歡他。
季思考雙眼全是血絲,憤怒若狂的瞪向羅佑,怒吼罵道:“你被驢踢了嗎?你到底替誰說話?”
“我是替進爺說話,進爺因爲仁義慈悲才收留這麼多人,現在既然這些人說這地是他們的,那就該把地還回去,進爺家大業大,不會在乎這個,他肯定更在乎自己的名聲,你”羅佑搖頭晃腦滔滔不絕,話才還沒說完,就被季思考重重一個耳光抽在臉上,直接打翻在地,嘴角都沁出血絲,半邊臉已經紅腫起來。
那羅佑捂着臉又驚又怒,指着季思考怒聲說道:“你個山東侉子,居然敢打我,我是徐州出身你知道不知道?今天你壞了進爺名聲,進爺肯定要收拾你”
話又說了半截,被季思考窩心一腳直接踹成了個彎腰的蝦米,捂着肚子滿地打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季思考剛轉身,卻慌忙躲閃,閃過迎面飛來的土塊,那土塊卻是砸中身後一個人,痛叫一聲,對面的幾千莊丁看到這邊內訌,又是向前靠近,還有人撿起了地上的土塊丟出來。
“你們算個是個毛毬的良民,好好種地,你們怎麼有臉說出這話來,老子就在山東長大,你沒有功名,你不是地主,你怎麼就能好好種地,你打出來的糧食自給能吃到多少,我們趙字營不來,你們一個個連糠菜都不吃飽,生了孩子都養不活,現在讓你們每天吃飽飯了,你們倒癡心妄想了,你們做夢,這田地就是進爺的,你們老老實實回去,今天老子不和你們計較!”季思考好似瘋狂,指着前面的人怒吼說道,他現在已經不是官話,而是一口山東方言,他這些話又是把莊丁們壓的安靜了些。
山東地方上的百姓本就苦的很,太平好年景勉強維生,稍微有些風吹草動就要逃荒,等有了遼餉的時候,就是從窮到富,一波波的垮掉流亡,什麼好好種地,什麼本分良民,根本沒辦法吃飽的,被聞香教裹挾出生入死,被趙字營俘虜了反倒過上穩當日子,儘管粗糲的高粱雜糧飯菜,可畢竟能吃飽了。
這底細一被人揭穿,氣勢上頓時弱了,這莊頭季思考平時一口官話,沒想到卻是山東本地人,知根知底,不過氣勢稍弱,馬上就有人怒吼着說道:“別聽他胡說八道,這田地是朝廷官府要給咱們的,咱們能吃飽,是因爲官府給了賑濟,這些都被徐州侉子截下來了,大夥是拿自己的東西回來,咱們自己種地,種出來的糧食全都是自己的,何苦這麼做牛做馬,一年什麼都剩不下。”
人羣又被這話鼓動的狂躁起來,季思考瞪大了眼睛,想要在人羣裡找出喊話的這個,可人那麼多,人人亂喊,那裡能看得出來,就在這時候,聽到有人大喊道:“鄉親們,咱們把這些騎在頭上喝血的徐州侉子趕回去,他們不敢在官府眼皮底下殺人傷人,趕他們走,地就是我們自己的了!”
被這話煽動,人羣一步步的向前靠近,丟過來的土塊石頭越發多起來,團練們都上都帶着竹編窄檐斗笠,低低頭能擋住不少,可季思考身後的那些管事賬房都是痛叫連連,急忙閃避,那羅佑手腳並用的爬起來,嘴裡還不住的說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心難違,進爺本就是要救濟百姓,不想看到這一步。”
“張連正,帶着你的人把他們壓回去!”季思考根本不理會羅佑的言語,只是對身邊一名漢子吼道,那漢子看看距離還有三十多步的莊丁,神情也有些許緊張,開口說道:“壓回去不難,恐怕要死人的,別忘了,上面有交待,讓咱們不能隨意殺傷殺害。”
“出了人命我擔着,有什麼罪過,我擔着,老張,我季思考說話反悔過沒有!”季思考大吼說道,張連正嘿嘿笑了,開口說道:“有你這句話,那我沒話了,只求一件事,要是那邊十幾騎衝過來,你得提醒一聲,我好領着隊伍轉身。”
季思考轉頭看了看依舊在那邊不動的十幾騎,悶聲說道:“我站在你們身後,他要是衝過來,先踩死了我!”
