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由自己召喚出的連珠火球，理查德也不由得感到一陣自豪。
作爲傳播最廣泛、攻擊性也數一數二的低級魔法，連珠火球幾乎是每一位法師必備的魔法。可即便如此，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用得好它。火元素的聚集、調動、精神力在施法過程中的細微控制……總之，它雖然只是一個低級魔法，但其中的學問還是很多。
因此，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這個魔法，還一次性召喚出十個威力強大的火球，這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他也確信，整個伊科爾境內，能做到這一點的人並不多。
或許有些人學會了不少中級甚至高級魔法，能夠釋放出威力驚人的攻擊，但憑藉着低級魔法，理查德還是在法師公會中打出了自己的名頭，受到了一些大人物的重視。
——在法師公會內，這可是一件相當了不起的事情。
也因此，當法師公會的會長找到他，讓他和另一位法師邀請這個名叫本傑明的傢伙去都城時，他心中還是懷着疑惑的——一個從鄉下地方逃出來的法師，有必要這麼重視嗎？理查德雖然沒怎麼和教會的人交過手，但他卻隱隱覺得，如果把他拋到霍里王國，他也能憑藉着自己的能力逃出來。
所以，在最開始，他就有了這個人過上幾招的念頭。
他覺得，如果自己能輕鬆地打敗這個本傑明，會長知道以後，是不是會更加重視自己？自己獲得的公會資源也會變得更多？
懷着這種想法來到漢克鎮，他在和其他法師聊天時，就有意無意地把話題往這上面引。果然，那些法師沒見過什麼世面，很快便被他挑起了戰鬥的慾望，想和他“切磋”一下。
爲了等到這個本傑明回來，他找了各種藉口拖時間，幸好，一切如他所計劃那樣順利發展。最後，這羣流亡法師的頭領——這個被會長特別重視的法師也站到了他的對面。
說真的，當他第一次看到的本傑明的時候，雖然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但他的內心是很不屑的。
這人才多大啊？
雖然理查德也知道自己不善於看人，但是一個二十歲都沒滿的小毛孩子，也不知道撞什麼大運，成了個法師，然後帶着另一羣半吊子法師，僥倖逃出霍里王國，結果竟然就引起了會長如此的重視？
理查德覺得很不甘心。不就是個大門，突破很難嗎？爲什麼其他人都把這件事情看得有多厲害一樣？
一個毛孩子能做到的事情，他一樣也能做到。
他要向所有人證明這一點。
實際上，開打前提出的那個條件，是他早就想好的一個小策略。雖然他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可他也不是莽夫。他是看不起從王國逃出來的法師沒錯，可是能受到會長的重視，那這個人想必也有他的過人之處。
因此，他要確保自己百分之百的把握。
豐富的戰鬥經驗告訴他，想要打敗對手，就要創造有利的條件，最大程度發揮自己的優點，迫使對手使用弱點迎戰。因此，理查德想出了這麼一個方法。低級魔法的強勢運用是他的優點，至於對方……霍里王國的魔法是不成體系的，或許對方天賦過人，會些什麼很厲害的偏門魔法，但論基本功，肯定好不到哪去。
於是，他便藉着對方剛從暗魔獸林回來的藉口，搞了這麼一個只用入門級或者低級魔法的戰鬥條件，既顯得自己有風度，又暗中增加了不少獲勝可能，這多有智慧的一個舉動啊！
所以，在本傑明提出賭約的時候，他纔會答應得這麼幹脆。
賭就賭，只能用低級以下的魔法，這小子怎麼跟他打？別告訴他，這傢伙還能用水球術把他給砸死？那可真是要笑掉他的大牙。
不是有必勝的把握，他也不會把他最寶貝的魔藥拿出來當賭注。
當然了，自信要有，謹慎對敵的心態也是要有的——他很清楚輕敵會爲一個法師帶來什麼樣的下場。因此，在戰鬥剛一開始，他便用出了他的拿手好戲。
十發的連珠火球，他倒是要看看，這個小子要拿什麼來擋！
“閣下小心，萬一抵擋不住了，我也可以馬上收手。”理查德一邊這麼想着，一邊對着本傑明，用關切的語氣說道。
然而，令他有些疑惑的是，本傑明居然對他的話毫無反應。而且，面對流星雨般的火球，本傑明卻只是開口，念出了一個極爲簡短的咒語。
理查德也認得這個咒語。
是蒸汽之柱。
……啥？
那一瞬間，他就感覺事態有點朝着他意料之外的方向發展。
他沒聽錯吧？
這人在玩什麼？被嚇傻了？用入門級魔法來抵擋連珠火球，而且，還是這種一向被稱爲雞肋的入門級魔法？
要知道，蒸汽之柱這個魔法雖然被列爲了攻擊魔法，但它的攻擊力實在是太差了。灼熱的水蒸氣雖然聽上去很厲害，但是卻根本沒辦法突破哪怕最薄的一層魔法護盾。就算是普通人，只要穿着一身附過魔的裝備，吹上一整天也不可能燙得死，就更不用說法師了。
