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慘大會已經從NBA選秀大會轉移到勞資雙方的爭議之中。
以邁克爾·喬丹爲代表的小市場老闆宣稱,他們在剛剛結束的這個所謂職業籃球取得空前成功的賽季裡虧損了3億美元。
而虧損的根源需要追溯到勞資雙方在2005年達成的CBA協議。
當年,聯盟爲了把頂薪球員的薪資年限從7年減少到五年,以及禁止高中生球員參加選秀而在所謂的“籃球收入”分紅作出了讓步。
從那一年起,球員每個賽季都會分走籃球收入中的57%。
這些小市場的老闆們聲稱,正是因爲收入分配的不公,導致他們自那以後每年都虧損數億美元。
在資方交出的財報面前,球員工會承認有球隊正在損失,但對損失是否如老闆們所說的那麼大提出疑問,並對聯盟希望設立硬工資帽、削減工資和縮短合同最長期限的做法表示反對。
隨着七月的第一次談判破裂,停擺已經近在咫尺。
職業籃球正在迎來1998年夏天之後第一次可能會影響到下賽季常規賽的停擺,球員們開始爲可能發生的類似情況做準備,許多人表示他們會考慮到海外打球以獲得薪水。
斯特恩說:“從我們的角度來看,我們看到的是一個體育界最賺錢的聯盟,他們會通過球員的讓步而變得更加賺錢。NFL的平均工資是 200萬美元。而我們的平均工資是 500萬美元,老闆們沒有盈利。”
核心問題仍然是籃球收入的分配。根據舊協議,球員的收入保證爲57%,聯盟表示,如果不對這一數字進行重大調整,就無法解決虧損問題。
工會主席德里克·費舍爾並不是他的前任帕特里克·尤因那種掉進錢眼裡出不來的死硬分子。
作爲職業籃球界的角色球員,費舍爾很清楚像1998年夏天那樣的停擺對底層球員是重大的打擊。
因此,他在球員工會內部討論過將57%的籃球收入份額減少到54.5%,以達成一份新的CBA協議。
這個提議在球員陣營中出現了極大的分歧。
于飛是頭號的反對派。
“如果我們不打球,NBA就不再是NBA。”于飛在會上說,“我們通過給觀衆帶來世界上最好的籃球比賽而使得聯盟在去年簽下了一份歷史上最大的電視轉播合同,57%的收入是我們應得的!”
“聽着,我們的籃球收入裡沒有主場的門票錢,沒有本地電視臺的轉播合同,沒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商業進項。”于飛對整件事的矛盾很是清楚,“這是大球市與小球市收入不平衡帶來的問題,不是我們的問題,如果我們在這件事上選擇讓步,各位,我們就是在爲邁克爾·喬丹這種無能的老闆買單!”
作爲球員的領袖,同時也是中生代的領頭羊,于飛在會上的聲音是響亮的。
反倒是勒布朗·詹姆斯這樣從一開始就致力於成爲“不只是一個籃球運動員”的成功人士在當口缺席了。
他只是用郵件和短信表明對球員工會的支持,但具體事務一概不參加。
對停擺持反對意見的科比對於飛提出了小小的質疑:“弗萊,我不知道你這麼做有多少是爲了球員的集體利益,又有多少是因爲你和邁克爾的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于飛氣笑了,“你知道如果我們同意在下一份勞資協議中分走54.5%,會損失多少錢嗎?”
科比沉默不言。
“那是1.5億美元。”
科比沒有回話。
對他來說,這也算是一筆很大的錢,但絕不是一個驚世駭俗的數字。
“把這筆錢除以325(聯盟現役球員人數),就是46萬美元。”于飛大聲說,“我的意思是,在座的每一個人,在這個聯盟打球的每一個人要爲邁克爾·喬丹這樣經營不善的蠢貨老闆支付46萬美元以幫助他走出困境,我想請問,你們有多少人願意付這筆錢?我的態度是那個混蛋連一美分的硬幣也別想要從我這拿走!”
