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一遲疑,伊逍又接着說道:“臣以爲,伏見宮貞成所提出的這些條件,其中必然包藏着禍心。”
擡頭瞧了朱老四一眼,見朱老四眼中滿是鼓勵的神色,伊逍心中頓時有了些底氣,說道:“臣和呂行人前往倭國之時,曾聽聞倭國有南北朝之亂,其民間甚至有一天二帝南北京之說,躬仁稱光便是北朝之主,而南朝之主則在兩朝合一之後居於倭國京都大覺寺。
如果倭國想要使什麼壞主意,那麼想來便是在南北朝的身上做文章了,比如南朝之主叛逃出去,組織倭寇侵犯我大明海疆,或是襲擾島根等地,卻是能給我大明添一些麻煩。”
朱老四笑着點了點頭,從桌子上翻出一個信封,示意無心交給夏原吉之後笑道:“夏愛卿和吳愛卿不妨瞧瞧。”
夏原吉瞧了平平無奇的信封,又瞧了瞧朱老四,打開看了一遍之後就遞給了吳中,然後躬身道:“若真如信中所奏,那陛下大可答應伏見宮貞成之所請。”
吳中同樣躬身道:“啓奏陛下,臣以爲如此甚好,也好省下夏老摳一條麻袋。另外,正好讓伊翰林帶着伏見宮貞成在順天府好好走走瞧瞧。”
旁邊一直未曾出聲的楊榮在看過了吳中遞過來的信之後,忽然開口道:“啓奏陛下,朝鮮使臣沈溫正好在順天府朝貢,不若……”
朱老四點了點頭,說道:“準。”
親自在楊家莊子餵養過大狗子和二狗子的朱老四很清楚,狗這種東西不能只養一隻,如果條件允許,最好養上兩隻或者更多。
因爲只養一隻狗,狗子就會自我感覺良好,甚至會出現不拿自己當狗的情況。
而是主人養了兩隻甚至更多狗子的時候,一旦有哪個狗子抽瘋了向主人呲牙,另外的狗子也會撲上去護主。
倭國和朝鮮也一樣。
朝鮮就有些不拿自己當藩屬,反而完全一副拿着自己當大明親兒子的態度——對待大明的時候還好些,對待其他的藩屬,朝鮮也是向來強橫的一批,光跟建州衛的那些女真野人就爭鬥了無數回。
在這種情況下,朱老四覺得不如借這個機會,讓朝鮮的李祹跟倭國的伏見宮貞成兩個人多交流交流,也好幫着兩個狗子找清楚自己的定位。
吳中依舊心有不甘。
夏原吉上次出主意說讓伊逍帶着讓倭國割地的使命出使倭國,結果陰差陽錯之下這主意打了水漂,好幾十萬的勞工就這麼着飛了,剩下一個倭國南朝天皇一系,也不知道能剩下來多少勞工。
現在夏原吉又說讓伊逍去陪着倭國使臣和朝鮮使臣在順天府逛逛,吳中心裡總感覺有些不安。
不行,弄勞工這事兒不能光靠夏原吉夏老摳一個人的歪主意,自己也得想想法子。
琢磨了半晌之後,吳中又躬身對朱老四道:“陛下,臣聽說當年狀元公進京趕考,他那未婚妻曾花了六百兩銀行,在靜心庵的主持師太那裡求了個土地公的神位,甚至還被傳成了一段佳話?”
夏原吉忽然躬身道:“啓奏陛下,如今越來越多的學子效仿此事,可是那靜心庵卻是一文錢的稅都不交,臣以爲此風斷不可漲!”
朱老四哭笑不得的望着夏原吉道:“怎麼,你還打算把稅收到尼姑庵去?”
夏原吉道:“啓奏陛下,靜心庵是佛家觀音菩薩的道場,土地公的神位卻是天廷所屬,那靜心庵擺明了就是騙錢的!臣覺得該抄沒了靜心庵,充入國庫!”
吳中瞪了夏原吉一眼,對朱老四躬身道:“啓奏陛下,臣覺得不管靜心庵是不是騙錢,夏老摳說的都有幾分道理。
方今僧、道、尼多數不通經典,私行剃度之事屢見不鮮,不事生產,不納賦稅,除了說着導人向善之外,卻又收着百姓供奉……”
點到即止。
剩下的話,吳中沒有接着說下去。
而事實上,吳中也用不着再接着說下去了,因爲朱老四的腦袋裡已經出現了天下之人大半光頭的景象。
……
“相公,該起牀了。”
“不,”楊少峰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全沒有半點兒起牀的意思,哼哼嘰嘰的對林棠說道:“起牀幹啥,朱二九還沒抱着他兒子來顯擺呢,我楊二九急什麼。”
拽了拽楊少峰身上的被子,卻發現楊少峰裹的很緊,根本就拽不動,林棠頓時好氣又好笑的呸了一聲,說道:“相公可是嫌棄妾身沒有身孕?”
呼的一聲掀了被子,楊少峰一邊找衣服,一邊說道:“嫌什麼嫌?身孕這種東西又豈是說有就能有的?晚兩年生娃最好,咱不着急。我衣服呢?”