“那倒不用,才十幾騎,只要咱們兄弟列陣站定了,不怕他們,眼前這亂子也不是什麼事,你等着就好!”那張連正被季思考也是說得豪氣大發,臉上的緊張漸漸沒了。
“弟兄們,二十五,四,橫隊,列陣!”張連正大吼說道,團練們迅速的展開隊形,變成了一個寬闊的橫隊,看着團練隊形變化,對面正在向前的莊丁們一下子腳步慢了。
季思考則是轉過身,他吼的嗓子都有些啞了,依舊大聲說道:“兄弟們,進爺派咱們來山東,是爲了給他老人家看好這莊子,現在這莊子就要亂了,咱們對不起進爺,咱們這條命都是進爺救的,願意在這邊跟着還給進爺嗎?”
在他身後的那些管事賬房之類的人裡,年紀大的面露遲疑,那羅佑一指季思考,破口大罵說道:“今日這亂子就是你這等莽夫搞出來的,我這就回徐州告你一狀。”
說完之後,這羅佑頭也不回的飛奔而去,偏生他爲了擺譜穿的長袍不方便,兩次踩到下襬上,直接撲倒在地,狼狽無比,所有人看着他的表情都充滿了鄙夷,也有人神色遊移,卻沒有拿定主意,一個年輕人突然喊道:“這條命就是進爺給的,現在還了!”
“俺妹妹嫁了個好人家,俺沒牽掛了!”又是一個人站了出來。
“老子就是看不慣這些忘恩負義的雜碎,忘了進爺的救命之恩嗎?我也來!”一名年紀略大的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大步走到季思考身邊。
“怕個鳥毛,咱們就算交待在這裡,也有進爺給報仇!”又有一人顫着聲音說道,邁步朝着季思考那邊走去,或許因爲驚嚇還是什麼的,被什麼東西絆了下,直接跪在地上,尷尬的起身湊了過去。
越來越多的人站在季思考身邊,季思考呼吸平穩下來,他看着一個年紀最小的管事說道:“你淌這麼多眼淚做什麼,你都站過來了!”
“我怕,我想我爹!”
“那你回去就好!”
“不回去,我不能對不起進爺,我爹說我們一家子的命都是進爺給的。”
“弟兄們,要是那馬隊衝上來,咱們就擋住他們,給團練兄弟轉身的工夫,明白嗎?我站在最前面!”季思考悶聲說道,然後大步走上前,把自己的佩刀抽出來,其他人出來的時候手裡最多拿着個棍棒,就站在季思考身後並排站立,看着不遠處的十幾騎,人人臉上有惶恐神色,不過沒有人亂動。
“季莊頭,你別說得那麼喪氣,看俺老張的就是,弟兄們,平矛!”那張連正大吼說道,團練們呼喝一聲,將手中的長矛齊齊放平向前,這整齊劃一的動作把對面羣情洶涌的莊丁們嚇得停住了腳步,前面停住,後面卻還在向前走,彼此推擠開始混亂起來。
“鄉親們,他們擺個架子嚇人的,沒看到有什麼事他們只敢動鞭子和棍子嗎?他們也怕殺人,也怕官府追究!上去奪了他們的長矛,殺了他們,官府也會說咱們見義勇爲,打垮了這些徐州侉子,田地都是咱們自己的!”鼓動吼叫此起彼伏,對於這些莊丁來說,能有“自己的田地”可是莫大的誘惑,隊伍又開始向前涌動。
“嚇人?弟兄們,向前,齊喊跪地不殺,不跪的,格殺勿論!”張連正獰笑一聲,怒吼又是下令,團練們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莊丁隊伍裡不斷喊着“不要怕,他們不敢”,可莊丁隊伍卻越來越騷亂,面前那寒光閃閃的矛尖不斷逼近,怎麼看都不像不敢,這時候卻突然有人發瘋一樣的大喊:“這不對,聞香教抓咱們的時候,也說只要衝上去就好,這不對”這話喊了半截卻沒了動靜,只看着那隊伍越來越亂,有人轉身向四處逃散,還有人拼命的轉身回頭。
“跪地不殺!”團練們齊聲喊着,大步向前推去。
亂擠亂跑,人聲嘈雜,又有幾個人能反應過來跪下,而且人見到這利刃逼近,第一反應只是躲,卻沒人能想到跪
別人不求都是月票如雨,我這邊撒潑打滾辦活動還有人冷嘲熱諷,真是呵呵呵啊,對私聊我的那幾位,我每天兩更六千字什麼都不是嗎?看來要關閉這個臨時會話,太鬧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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