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擁有參加“七日地獄”的資格,毫無疑問,巴羅擁有遠超常人的實力。
他自己也深信這一點。
他經常覺得,自己和那些大傭兵團裡的人相比,不過是那些人的出身好。自己沒有受過專門的訓練,也沒有錢買魔藥喝,所以才淪落到這種地步,變成一個打黑拳的傭兵。
實際上,他一年前才接觸到這個行當。當時,他在賭場待了一夜,輸掉了自己所有的家當,還錯過了傭兵團的集合時間。當他滿臉絕望地去找團長時,卻被團長一口唾沫啐出門外,從此踢出了原有的傭兵團。
他的大劍、他的盔甲……所有的東西,都被用來抵押那沉重的賭債,可是還不夠。他失去了所有朋友,老婆帶着孩子連夜溜走。當賭場的人過來找他的時候,他正在敲鄰居家的門,想借一條繩子上吊。
“想死啊?那就自己去感受一下死亡的滋味吧。”當時,賭場的人揪着他的領子,對他這麼說道。
就這樣,巴羅踏上的打黑拳的道路。
這一年的時間裡,他總共打了六場黑拳。也就是說,他活過了六場生死搏鬥。其中有三次,他從生死邊緣徘徊過來,差點倒在了那個充斥着血污的擂臺,再也站不起來。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沒能還清自己的賭債。
巴羅悔不當初。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欠下了那麼多債,自己當初賭紅了眼的時候,賭場的人卻甚至未曾提醒過他一句。
可後悔已經失去了意義,他只能不斷地上臺、贏錢、養傷……賭場的人把他盯得緊緊的,傷一養得差不多就上場,然後又受重傷,他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直到前一個禮拜,賭場的人告訴了他“七日地獄”的事情。他也怕死,可那五千金幣的賞金,卻讓他看到了自由的希望。一次次的黑拳,不也都是他拿命撐下來的?那些人告訴他,只要他參加“七日地獄”,得到的賞金就能還清他的賭債。
——他可以重獲新生。
經受不住這樣的誘惑,最終,巴羅義無反顧地來到了這個地方。
然而,他也沒有想到,所謂的“七日地獄”只是滿足有錢人變態慾望的狩獵場。成倍的人數包圍着他們,甚至還有法師參與其中。他們毫無還手之力,只能像個獵物一樣,乖乖地被趕進這片象徵着死亡的森林。
德瑞克說他們只要撐過七天,錢就是他們的。可是,他們真的能撐過去?
最開始的時候,他們只是用不了雙手,一個勁往裡逃就行。可是之後呢?他們沒有食物,手也恢復不過來,每天嚼嚼樹皮,還能夠在那些有錢人的獵殺之下活下來嗎?
巴羅知道自己已經必死了,可他還是在逃跑。說了再多豪氣干雲的話,歸根結底,真的沒有人想死。
他經歷過的每一次瀕臨死亡,都讓他深切感受到,活着是一件多他媽美好的事情。
可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甚至還沒有開始逃跑,就被一個忽然出現在他面前的年輕人再次制住了。
驟然的狂風把他吹翻在地,突然結成的堅冰將他死死凍住,再也邁不開一個步子。他很清楚,能做到這一切的只有法師,而他既沒有武器,也沒有雙手,拿什麼對抗一個法師?
他像個待宰的牲口,只能絕望地擡起頭。
然而,他看見的卻不是“獵人”,而是與他們同爲“獵物”的那個最瘦弱的傢伙。
那一瞬間,巴羅感覺自己的腦子都不會轉了。
這傢伙……是個法師?
他和這個人是坐同一輛馬車來的。一開始的時候,他還懷疑這人是怎麼拿到參加資格的,來了和送死有什麼區別。他怎麼樣也想不到,一個法師,居然會混在他們的隊伍裡面,在那些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進入了這片樹林。
而且,那個人還對他說出了這樣的話。
“我問你,你想不想重拾你的刀劍,把外面那些傻逼統統砍成碎片?”
天空在年輕人的背後,將那個浮在空中的身影鍍上了一圈光邊。如果不是對方的用詞有些粗俗,巴羅甚至以爲,是不是什麼神靈附在這個人身上,要來拯救他們。
可……他還是無法相信。
“是、是神來救我們了嗎?”
巴羅很想抽死說出這句話的自己。可是在那一刻,他實在太過絕望,絕望得他那龐大的身軀都開始微微顫抖。
“沒有神會關心到這個世界的陰暗小角落。”對方卻說,“能救我們的,只有我們自己。”
那一刻,巴羅終於清醒過來,意識到眼前的一切不只是他的幻想,而是真真切切發生在他眼前的奇蹟。
一個混在“獵物”中的法師,來到他的面前,向他拋出了橄欖枝。
他還能怎麼回答?
“我、我想!”他腦子一熱,聲音大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我想把那些傻逼統統殺光!我……我想活下去!”
他恐懼自己衝動說出的話冒犯了對方。幸好,對方看上去很高興,朝着他點了點頭。
“我可以把你的雙手治好,還可以給你武器,但是,你要付出代價。”對方繼續道,“我會在你的身上種下詛咒。從此以後,你必須服從我的命令。只要我一個念頭,就能讓你生不如死。你明白嗎?”
聽到這裡,巴羅有些失魂落魄。
他不明白詛咒是什麼,可是他清楚,自己獲得了生命,卻又要再次失去自由。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我不會奴役你,不會強迫你去做必死的事情。只要你忠誠於我,我反而會讓你的日子過得比較舒服。”對方可能是見他遲遲沒有回答,接着說道。
聞言,巴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自由這個東西,他已經失去了太久,或許他根本就不配自由下去。庸俗如他,只是希望能活下去,活得再窩囊也要活下去。
於是,對方露出滿意的表情,揮了揮手。
凍住他的堅冰消失,反而出現了無數神奇的水球。水球將他包裹住,漸漸地,兩隻手臂傳來的疼痛感消失。他驚喜地發現,自己又可以揮拳頭了!
隨後,一把完全由冰做成的大劍,落在了他的面前。
“那個……你先湊合着用吧,可以用布條把手裹住再握劍,免得凍傷。很快我就會給你找把真正的劍。”
巴羅站起身,看了看天空中的那個身影,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那把冰劍,不知道爲什麼,眼眶一熱。
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了。
彷彿回到了在傭兵團的那些日子,他還沒有被賭博毀掉,往日的錯誤做夢似的被一筆勾銷。他低賤到下水道里的人生,獲得了重新來過的機會。
“我……”
“你還在磨蹭什麼?”對方卻催促道,“快點,我們還有二十多個人要救呢!”
巴羅一怔,忽然回過神來,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撕下衣服的一角,包裹住手掌,然後拔起了插在地上的冰劍。
“我……準備好了。”他開口,不知道爲什麼,緊張得跟他第一次參加傭兵任務似的。
可能是他表現得太明顯,對方看出了他的緊張。但他沒想到的是,對方沒有繼續催促他,反而回過頭,忽然對着他善意地笑了笑。
“對了,你可以叫我本傑明。”那個人這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