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了半晌之後,楊少峰才小心翼翼的道:“若是想要弄錢,尤其是快速的弄錢來,孫兒倒是有上下兩策。”
朱老四眼睛一亮,捋着鬍鬚道:“說上策!”
楊少峰嘿嘿笑了一聲道:“所謂上冊,自然是倭國之中石見國,彼國之中石見銀山別的不多,銀子這玩意卻絕對不少,一年弄百萬兩易如反掌。
至於征伐倭國的話,估計也不用不了多少人,只需要把鄭和給放出去,反正老鄭在南洋西洋也沒少幹這種事兒,讓他去倭國溜一圈,把石見國弄到咱手裡,錢的問題……”
瞧了瞧朱老四越來越黑的臉,楊少峰訕笑一聲,轉而說道:“孫兒還是說下策吧。
如今國庫勉強也算充盈吧?金銀珠寶這些玩意雖然不多,但是照比起往年來說,肯定要多了不少。再加上寶鈔一直在回收,寶鈔司自然可以再印製一批寶鈔放出去,以平衡寶鈔的流通。
另外,寶鈔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擔心大規模兌換的時候沒銀子給付麼?那就弄出以朝廷名義發行的債券,利息給的比銀行定期存款高一些,總有人會動心。”
朱老四黑着臉道:“朕原以來你有什麼高招,卻不想居然是這麼兩個招數!前者風險太大,後者,你是想讓朕跟姬延一般債臺高築?”
夏原吉也點頭道:“不錯,若是比銀行定期存款的利息還要高一些,那豈不是要和放貸的利率相同?”
楊少峰道:“相同又如何?寶鈔也好,銀子也好,這些玩意都是處於一個不斷貶值的過程,比如十年前的一文錢,跟現在的一文錢,能買到同樣多的東西嗎?再說了,不試試,怎麼知道百姓是否願意購買國債?”
輕輕搖了搖頭,楊少峰自己心裡也沒有太大的底氣,又接着說道:“這事兒還是得有人起個帶頭的作用,否則不易取信民間,效果也未必能有多好。”
夏原吉卻道:“取信民間的事情,倒不像狀元公想的那麼麻煩,反而要容易得多。老夫最擔心的,卻是這利息的問題。”
說完之後,夏原吉也忍不住搖了搖頭,說道:“就算利率問題也不是問題,那麼這國債又該發行多少?能弄到多少銀兩?又能用來蓋多少學堂?蓋的學堂越多,支出就越多,只怕到時候真就還不上了。”
朱老四揉了揉額頭,說道:“別想了。朕剛纔倒是想明白了,這事兒還真就急不得,只能慢慢鋪開,只怕是需要百十年的時間也未必能竟全功。”
被朱老四這麼一說,夏原吉也忍不住有些泄氣——學堂蓋起來容易,讓百姓把娃子們送進學堂來讀書也容易,但是後續這些娃子們要吃飯,要用書本,這些東西的支出卻不是一次性的,而是源源不斷的。
如果人口增長的速度慢一些,那倒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如果人口的增長速度過快呢?難道要對學堂進行收費?
原本已經享受到讓娃子讀書民的百姓,肯定不會接受,但是繼續補貼下去,國庫又支撐不住。
楊少峰也明白過來了。
所謂的全民免費教育,在後世能實現,是因爲整個種花家的經濟體量擺在那裡,就算是國庫掏錢補貼孩子們牛奶和雞蛋也能負擔的起,而大明的經濟體量呢?
這不是玩什麼歐陸風雲,就算是,大明的體量也支撐不起龐大的免費教育計劃。
說白了,眼下大明最重要的目標,還是應該先解決如何生存的問題,而不是先解決如何教育的問題。
一時之間,包廂裡的氣氛倒是沉悶了下來。
過了半晌之後,朱老四才忽的起身,踱了幾步之後說道:“還是朕剛纔說的那句話,我大明十年不對外用兵,省下來的錢全部用在學堂上面!”
楊少峰遲疑着道:“石見銀山……”
朱老四擺了擺手道:“就算倭國有石見銀山又能如何?一年百十萬兩的產量,就算再多上十倍又如何?對於學堂計劃來說,也不過是杯水車薪,根本就指望不上。”
見楊少峰依舊一臉不甘的模樣,朱老四忍不住笑道:“自從商稅開始改革,邊市城那邊又互開了邊市之後,大明的歲入比一座石見銀山不知道高了多少,五倍之?十倍之?
既然以我大明的歲入尚且難以支撐這學堂的計劃,難道加上一座石見銀山就能支撐得起了?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另外,你也別光打人家倭國的主意,錦衣衛現在已經在查石見銀山的事情,估計要到明年纔能有消息回來,你急個什麼勁?”
