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的壓力忽然就來了。
以往，商洛是以“天君”這個身份和文仲文閣老打交道的。而在寫這份作業的過程中，他天君的身份反而會成爲累贅，因爲作爲身負重擔的人，爲了配得上這份關注的，他得交上有水準的文章才行。
以及他和所有接到這份“寒假作業”的人都認識到——這不只是一份作業，這其實是面試。雖然因爲大家都已經考上了，這是通過率百分之百的面試，但這直接決定了校方對學生的第一印象。
“是不是發現了？這和殿試一樣。”
“啊！原來是模擬殿試？”
殿試說白了，其實也是錄取率百分之百的面試。因爲參加殿試的資格，是之前的會試中就定下的，參加殿試的人已經擁有成爲進士的資格了，只是還沒有排名。和前面真正意義上的考試相比，殿試更像是一種自我表達。因爲在進士這個數量級，朝廷乃至於天子本人已經能一個一個地，把所有人都認個臉熟了。
“其實前面讓你寫小論文也是科舉的演習。因爲小論文讓你寫的論述，就是科舉的題型。秀才考試是沒有的，因爲現在考秀才的院試已經和學業水平測試合併了。但是到考進士的話，開篇的小題就是1000到2000字的論述。”
“這些就是開篇題嗎？！沒有客觀題？”
“你考進士的話當然沒有客觀題，客觀題是明經科的東西——因爲明經科選拔的人是以萬來計數的，參加人數更是以百萬計，不加客觀題沒法閱卷。而進士是隻有舉人能考，考試人數一般不過萬，一萬人裡面錄取100個進士，所以可以一個個單獨閱卷。”
“那我參加的是.”
“你要參加的當然是進士科了，舉人考試跟你已經沒什麼關係。前頭你參加的車賽，因爲你拿到了第一名，所以有‘同舉人出身’，可以直接參加進士科的考試。理論上這個級別已經可以直接等着補任官員了，不過最起碼要等10年才能輪到吧——也沒人等這個補任，因爲大多數人考到舉人就不會再考了。”
“啊我記得，錦衣衛的陸千戶，他就是考了舉人？”
“你說陸槐陽？對，他考中舉人之後就沒有再考了——因爲沒必要。他見的進士多了，自己能不能中選他清楚得很，沒必要爲了1%的機率保持備考狀態，他還有錦衣衛的工作要做。但是商洛，你不一樣，你可不能在這裡停下。這可是人間科舉的末班車，是馬上就要絕版的榮勳，你是一定要試試的吧？”
“畢竟要絕版的東西.真的很難讓人拒絕。現在加把勁把成績刷出來，之後那可省了太多事了，因爲那代表我本人可以直接參加科舉共和是吧？”
“而且是科舉共和的核心圈層。”文仲答道，“理論上舉人就可以參加了，但舉人只能參加你們縣裡的，最多到府。但是如果是進士，就能直接以翰林的身份列席奉天殿的政事集議會，號位‘政事堂’。這部分，慣例上以虛靜治天下的天子是不能參加的，但你可以。你可以直接打入朝廷的中樞內部，從內部發言來主導政事。”
“以翰林的身份就可以嗎？”
“因爲政事集議的慣例就是按年功的倒序來發言，也就是資格最淺的先說，資格最老的後說。你要是考中了，你的資格最淺，而我的資格最老。我們一頭一尾，你開頭我收束，就能把握住絕大多數的風向，說是主導政事也不爲過——小閣老的肩膀上，可是要扛着兩京一十三省的啊。”
“啊！原來校長你因爲這個才親自來培養我的啊！”
“對，就是這個原因。因爲如果你想做從內部改變朝廷，那麼末座議員的身份是最適合的。這也是天子和我商議之後的結果，內閣也認可這個方案——只要你能考中，你就能在主掌天庭的同時，也能在朝廷裡呼風喚雨。過去有上古聖王絕地天通，而你，將重新勾連天地。”
這是文仲的肺腑之言。他的政治願景和個人期望，全都集中在商洛身上。
“嗯”商洛點了點頭，“明白。”
“只是有一點，你在這個時候就要記住——前面說小閣老是調侃。如果有人叫你【小閣老】，或者叫你【商神童】之類的外號，你一定不能應聲。因爲只要你的外號叫起來了，在和你同輩的人全部死光之前，這外號無論就如何也甩不掉了。到時候在你整個的政治生涯裡，這個外號會從各種莫名其妙地方冒出來捅你一刀。”
“還有這種玩法的？”
“這是最淺的玩法。倒不是因爲不莊重——不莊重的事多了去了，不差這一個。這玩法淺主要是因爲只能同期之間用。因爲比你老的叫你外號是自降年功，比你年輕的叫你外號是年少輕狂，都落不得好。只有和你同期的，尤其是同年的進士才能肆無忌憚地叫。只要你把這招接下來，這關就過了。”
“聽起來好像不難？”
“每一關都不難，但多。而且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說起來麻煩得很，之後有時間再和你慢慢說——不過這麻煩歸麻煩，你只要能遊刃有餘地行走其間，就能一言之力調動整個朝廷對你唯命是從，而且心服口服。旁人花12分力氣都未必能做到的事，你只要動動嘴就能做到。因爲這就是號令整個朝廷的最正統、最簡單，也最便利的方法。”
“校長，受教了！”商洛知道，文仲恐怕是第一次教人這些。因爲根據他的瞭解，還有和文鴛交流來看，面前這位可是從來都不站東廂西廂任何一邊的，萬年中立的議長，和他同列的還有國子監畢業的一大批翰林，以及通過各種渠道進入御史系統地海量國子監畢業生。而現在他選擇站隊到商洛這邊，意味着在議會裡始終沉默中立的建制派站到了他的後面。”
“話說回來，商洛，之後政事堂在天庭裡怎麼改？”文仲忽然問道。
【商洛，問題來了文閣老好像是在問，跟着你的‘從龍之臣’在天庭裡怎麼安排。】
“我想，天樞院是比較適合的。屆時.我希望校長能夠出任九天金闕上宰，領樞機內外事。”
“好那麼，開始上課吧。翻到4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