費舍爾有不同的看法,但他不會在這個會上反駁于飛的觀點。
因爲于飛沒錯,但他也沒錯。
兩人出身不同,地位不同。
儘管費舍爾貴爲主席,是工會的頭頭,是名義上的談判領袖,但論地位,他的確不如於飛。
正是因爲他的位置不同,所以視角也不一樣。
于飛的觀點很簡單,他讓西雅圖超音速隊擺脫了搬遷的命運,實現了職業籃球界罕見的體育經濟繁榮。
年利潤破億對任何體育俱樂部來說都是驚人的。
但他這個締造了這場經濟繁榮的人從未試着從克萊·本內特的口袋裡拿錢。
現在,這幫人卻反過來想要削減球員的收入來補助那些虧損的球隊?
這是什麼邏輯?
你們的虧損不是球員造成的,作爲一個集體,那些大市場球隊難道不應該拿出部分利潤去反哺那些小市場球隊嗎?
于飛是純粹站在一個上位者來看待整件事的。
他有理由,有決心,也有能力去捍衛球員的利益,作爲GOAT,這是他的責任。
但費舍爾是下位者。
從進入聯盟的第一天,他就處在最底端。
如果要用一個詞來詮釋他的職業生涯,那就是“妥協”。
無論走到哪,都有大局在困擾他。
2003年夏天,加里·佩頓加入湖人組成驚人的F4銀河戰艦,費舍爾作爲球隊功勳,二話不說,主動出讓了自己的首發位置。要知道,之後的那個賽季是他的合同年,他本該據理力爭,拿出“我爲OK王朝拋頭顱灑熱血,你們就這麼對我?”來狠狠地宮鬥,畢竟在合同年打替補也就意味着和肥約說再見了。
可費舍爾知道,湖人需要佩頓,而佩頓必須打首發,所以他選擇替補。這樣的舉動使他贏得了許多隊友的尊重與愛戴,也爲他當選工會主席奠定了基礎。
一個懂得妥協與讓步的底層球員,最清楚底層的苦。
他知道停擺一旦影響到下賽季,會有上百名球員的生計出現問題。
別看在NBA打球的都是百萬富翁,但這幫人裡擁有理財觀念的並不多,每個月的賬單對普通人來說都是天文數字,要維持這筆開銷就必須保持收入的穩定。
如果新賽季真的受到影響,乃至下賽季完全被取消,就意味着所有球員都要面臨一整年都沒薪水的困境。
于飛可以放棄未來一年2000萬美元的年薪,但底層球員的200萬年薪卻關係着他們背後整個家庭的運轉。
當天散會之後,費舍爾讓人放出球員工會考慮把籃球收入分紅減少到54.5%。
斯特恩稱這一提議“適中“。
然而,無論是斯特恩還是費舍爾,他們背後都有強硬派。
資方的強硬派以喬丹爲代表,他們的要求是硬工資帽、球員的籃球收入分紅減少到47%,並且所有球員的合同都要在新工資帽下重新簽署。
這樣的苛刻條件讓意見不統一的球員陣營再次團結起來。
費舍爾只能強硬下去。
雙方的第二次談判圍繞工資帽的問題進行了激烈討論,然後他們發現,無論要如何制定工資帽,他們最終都會回到錢的問題上來。
球員工會的底線是一年比一年好,也就是說,最基本的條件是球員在新賽季獲得的收入要比上賽季更多。
這讓一些自認爲自己很公道的老闆提出的“資方保證球員在明年獲得20億美元的薪水”顯得很小丑。
因爲上賽季球員的總薪水已經超過21億美元,新賽季拿到20億美元對他們來說還是降薪了。
隨着夏季聯賽被取消,本該開啓的自由市場陷入死寂,聯盟在七月底迎來了停擺前的最後一次談判。
這次,球員工會內部經過投票,同意削減收入,將分紅從57%下降到54.3%。
這是球員們可以接受的最大讓步。
于飛的反對沒有奏效,隨即宣佈退出當天的談判。
結果,自認爲誠意滿滿的球員工會提出球員將在未來十年內減薪5億美元(即57%下降到54.3%),而老闆的訴求是球員要在未來十年內降薪20億美元。
三個小時後,談判破裂。
資方隨即宣佈跳出現有的CBA協議,NBA在2010年七月底正式宣佈停擺。
于飛身邊的人透露:“弗萊很高興自己沒有像個懦夫一樣坐在那裡請求老闆們接受自己的讓步並讓賽季繼續。”
這件事對球員工會高層的威信是個重大打擊。
他們自以爲是的退讓在資方眼裡遠遠不夠。
反而是于飛這種簡單粗暴地指着對方的痛點怒噴更適合今天的情況。
既然停擺一定會發生,爲什麼非要在下跪無果後再站起來罵街呢?
