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組在蘇西鄉呆了三天,全鄉幹部幾乎全部被問話。所有的工作都停了下來,表面看,蘇西鄉又恢復到了以前的寧靜,但所有人都知道,寧靜底下風起雲涌。
柳權還是沒有消息,老趙也沒消息。沒有了書記,鄉里突然就羣龍無首,一半的幹部不來上班了,原來抽調到下面村裡工作的幹部被問過話後,也不再下鄉了。
何元每天都板着臉出現,除了一日三餐可以看到他,其他時間都呆在辦公室裡,傍晚才能看到他一個人會去鄉政府門前的小溪邊走走。跟誰都不打招呼,就是朱士珍,他也不給半點好臉色。
我無聊透頂,想去中學找薛冰,去了兩次沒見到人,也就打消了去三次的念頭,一個人呆在小屋裡,看看書。
第四天中午,何元召集開會,全體鄉政府幹部必須參加。
會上何元宣佈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柳權、老趙兩個人暫停工作,配合組織調查。第二件事就是朱士珍代理蘇西鄉鄉長,全權負責鄉政府工作。
兩個結果一宣佈,會場馬上就炸開了鍋。朱士珍躊躇滿志,要發表就職講話。何元似乎沒看到朱士珍的舉動,命令一宣佈就緊接着散會,帶着調查組一干人回縣城了。
何元是紀委幹部,根據組織程序,他無權決定朱仕珍的任命。但任命確確實實由他宣佈,說明這任命的背後,有着許多的不尋常。
但何元畢竟是縣委幹部,他不會越粗代庖宣佈組織任命。既然他能宣佈,裡面自然有他的道理,因此也沒有人對這個任命提出質疑。
送走了何元,朱士珍以老大的姿態要求全體幹部繼續開會。柳紅豔和郝強馬上表示自己不舒服,要請假。婦女主任似乎沒聽到朱士珍的話,顧自一個人回家去了。其他的人都看着我,我只好說:“開會吧,開會。”
再次回到會議室,朱士珍坐到了原來柳權坐的位置, 原本笑着的臉一下子就陰沉下來。
“作爲代理鄉長,我現在請大家開這個會,是因爲現在鄉政府的工作啊,基本是一盤散沙。基本處於無政府的狀態。這樣肯定是不行的啊。一個政府,絕對不是缺了某一個人就不運轉了嘛。各位還是要端正工作態度,做好本職工作。”
朱士珍出任代理鄉長,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舉報挪用贊助款是他一手策劃,而且走了一條他自己便捷的路,直接由縣人大監督執行。這樣做,雖然快、穩、狠,但也把自己暴露了出來,爲下策。意料之外的是雖然柳權被帶走了,目前還是配合調查,並沒有雙規,事情最終結局還待分曉。
朱士珍想當鄉長,全鄉的幹部都心知肚明。礙於他現在佔着鄉人大主席團的位子,雖然沒什麼實權,也還是鄉黨委成員之一。寧可得罪君子,千萬不可信任小人。朱士珍是做了一輩子幹部的人,官不大,見的多。人人鬼鬼的,他比誰都清楚。
代理鄉長要轉正,也還得走人大投票這一關。這是組織程序,任何人也違反不得。混得好的來個等額選舉,混得差的來個差額選舉,不怕你厲害,這一差,就能把美夢變成噩夢。朱士珍掌管全鄉人大代表,對此,他有信心在來年的換屆選舉中一舉奪魁。只要縣裡不差額,他就不怕在選舉後取消代理這兩個字。
不管代理不代理,我們還只能叫他鄉長,總不能叫代理鄉長。因此我說:“朱鄉長,老鷹嘴的部隊現在已經撤走了,工程還有一小部分,怎麼辦?”
