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空飄灑着朦朧細雨,絲絲沁入大地,滋潤着萬物,天地間彷彿煥然一新,生機勃發。
泥濘的山路艱險難行,溼滑的苔蘚膠着黏附在石壁上,更讓山峰顯得奇峻陡峭不已。尋常人很少有誰敢在這個時候上山,若萬一不小心一腳踩空,那墮下山崖,八成要粉身碎骨。
“呼!呼......”
不過,就在這山腰巒峰之間,卻隱約能看到一個身着青杉,身體單薄的少年正努力的用手中的鉤爪摳着石縫,艱難的向上攀爬着。在他身下,便是數百丈高的陡峰,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掉入山谷,讓人看着心驚肉跳,不由的爲其擔心起來。
“該死的天氣!”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少年終於揮舞着酸楚的手臂,大口喘息的爬到了山頂,一仰身躺在了泥濘的大地上,仰望着朝着自己襲來的雨點,絲毫沒有閃避的意思。
正所謂凡人如浮游,生命何其渺小,爲了能夠擺脫輪迴之苦,無數凡人苦尋修仙之道,卻少有人能夠真正的踏進這個世界。而這個少年,便是要追求仙道之人。
日月輪換,彈指揮間,當少年爬到山頂時,天空的烏雲已經漸漸散去,他低着頭,用手指輕輕的撕着磨破的血皮,眉頭微微皺着。
一道淡不可聞的清氣在他的身邊繞了一圈後,漸漸的消失了,這一切,他都絲毫沒有察覺......
“惠塵,那個孩子又來了?”空曠的大殿中,一個蒼老的聲音威嚴的響起。
一個站在大殿,身着白杉,年紀約有三十左右的男子恭敬拱手,對着虛無大殿說道:“回師尊,七年間一共來了五百七十三次!”
一聲嘆息悠然響起。
“哎,此子到是志堅之人,只可惜卻少了靈根,可惜了,可惜了啊!”話語間,一個佝僂老者緩緩的從大殿中走了出來。他看起來白鬚過胸,骨骼清奇,隨手一揮,眼前的景象卻變成了那少年攀登的山頂。
恐怕那少年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肉眼凡胎,根本看不到在虛空而建的仙門大派,苦只苦在,他父親臨終前曾告訴他,這山頂有修道者,個個神通廣大。對此,他堅信不疑,所以纔會如此的執着。
“惠塵啊,你拿一粒化凡丹賜於他吧,這化凡丹雖不能讓他洗髓伐易,卻也能讓他命過百歲,百病不侵,也算是對他執着的一種回報吧!”那老者隨手一翻,一粒青色丹丸丟給了惠塵,轉身走回了大殿。
“師尊!”惠塵見師父要離開,欲言又止,猶豫了一下後,最終選擇了閉嘴。
那老者搖了搖頭,道:“我們虛劍宗雖然香火不繼,但師祖定下的規矩就是規矩,誰也改不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所以,就不要妄想了。他一凡人之流,能得到一粒化凡丹已是天大造化了,多求無益。”
“是,弟子知道了。”惠塵嘆了口氣,山下那少年讓他想起自己當初求道時的堅信,那種執念最終讓師尊將自己收爲弟子,那個少年彷彿就像當年他一樣,爲了心中的道......
“萬事隨緣,不可強求,惠塵,你道心不穩,將外門的事都交給惠明去做吧,潛心閉關衝擊元嬰,若你百年內能結嬰,那我宗後繼有望啊!”老者隨手一揮,大殿中那少年的影子漸漸化爲雲霧消散。
惠塵臉上微微動容,轉身走出了大殿。
雨過天晴,夜空中浮現出一輪模糊的月亮,少年坐在石墩上,吃着手中的幹饃,不知在思索着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一聲質問彷彿憑空出現。
“啊!”少年如同受到了電擊般,猛的跳了起來,一臉驚恐的望着四周,卻連個鬼影都未看到。
“不用找了,我不就在你眼前麼?”聲音再次出現時,一個身材修長,穿着白杉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少年臉色煞白,瞠目結舌的看着眼前之人,怔了許久,才問道:“你,你是誰?怎麼會在山上?”
“你要找的人。”
“我要找的......啊!你是神仙?”
少年低頭微微一思索,猛的醒悟過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激動的說道:“神仙,神仙,收我爲弟子吧!”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惠塵,他看着眼前這個年齡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感慨。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年時,他還僅僅是一個稚嫩的孩童,一張堅毅的小臉,眼中始終閃爍着執着的目光。當時,他很奇怪,一個年紀如此小的孩子,爬上這個高餘百丈的山,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直到後來,他才清楚,這個孩子第一次爬上這座山,用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如此毅力,莫說是個孩童,便是身體健壯的成年人,怕也無法做到。當時,他就起了愛才之心,想要把他收入師門。
但是,這個孩子天生靈根極差,沒有半點修道的可能性,大道無情,無緣者,只能拒之門外。只可惜,眼前這個少年並不知道這一切,七年了,依舊如此執着。
“你叫什麼名字?”惠塵隨手一揮,虛空出現一個蒲團,緩緩的坐在了上面,淡然的問道。
看着眼前之人竟真有如此神通,那少年已經激動的快要窒息了,連忙說道:“弟子蕭劍!是山下蠻牛村人。”
“家中可還有親人?”
