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船的衝撞方向所在,大約只有幾十個神父,沒有主教。而面對那艘巨大無比的魔法造物,唯一能夠保護他們的只有剛剛聚集起來的聖光。
他們甚至在那一刻有些頭腦空白。
“這就想逃了?”
不過,格蘭特的聲音迅速傳來。緊接着,只屬於教皇的精神力從他們身邊一掃而過,控制着他們聚集的聖光,瞬間形成了一面高如堡壘的大盾。
大盾攔在冰船之前,猶如一道天塹,想把本傑明連人帶船強行攔下來。
然而,本傑明似乎也預料到了格蘭特會出手阻止。
冰船一邊猛衝,船頭之上忽然凝結出了一團巨大的水球。水球飛速旋轉起來,再加上高速飛行中與空氣產生的摩擦,很快化作了一枚漩渦般的水型鑽頭。冰船就頂着這枚鑽頭,直愣愣地朝着聖光巨盾撞了上去!
一聲巨響。
轟然爆發出來的強風,把天空中的濃煙都一下子清空了。周圍的神父有聖光保護,卻也不由得下意識後退一步。主教仰頭望着兩者相撞處,緊張地瞪大了眼睛。
只見,在冰船和水鑽頭的撞擊下,巨盾之上竟然瞬間生出了數道裂痕。大概也就是兩秒鐘的時間,裂痕飛速生長,眨眼間便佈滿了閃耀着聖光的盾身。
緊接着,整片巨盾轟然倒塌!
冰船直接衝了過去,而那原本方向上的幾十個神父……至少從主教這個位置,已經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
格蘭特口中傳來一聲不滿的冷哼。
“給我追!”
經過神術加持,這一聲命令恍若鐘鳴,傳遍了整片珀爾湖的天空。神父們在短暫的愣神後,也立刻轉頭,望向還沒來得及飛遠的冰船,連忙追了過去。
“教皇陛下……”主教一邊努力跟上格蘭特的速度,一邊在後邊喊道。
“怕什麼,追!”格蘭特頭也不回地道,“我們佔有絕對的人數優勢,他只能逃,不敢和我們硬拼的。”
主教聞言,也只能深吸一口氣,壓下剛剛看見大盾輕易被擊破的恐懼,繼續追過去。
天空之中出現了一副驚人的景象。
一艘冰船飛在空中,陽光從它的每一個棱角折射出來,好像整艘船都在熠熠發光。而緊跟在冰船後面的,則是一片黑壓壓的人影。神父們的飛行速度有快有慢,隊伍迅速分化成一個窄三角形,金字塔尖的是格蘭特,以及他身後跟着稀稀拉拉的主教。至於剩下的神父,就如同一片龐雜臃腫的烏雲,在地面上投下一大片陰影。
至於地上那些聖騎士,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後,回過神來。可他們除了乾着急,似乎也什麼都做不了。
但……聖騎士們還是追了上去,儘管他們的速度連最慢的神父都不可能跟得上。
很快,熱鬧非凡的珀爾湖一帶又漸漸冷了下來。只留下焦黑的土地,以及坑坑窪窪的塌陷,證明着這裡才發生過多麼慘烈的事實。
然而,大約十五分鐘後……
“好、好像到頭了。”
大約在珀爾湖北面,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山石堆積的地面忽然動了動。地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堆在那裡的亂石被一點點推開,露出一個黑洞洞的口子,隨後,開始有接二連三的人影從裡面爬出來。
這羣人的樣子看上去都有些狼狽,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逼近些天國內出現的難民還慘,有的人還明顯帶着傷。但……也有人身上毫髮無損,是輕飄飄從洞裡面飛出來的。
他們從洞口爬出來後,便迅速地在周圍尋找掩體,小心地把自己隱藏起來。
“……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了。”
其中一個年輕人停在塌陷的坑洞中,大口喘着氣。他忽然擡頭,望着許久未見的燦爛天空,怔怔地說道。
——他胸口處破碎的盔甲上,依稀可以辨認出黑魘軍的印記。
“緊急準備的逃生密道就那麼幾條,如果沒來得及躲進去,肯定很難活得下去。”一個法師落在他身邊,嘆了口氣,帶着不甘說道。
年輕人轉過頭:“到底發生了什麼?地道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坍塌。”
法師低着頭沉默了一會,說:“只可能是教會……坍塌之前那聲巨響,你應該也聽到了。那種程度的爆炸,我可能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多火藥。”
年輕人聞言,忍不住揮拳,狠狠地打在焦黑的泥土上。
“可惡!”
他腦海中回憶起一個多小時前的事情。
當時,整支黑魘軍都在忙碌着轉移。寇斯特已經被攻下,他們終於可以不用待在黑不溜秋的地下,已經編好了隊伍,依次按照順序,從地道出口處離開。然而,他們的轉移纔開始沒多久,便是一聲驚人巨響。而在所有人耳鳴不止的時候,整片大地開始震顫,原本穩固無比的地道……也隨之開始了坍塌。
那一刻,整個地下都亂了套。他當時跟着隊伍,甚至記不清發生了什麼,只記得自己跟在人羣后,不停地跑……跑……墜落的岩石砸中了他的左肩,可他彷彿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是跟着往前跑。
他聽見有人在喊救命,他聽見極爲淒厲的慘叫,他也聽見好像有人在高聲呼喊着“密道”、“逃生”之類的字眼……他腦子裡一片空白,直到跟着人羣逃進一條狹窄的甬道,發現那裡並沒有坍塌跡象,才漸漸冷靜下來。
而他也是到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本傑明法師在幾天之前,忽然下令讓人挖掘了幾條逃生密道。
密道經過土系魔法的多次加固,所以不會在震動之下坍塌。至於爲什麼會有逃生密道存在,據其他逃生的法師說,似乎是因爲本傑明法師覺得事情“太順利”、“不對勁”,所以才讓人挖的。
之後,等待震動漸漸停息,他們便隨着密道一點點往外爬。他在密道里也看到了不少人,更有很多熟面孔,可是他清楚,與整支黑魘軍相比,這個結果……已經稱得上是慘烈了。
也因此,在他們逃生的過程中,甚至沒幾個人開口說話。壓抑沉重的情緒瀰漫在每個人心中。
“我……我應該拉着卡爾一起跑的……我真沒用……”想到自己在逃跑時的狼狽模樣,又想到坍塌發生前就站在自己身邊的戰友,年輕人低下頭,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這不是我們能改變的事情。”法師又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你救下了自己的命,保存了一份對抗教會的力量。你已經做到了自己該做的事情。”
年輕人的身體顫抖着,但最終,他還是憑藉着自己站了起來。
“……沒錯,教會。”
陽光下,殘存的黑魘軍從幾個逃生密道口一點點爬出來。他們望着瘡痍的大地,眼神中閃爍着悲痛和憤怒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