我不是給他下馬威。既然全鄉工作要正常開展,當前的主要任務就是通電通路工程建設。柳書記暫時停職,不等於就撤職了。就是撤職了,這兩件事也是鄉黨委會議的集體決定,不能一口喊結束就結束。
朱士珍瞄我一眼,笑眯眯地說:“小陳啊,你不要太性急。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我聽說這次縣委聯席會議各鄉鎮局辦都支援了蘇西鄉,這筆資金現在還掛在財政局。等到錢到了,我們再開工也不遲。”
我說:“就怕時間會拖得太久。一入冬,就不好做了。”
朱士珍正色道:“今年做不了還有明年啊。現在沒錢,開工拿什麼給人?現在什麼時代了,還要出義務工嗎?農民做事,就得按勞付工錢。黨不能剝削人們嘛。”
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被他問啞了,出不得聲。
朱士珍敲了敲桌子,掃視一眼大家說:“當前的工作,就是各位堅守自己的崗位。凡是不按時上班者,一律按紀律處分。”
朱士珍的話並沒有引起大家的反響。有幾個人乾脆閉着眼睛做假寐狀。
幾個副鄉長開始打哈欠,說:“朱鄉長啊,調查組在蘇西三天,我們三天沒睡好了,要不,你放三天假吧。等我們都休息好了,就緊跟着你幹革命。”
他的話引來一陣鬨笑,有人附和叫好。
朱士珍臉上白一陣紅一陣,站起身來說:“放什麼假!散會。”
我正要走,他喊住我說:“小陳,你等一下。”
等到別人都走光了,朱士珍問我:“小陳啊,鄉政府開的公司現在怎麼樣啊?”
我心裡一跳。朱士珍,你奶奶的,代理還不到兩個小時,你就開始惦記公司了?
我說:“一般吧。我也快三個月沒去了。”
“這樣吧,你把公司的事,以後交給鄉企業辦吧。”
“爲什麼?”
“不爲什麼。你作爲一個黨的行政幹部,做生意不合適。鄉企業辦是個空架子,得讓他們做點事。要不,每月拿工資不做事,對得起人們?”朱士珍反問着我,盯着我的眼睛說:“我是在保護你。”
我淡然一笑說:“謝謝朱鄉長的關心。只是公司要交給企業辦,可能還要一段時間。你也知道,開公司的啓動資金有我投資的一部分,我不分紅,本金總得拿回來。”
朱士珍裝作很大度的樣子說:“應該的,應該的。這樣吧,明天我叫企業辦的同志跟你銜接一下,你看什麼時候交接好?”
我無奈地苦笑着說:“我會最快處理好。”
出了會議室,我一腳踢飛躺在樓道里的啤酒瓶,痛得我撕心裂肺。
遠遠的看到月白嫂來了,身邊跟着一個標緻的姑娘。我立刻迎下去。
月白嫂看到我,臉上浮起一片燦爛的笑容,回頭對跟來的姑娘說:“我就說吧,陳秘書怎麼會開玩笑呢。”
我滿頭霧水,看着她們兩個人。月白嫂說:“她們啊,都是青年突擊隊的人。早幾天部隊走了,鄉里幹部也沒見着一個。聽說要停工了。所以我們就來問問,究竟怎麼回事啊。”
我說:“這幾天鄉里開會,沒顧得上去檢查。馬上就要復工。”
月白嫂說:“部隊都走了,老鷹嘴怎麼辦呢。”
我說:“月白嫂,你放心,會安排好。”
月白嫂嘴一別,說:“安排啥呀。等到大家都涼了下來,這個事啊,就會做不成器。”又壓低聲音告訴我說:“部隊走之前啊,留下了幾大箱子炸藥,炸老鷹嘴足夠了。”
我大吃一驚,炸藥這東西可開不得玩笑!馬上問:“炸藥呢?”
“放心,大牯牛守着的,別人靠近半步都不可能。”月白嫂安慰着我說:“昨天他有個親戚想搞點炸藥去炸地基,被大牯牛罵得要死呢。”
說完吃吃地笑起來,摸着肚子說:“你們鄉政府沒飯吃啊?”
我帶着他們去食堂。這段時間食堂一日開三餐,餐餐有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