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小的佛堂內,檀香嫋嫋,老夫人慢悠悠從蒲團上站起,一席華貴的暗色服飾裹身,滿是皺紋的容顏,掛着一抹慈愛、溫和的微笑,只是雙眼透着淡淡的霧色,有些看不真切。
“來了許久了?”老夫人淡淡地問道。
凌若夕聳聳肩,也不說話,她來了多久,對方真的一無所知嗎?即便沒有玄力,那連房間裡多了兩個人也感覺不到嗎?分明是想要給她一個下馬威,看來,她來之前的猜想,或許是對的,老夫人定是爲了外面的流言,想要收拾收拾自己。
“小白,你也來啦。”見凌若夕不肯開口,老夫人便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凌小白的身上,拍拍他的腦袋,那戳呆毛順着凌小白的腦袋左右晃盪了一下,他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睛,咧開嘴角,露出了一抹呆傻、憨憨的微笑。
“用過早膳了嗎?”老夫人伸出手,遞給凌若夕,似是想要讓她攙扶着回去,只不過,凌若夕這輩子還真沒照顧過老人,而且,與陌生人近距離接觸,她潛意識裡排斥着,只能朝凌小白使個眼色,示意他快點救場。
凌小白眼眸一轉,嘿嘿笑着,動了動嘴脣,無聲的吐出一句話:“一百兩銀子。”
這做兒子的居然敲詐到母親身上來了?凌若夕眉梢一翹,眼底劃過一絲寒光,她是不是該找個時間和小白進行思想交流?讓他知道,什麼叫做尊老愛幼是傳統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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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凌若夕的表情太過可怕,凌小白渾身一抖,急忙上前攙扶住老夫人的手臂,討好地衝她笑笑。
凌若夕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打消了和他深入交流的念頭。
“寶寶還沒吃呢。”凌小白舔着笑,乖巧地說道。
老夫人樂呵呵地拍拍他的手背,“那好,正巧陪我這個老婆子一起吃。”
走出佛堂,嬤嬤急忙吩咐下人準備早膳,丞相已經入宮上朝,後院的女眷待在各自的庭院中歇息,只有府內的侍衛、下人,正忙裡忙外的張羅着。
早膳是極其普通的家常小吃,三人圍坐在圓桌旁,凌小白時不時逗老夫人幾句,哄得她眉開眼笑的,好不開心。
“誒,這人老了,總是想着家庭美滿,不想操太多的心思。”老夫人冷不防的一句話,讓凌若夕眉心一跳,知道今天的重頭戲要到了,她吞下口中的包子,捧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
“若夕啊,你和三王爺的事,我已經聽說了。”老夫人並不算凌厲的目光,直勾勾落在凌若夕的身上,帶着一股莫名的壓力。
凌若夕穩坐如山,像是沒感覺到似的,依舊坐在原地沒有任何動靜。
“你和三王爺的婚約,是你死去的孃親,親自定下的,這一旦毀約,她在九泉之下,怎能瞑目啊。”說着,老夫人眼眶一紅,好似回想起了昔日大夫人還在的時候,全家和和睦睦的日子,“她啊,還懷着你的時候,就一直在念叨,希望能和王府親上加親,這才和太妃定下約定,這如今,怎麼偏偏弄成這樣?”
凌小白癟了癟嘴,戳戳面前的包子,糯糯地問道:“奶奶,孃親要給寶寶找後爹爹了嗎?”
後爹爹?
老夫人微微一怔,口中幽然嘆息道:“多一個人疼愛寶寶不好嗎?”
“可是,夫子說過的故事裡,那些後爹爹會欺負小孩子的。”凌小白貌似單純的說道。
夫子究竟教導了他些什麼東西?怎麼給這麼小的孩子灌輸這種思想?
老夫人的臉色有些難看,卻礙於小孩子心直口快不好發作,只能將炮口轉向凌若夕:“六年前的事,是一場意外,誰也不想發生,但到底這麼多年來,三王爺從未登門退親,給你留了些薄面,這次你閉門不見,惹惱了王爺,於情於理說不過去,即便要退親,也得親自談談,我相信,若夕這麼出色的個性,王爺一定會喜歡的。”
這是要讓她去挽留京城裡出了名的種馬?凌若夕心頭一沉,老夫人把她留在丞相府裡,該不會就只是爲了這門親事吧?
“老夫人,這親是三王爺親自退的,您想讓我怎麼做?死纏爛打嗎?那豈不是讓外人看低了咱們丞相府?”凌若夕輕描淡寫地說道,“更者,當日三王爺是帶着休書前來的,即便若夕出現,事情也不可能發生任何轉變,您說呢?”
“話雖如此,但這事,不好辦啊。”老夫人面露掙扎,“聽說當日王爺是氣急敗壞離開的?若夕,你待會兒打扮打扮,隨我進宮,去見太妃,就算要退親,也得給太妃一個交代!”