說完之後,朱老四便笑了笑,說道:“走罷,該看的好戲已經看完了,該頭疼的事情卻是越來越多,該回去好好養養精神了。”
等出了拍賣場之後,朱老四示意朱高熾和朱瞻基還有楊少峰滾蛋,自己卻帶着夏原吉往行在的方向走去。
眼看着離拍賣場已經遠了些,朱老四這纔開口道:“你怎麼看?”
夏原吉遲疑道:“不好說。狀元公的想法,向來是天馬行空,很多事情一開始看起來毫無章法,過後來看,卻是別有用意。
就以邊市城爲例,當初狀元公鼓動太孫上書要開邊市,誰能想到邊市城的歲入會這麼多?甚至還帶動了寶鈔的升值,如今國庫之中金銀日增,寶鈔的價值也基本上與銀子持平。
還有都城的營建,一個薪水通過銀行發放,就直接杜絕了工頭等人上下其手的空間,而且百姓們也被動的接受了銀行,慢慢的也就習慣了把錢存在銀行裡,等於讓國庫裡的錢又多了一些。
還有這次的拍賣會也是一樣,拍賣場火了,以後能收商稅的地方又多了一處。而且通過銀行發放俸祿,是否貪腐也好查了。
這種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本事,微臣自愧不如,想來陶朱公復生,也不外如是了。
其中的好處,微臣能看得到,想來陛下也能看得到,只是臣卻想不明白,狀元公明明堪比陶朱再世,爲何偏偏又帶了些孩子氣?莫非他真沒看到其中的難處?”
朱老四哈哈笑了一聲,說道:“孩子氣?他才二十歲,不是個孩子是什麼?不過,除了總是想讓朕給他升官之外,卻也算得上是個好孩子。”
和夏原吉對視一眼之後,朱老四卻是笑的更加開心了起來。
實際上,別管是朱老四還是夏原吉,從來都沒把楊少峰所謂的升官當回事兒——升官?升什麼官?王命旗牌和尚方劍可一直沒收回來,還用得着升官?
笑了半晌之後,朱老四才緩了緩心情,笑道:“這個混子還是個有才的啊,允文允武,金吾前衛按照他的練兵之法施行不過兩三個月,如今已經換了一般面貌,就算是京營裡面的精稅隊伍,也未必能比得過金吾前衛。
朕想着,回頭把秦子寧調到張輔的麾下去執掌京營,慢慢的將許多已經開始糜爛的衛所裁撤掉,如此也能省下一大筆銀子。”
夏原吉點了點頭道:“軍伍之事,微臣所知不多,卻也知道兵貴精而不貴多。都察院御史已經多次彈劾衛所之中空餉之事,藉着這個機會,正好也能處理一些。”
朱老四嘆了一聲道:“雜亂無章啊!那個混子是個有本事的,卻又沒什麼經驗,什麼事都是憑着一時的喜好胡來,以至於許多事情都顯得雜亂無章,憑空讓朕跟着頭疼。
他想着楊家莊子學堂能讓娃子們免費讀書,還能給娃子們雞蛋和羊奶,卻不想想,一國之大,如何是區區一個楊家莊子能比得?楊家莊子滿打滿算不過百十個娃子,放之於大明,怕不是要有百十萬個娃子?
還有,夏愛卿回頭還是得多教教這個混賬東西,朝堂之上需要的卻是堂堂正正,陰謀也好,陽謀也罷,總不能什麼事兒都由着性子來。”
夏原吉心中一凜,知道朱老四這是打算把楊少峰留給朱高熾和朱瞻基用,說難聽點兒,這就是以後的託孤重臣,當下便點了點頭,說道:“臣記下了。”
朱老四也點了點頭,復又向前行去。
夏原吉想了想,卻還是心有不甘,快步追上朱老四之後躬身道:“陛下,石見銀山之事?如今國庫空虛,國朝又處處用錢……”
朱老四淡淡的嗯了一聲道:“朕不是讓紀綱去查了麼?如果是真……”
微微眯起眼睛,朱老四寒聲道:“足利義持久不來朝,已是大不敬,放任倭寇橫行而不加以管治,更是藐視我大明上國,又置朕於何地?朕必伐之!”
夏原吉點了點頭道:“陛下英明!如今國庫之中存銀已近三千萬兩,可供支用者也有三百餘萬兩,無論是造船還是徵調將士,想來都是足夠的,到時天兵一發,倭奴蕞爾小國,立成齏粉!”
朱老四呸了一聲道:“剛剛你不還說國庫空虛麼?”
見夏原吉訕笑着不說話,朱老四忽然笑道:“朕還是很想抽他。這個混賬東西,總是給朕找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