林棠晃了晃手裡拿着的衣服,笑道:“在妾身這裡。相公如果想要的話,就請相公吟詩一首,妾身雙手將衣服奉上。要不然啊,您就讓靈兒或者芫兒拿新的衣服過來換上吧。”
楊少峰黑着個臉,說道:“讓她們拿新衣服,你相公我豈不是要被看光了?”
想了想,楊少峰又嘿嘿笑道:“月下雲翹早卸,燈前羅帳眠遲。昨宵猶是女孩兒,今日居然娘子。小婢偷翻翠被,新郎初試蛾眉。最憐妝罷見人時,盡道一聲恭喜。”
“呸!”
林棠頓時羞紅了臉,扭頭罵道:“剛剛成婚的第二天,你便拿這首歪詩來取笑,如今又翻了出來,當真是登徒子!”
楊少峰哼了一聲,從林棠的手中抓過衣裳,一邊穿着一邊說道:“你這三天兩頭的就讓爲夫吟詩,難不成以爲你相公是批發詩詞的麼?”
穿好了衣服,楊少峰又跺了跺腳,說道:“這天氣越來越冷了,工地上眼看又要停工,到時候爲夫陪着你好好在順天府逛一逛。”
林棠將毛巾在靈兒端來的水盆裡搓了搓,擰乾後遞給了楊少峰,笑着道:“那七十三個學生還在莊子上呢,你倒想着逛順天府?”
擦完臉的楊少峰一拍腦袋,說道:“壞了,把他們給忘了。”
林棠低聲笑着道:“伊逍算是你開山大弟子,出使倭國不知給你漲了多少臉面,這七十三個學生之中不知要出多少個伊逍一般的學生,你偏不上心?”
“吃點兒豬腦花就吐成死狗的學生麼?”
楊少峰忍不住嘲諷起了伊逍:“說起來,不該讓伊逍去倭國的,該讓我去纔是。那二傻子就宰了一個躬仁稱光就被吹捧成這般模樣,若是換爲夫前去倭國,便只有那百十個錦衣衛,也能讓他倭國改天換地!”
事實證明,人這種生物是經不起唸叨的——楊少峰前腳還在編排伊逍,後腳伊逍就登門拜訪楊少峰來了。
一同前來的還有抱着胖娃在村口曬太陽的朱瞻基。
朱瞻基一見了楊少峰,就興沖沖的說道:“我跟你說啊,剛纔我兒子在村口拉了好大一坨,金黃金黃的,全讓你家二狗子給吃了!”
楊少峰皺着眉頭道:“有事兒就說,沒事兒就帶着你兒子滾蛋,在這裡顯擺什麼?等過兩年,我跟我媳婦也生上一大堆,天天抱着去你家串門!”
朱瞻基嘿嘿笑道:“有正事兒。朝鮮李芳遠遣陪臣沈溫來朝謝立朝鮮世子恩,同時上表奏請讓李祹襲國。”
聽朱瞻基這麼一說,楊少峰頓時就來了精神,嘿嘿笑着道:“李祹要襲國了?好事兒啊。”
說完之後,楊少峰又對伊逍說道:“還沒問你呢,你這大清早的不老老實實上朝去,跑莊子上幹什麼來了?”
伊逍老老實實的躬身道:“回師尊,學生被陛下指派了差使,這幾天就陪着倭國使臣伏見宮貞成和朝鮮使臣沈溫在順天府裡逛逛。”
楊少峰道:“那你就陪着他們逛唄,反正別帶他們來楊家莊子逛,免得壞了我家風水。”
朱瞻基黑着臉道:“你說的這是人話嗎?不能來楊家莊子是怕壞了你家的風水,那讓他們在順天府逛算怎麼回事兒?不怕壞了我家風水?”
楊少峰振振有詞的反駁道:“我楊家莊子屁大點兒地方,如何能跟順天府相提並論?他們兩個再怎麼壞風水,也壞不動順天府的風水啊,有皇城鎮着呢。”
朱瞻基哼嘰了兩聲,說道:“還有個事兒。李彬命人送來了十八頭大象,我合計着回頭弄一頭大象來莊子上養着,以後讓娃子來騎大象,如何?”
楊少峰瞥了朱瞻基一眼,嘲諷道:“回頭你再讓紀綱給你弄幾個錦衣衛來莊子上替大象鏟屎?你想都別想!”
說完之後,楊少峰也不再理會臭着個臉的朱瞻基,轉而對伊逍說道:“回頭帶他們逛,好好逛,什麼國子監啊,貢院啊,這些死讀書,讀死書,讀書死的地方,都帶着他們逛,讓他們好好見識見識。
對了,剛剛修好的宮城那裡,還有東側的皇城,也帶着他們去見識見識,問問他們想不想修個同樣雄壯的都城。
至於那些水泥工坊,鋼鐵廠,還有新修好的那些學堂學院之類的地方,就不要帶他們去了,連看都不帶他們看。
跟他們聊天的時候多聊聊四書五經之類的玩意,剩下的墨家法家兵家之類的玩意提都不許提,明白麼?”
伊逍躬身道:“是,學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