也因此，理查德甚至都有點猶豫，萬一自己失手幹掉了本傑明怎麼辦？
只是，當這個魔法被真正釋放出來的時候，隨後而來的場景卻徹底超出了他的認知範疇。
實際上，他只是感覺到了一陣輕微的魔力波動，甚至沒有感受到水元素的聚集。然而，伴隨着本傑明張開的雙手，急速前衝的十枚火球，忽然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拖住了一樣，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到最後，甚至就這麼停在了半空中，不管理查德再怎麼控制，都無法前進分毫。
他感受到了穿過火球，迎面吹來的一陣又一陣的熱風。他很清楚，這是蒸汽之柱在對抗連珠火球的同時，漏出來的些許水蒸氣，可是……可是……
爲什麼蒸汽之柱能夠擋得住連珠火球？
自己到底看見了什麼？
那一瞬間，理查德感覺自己二十多年對世界的認知，都在這一刻被毀得乾乾淨淨。
搞什麼？他又不是不會用蒸汽之柱，有段時間他還苦練過呢！這個魔法威力小、難以控制、實用性差、可挖掘的潛力也很小、優點只有精神力損耗小和能用水魔法模擬出風魔法的效果……瞧，他多瞭解這個魔法啊！
可是，誰家的蒸汽之柱能玩這個樣子？
他已經徹底懵了。
……這位大哥，你確定這真的是蒸汽之柱，而不是什麼風暴術之類的鬼東西？不是說好了只用低級以下的魔法嗎？上來就用中級魔法，你這是什麼意思？咱們做人能不這麼賴皮嗎？
又調動精神力，努力操控了一番，可十多個火球還是在蒸汽狂流中瑟瑟發抖，理查德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這麼多年的人生到底是不是假的。
勤苦練習了多年的連珠火球，人家隨手一個入門級雞肋魔法就破解了，那他還玩個蛋蛋啊？
不，他一定是出現了幻覺……被人用蒸汽之柱擋住連珠火球，這種事情說出來，他還怎麼在法師公會裡混？況且……況且也不會有人相信這種事情。開什麼玩笑？雞肋魔法就是雞肋魔法，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威力，說出去別人也不會信的。
那一瞬間，他甚至都有點開始相信，這一切只是他的幻覺了。
然而，就在此刻，他卻忽然聽見了本傑明的聲音。
“很厲害的連珠火球，能在蒸汽之柱裡堅持這麼久還不滅掉。理查德閣下，你的基本功果然很好，真是令人佩服。”
除了想死，理查德沒有別的念頭。
這個人在說些什麼？
爲什麼？爲什麼這個人能夠一臉正常地說出這種壓根就不正常的話？連珠火球能在蒸汽之柱能堅持這麼久很厲害，這人是在誇他嗎？可爲什麼理查德聽到之後，卻感覺這麼想吐血呢？
等等，他說的是大陸通用語嗎？爲什麼這句話裡，理查德每個詞都認識，可連在一起就聽不明白呢？
那一刻，理查德感覺自己已經崩潰了，竟然沒有當場暈倒，實在是他的精神堅韌，毅力不拔，可歌可泣。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令他更加崩潰的事情還在後面。
狂流的水蒸氣流中，十枚寸步難行的火球忽然動了。頓時，理查德還以爲對方魔法的威力過去了，他的連珠火球沒有被擋住，他差點高興地跳起來。可是很快，他卻發現，這些火球並不是按照他的意圖在動。
只見，火球們一會上移，一會下飄，時不時還互換位置，排成一個別致有序的陣型，跟劇場裡演出的舞蹈隊一樣，爲整個漢克鎮的民衆們奉獻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表演。
“哇！這些火球好靈活，飛得比天上的鳥還整齊。”
“這是什麼魔法，感覺好厲害啊！”
“不是要打架嗎？爲什麼忽然跳起舞來了，喂，那邊那個法師，你會不會用火球術啊？我上次看其他法師公會的大人用出來，可不是這種效果。”
紛繁複雜的聲音一個勁往耳朵裡衝，理查德面如死灰。
哪怕到這一刻，他依然沒有放棄對連珠火球的控制，可他的努力還是一點用的沒有。火球被無數狂亂的水蒸氣簇擁着，也徹底地脫離了他的控制。能夠維持着火球不熄滅，已經是一件相當了不起的事情了。
但……他不想讓火球熄滅，彷彿，空中如玩具一般被對方隨意擺弄的十枚火球，象徵着他作爲法師的驕傲。
如果火球熄滅了，他對自己的信心也將徹底熄滅。
可惜，他終究還是低估了這場比試對他信心的打擊。火球在空中跳了沒一會的舞，站在他對面的本傑明就再次開口，對他說了幾句話。而他那一臉真誠的樣子，也讓理查德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
“都這麼久了，火球還沒有半點熄滅的跡象。理查德閣下，你真的很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