若是有太妃出面,興許這件事還有挽回的餘地。
凌若夕何嘗不知道老夫人的打算?眼眸緩緩垂下,沒有吭聲。
見她如此固執,老夫人不禁緩和了一下口氣,循循善誘地勸誡道:“若夕啊,事情鬧成這樣,你以爲這對你的名聲當真好嗎?若是這件事不能好好處理,將來,誰還敢娶你過門?即便你不爲了自己着想,也得爲了小白想想吧。”
凌小白歪着脖子,不明白這事和他有什麼關係。
凌若夕只是微微頷首,“一切聽從老夫人的吩咐。”
只要鳳奕郯打定主意要退婚,就不信這事還能挽回,即便他逼於無奈同意,大不了她還一封休書回去便是。
老夫人誤以爲凌若夕想明白了箇中的緣由,頓時放心了不少,拍拍她的手道:“我知道這事啊,你受了委屈,沒關係,有我在,會替你撐腰。”
凌若夕只把這句話左耳朵進了,右耳朵出去,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領着凌小白返回院子,換下便裝,換上華麗的長裙,準備進宮面見傳說中的太妃。
“孃親,那什麼王爺又沒多少錢,咱們幹嘛要去求他娘?”凌小白歪着腦袋,不解地問道。
“因爲啊,人心永遠是貪婪的,懂嗎?”說到底,他們之所以不願意放棄這樁婚事,不過就是想攀上高枝,成爲皇族外戚,坐在馬車上,凌若夕閉上眼,開始在記憶裡尋找着這所謂的太妃的記憶。
似乎在小時候,曾遠遠的見過一次,印象並不深刻,想了半天,她也沒想出什麼名堂來,索性也就放棄了。
馬車在宮門前停下,車簾被車伕恭敬地挑開,老夫人已先從前方的馬車走了下來,正站在威嚴的紅漆宮牆外,靜靜等待着她們母子倆。
剛下車,凌若夕渾身的神經不禁微微一震,明顯感覺到,在這宮門外守衛的近衛軍身上所散發出的強者氣息,粗略算了算,青階高手至少有十人,藍階有兩人,僅僅是守門的士兵,便已有這般修爲,可見這皇宮大院,高手有多少。
一直以來,凌若夕在落日城中,算得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但現下,她卻深深地感覺到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戰意!感受着四面八方涌來的屬於強者的氣息,她渾身的血液彷彿都在沸騰,在燃燒!
想要變強,強大到沒有任何人可以爲難,可以打壓,強大到足以爲她的兒子撐起一片自由的天空,放任他爲所欲爲。
她體內的玄力開始出現不受控制的波動,似是要提升,要破體而出,卻又被她的理智死死按捺住,一瞬間外泄的玄力,已引得不少侍衛扭頭看來。
“走吧。”老夫人拿出一塊由太妃親自賜下的進宮令牌,領着兩人徒步走入皇宮,踏在寬敞的艾青石路上,三人緩慢地前進着,時不時有太監向他們躬身行禮。
高低錯落的殿宇,在藍天下漸次相連,琉璃瓦折射着和煦陽光的微光,繁花如錦的花園,偶爾有衣着靚麗的女眷經過,看似奢華的深宮大院內,凌若夕卻能隨時隨地感受到,從暗中撲來的,屬於強者的氣息,一路上,她的神經繃成一條線,暗暗盤算着,若是她獨自一人闖入深宮,是否有逃脫的可能。
但任憑她想盡了各種辦法,能夠毫髮無損逃脫的可能性,幾乎爲零。
“孃親?”凌小白看了眼被握得發紅的手指,不安地喚了一聲,清澈見底的大眼睛裡,犯上淡淡的憂色。
凌若夕深吸口氣,平復下內心動盪的戰意與亢奮,垂下頭,拍拍他的腦袋,“我沒事,小白覺得這裡漂亮嗎?”
“唔,太大了。”凌小白實話實說,“不過,這些大樓看上去好值錢,皇帝一定是全天下最富有的人。”
要是能夠讓孃親嫁給皇帝,將來他們就可以得到一大筆銀子了。
“啪!”凌若夕反手就是一巴掌對準凌小白的腦袋狠狠地拍了過去,他委委屈屈的抱着頭,淚眼婆娑地看着自個兒的親孃,無聲地控訴着她的暴力行爲。
越往深宮內走,四周的風景愈發變幻莫測,小謝涼亭,花圃簇簇,高閣殿宇,一派繁盛、鴻運的氣息。
太妃居住的安寧宮就在前方,極其復古的四角兩層殿宇,靜靜佇立在陽光之下,威武的石獅子坐落在百步石階下方,一條鵝卵石小道從月門鋪過前院的花園,通向石階,偶爾可以看到高高豎起的灰牆上方,駐足着幾隻撲閃翅膀的鳥兒,發出唧唧喳喳清脆的聲響。
懸掛在房樑上的牌匾,刻着安寧宮三個大字,字筆走龍蛇,蒼勁有力,寫下這字的人,修爲必定高深,只因那字,乃是徒手寫下,而非後來雕刻而成。
兩名穿着宮裝的宮女靜靜站在大殿外的長廊上,見三人順着石階上來,立即屈膝行禮。
凌小白時不時看看四周鑲金的柱子,看看一些從未見過的花種,偶爾嘴裡還會發出幾聲驚訝的呼聲。
還未進入大殿,凌若夕便嗅到了從裡面溢出來的淡淡香氣,沁人心脾。
她眉梢一挑,緊了緊凌小白的手,阻止了他準備奔向一旁鑲金圓柱的念頭,要是真讓他這麼做了,他們今天也就別想活着從這兒走出去。
雖然銀子很值錢,但若是沒了命,再多的錢,也都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