蕭劍神色黯然的搖了搖頭,道:“七年前村裡發生瘟疫,父母雙亡,唯有我活了下來。當初家父便覺得我異於常人,便告訴我這山中有修道的神仙,讓我來此拜師學藝,所以......”
惠塵一愣,隨即說道:“把你的手遞來。”
蕭劍聞言照做,眼中卻帶着一絲疑惑。
“咦?”惠塵將手搭在蕭劍的手腕上,將一絲靈氣灌注在了其身體中游走了一圈,原本喜怒不形於色的他卻也露出了一絲驚訝。
“此子好怪的體質!”惠塵心中暗道。
在他看來,蕭劍的體質不僅不能修道,就連習武都難。一身純陽浩然之氣絲毫沒有陰氣存在,經脈雖未打通,卻隱有一絲缺口,無論怎麼灌注或吸納靈氣都會漸漸的消失掉。這種怪相他還是第一次遇到,莫非這是一種連自己都不清楚的奇異體質?
雖說心中多有疑惑,但他此次下來見此子,也僅是奉命送給蕭劍一枚化凡丹罷了,其他的事他不敢擅自做主,一切也只能憑師尊定奪纔是。
“敢問神仙前輩,我,我哪裡不對麼?”蕭劍略顯得有些拘謹,擔心的問道。
惠塵搖了搖頭,道:“你身無靈根,無法修道凝氣,可惜了,也只能說你與道無緣。念你七年堅持來此,我贈你一丹!”說着,惠塵翻手拿出了那枚化凡丹,說道:“此丹名爲化凡丹,具有強身健體功效,你服下後可保百病不侵,你拿了這丹下山吧,以後不要來了。”
原本還有些期待的蕭劍猛的神色一變,緊咬牙齒,看着惠塵手中的那枚靈丹,堅決的搖了搖頭,說道:“神仙前輩,弟子來此並非是爲了仙丹靈藥,而是真正想要修仙得道,還望神仙前輩念弟子......”
“不可能的,此事無談,你走吧!”惠塵默然起身,將那丹藥一彈,直接打在了那個少年的手中,然後長袖一揮,飄然欲走。
“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情!”蕭劍猛的將手中的丹藥摔在了地上,倔強的站了起來,眼中噙着淚水,緊緊的攥着拳頭吼道:“爲什麼不能給我一次機會!”
“道法隨緣,一切不可強求,你休再糾纏,下山吧!”惠塵嘆了口氣,多少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腳下一踏,整個人便消失在了空中。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蕭劍低喃着,眼中充斥着血絲,一股瘋狂的執念在他的心中激盪着,他猛的仰起頭,衝着惠塵消失的地方大聲吼道:“仙不要,我便入魔,魔不要,我便入邪,我一定會證明,緣可破,道可滅,天地皆可變!”
瘋狂的咆哮蕩氣迴腸的迴盪在山峰之上,卻再沒有誰來答覆他。
蕭劍黯然的癱坐在了地上,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努力了七年,終於見到了父親口中的神仙。可是結果卻讓他失望之極,一切隨緣?緣是什麼?命麼?一切順命麼......
惠塵回到了門派內,耳旁卻始終迴響着蕭劍最後那瘋狂的咆哮。
“魔,邪......好一個緣可破,道可滅,天地皆可變!”不知何時,始終堅信無靈根者無法修道的惠塵也有了一絲動容,他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輕聲喃道:“緣......命......我們修道之人本不就是逆天改命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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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然失神的蕭劍坐在石墩上,茫然的望着天空,臉上浮出了一絲苦笑。
“嘿嘿,小子,你真的想成神仙?”一個戲謔般的聲音猛的在他的心裡出現,這讓蕭劍那顆已經漸漸冰涼的心猛的跳了起來。
“你......”他忙起身四下張望了一下,卻沒有發現一個人影,莫非這人也和那個人一樣,是神仙不成,他心裡暗道。
“嘿嘿,小子,剛纔那個小娃娃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輩罷了,就算拜他爲師,你也成不了神仙,不過老祖我可就不一樣了,別說是能讓你修道,就算是讓你大乘飛昇又有何難?”狂妄的笑聲在蕭劍的腦海中響起。
猛然,蕭劍察覺出了一絲異樣,臉色猛的一變,問道:“前輩,您在我的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