當晚,許多人給於飛發短信,請求他回到工會繼續主持勞資談判的工作。
但于飛拒絕了,他不想和那幫只顧眼前不計將來的懦夫爲伍。
今天的事情給於飛提供了一個更廣闊的觀察視角。
當他回顧歷史上的勞資爭端,他發現自1983年以來,每一次勞資雙方出現分歧,最終獲利的都是資方。
有趣的是,在1983年以前,球員工會在每一次勞資戰爭中都獲得了勝利。
甚至,像奧斯卡·羅伯特森這樣的球員在退役後還具備阻止ABA和NBA合併的能量。
可在1983年之後,勞方卻在資方面前節節敗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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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段失敗史可以總結爲一句話。
如果拉里·弗萊舍(Larry Fleisher)⑴在天有靈,他一定會對1983年之後的NBA球員這麼說:“廢物,都是我讓你們吃太飽了嗎?”
于飛弄清楚了這件事。
80年代以前,NBA岌岌可危,黑人在NBA遭受着他們在各行各業類似的歧視。然後,有線電視的出現,魔鳥在總決賽完成了歷史性的會晤使職業籃球在商業化的道路上進入快車道。
商業化帶來的金元籃球讓球員的生活、社會地位都大大得到改善。
從此之後,NBA成爲了黑人的帝國,能在這裡混下去的都可以算是上流人士,甚至,黑人可以在這個聯盟裡反過來歧視其他的人種。收入的飛躍,心態的變化,階級的躍升,彷彿身處另一個世界。
這些繁華與美好的事物最直接的一個效用就是無限削弱了球員們在勞資爭端中的鬥爭精神。
老一輩的球員們一邊收入不高,一邊還要被歧視,所謂光腳不怕穿鞋的,你不讓我好過,那就都別過了,那羣人是真的敢讓NBA辦不下去。而現在,每當鬧到停擺,球員陣營就會分爲三派。一派是躺平,他們不在乎輸贏,只想維持現在的生活。另一派是中庸,他們考慮所有人的感受,希望得到一個對每個人都好的結局,還有一派就是那些無憂無慮的強硬派。
簡單來說,強硬派就是像于飛這樣不在乎一年不打球,不領薪水,只爲爭一口氣的人。
這讓于飛開始反思。
如果他是一個底層球員,他真的有勇氣和資方幹到底嗎?
誰不想安分地打球,每年賺他個幾百萬美元讓一家老小過上好日子?
誰願意放棄這種神仙一樣的生活?如果只是損失一點錢就可以把情況變回原樣,于飛相信有超過半數的球員會向資方讓步。
這就是勞方一定會輸的原因。
他們已經不是那羣捨得一身剮的瘋子了。
現在他們被老闆激怒了,熱血上頭又要開戰,但等時間一長,新賽季真的受到了影響,那些沒錢養家的人會立刻向老闆下跪,並且開始在球員陣營內部搞事。
屆時,像于飛這樣的強硬派就會淪爲裡外不是人的小丑。
今天的事情讓于飛預見了這樣的未來。
與其爲了這幫隨時可能翻臉背刺自己的人和資方抗爭到底,不如在表明態度後退到一邊。
伱問他支不支持球員工會?他當然支持。
他願意爲了爭取到一份更好的CBA協議而放棄下賽季,但有幾個球員願意這麼做?
他都把態度擺到這個程度了,還要如何呢?
于飛再也不像剛開始那樣積極地參與勞資協議談判。
他偶爾會出現在談判現場,但都是作爲吉祥物坐在一邊。
于飛選擇“掛機”,對資方來說是有好處的。
像這樣一個號召力和影響力都拉滿的人,真要和他們死磕的話,光他動用的輿論之力就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可是現在,于飛不想玩了。
他不希望自己在被人需要的時候就成爲旗幟舉起來,不需要的時候就無視他的建議,自行其是。
這場戰爭剛剛開始,于飛在決定淡出之後正式開始了自己的假期。
他首先代表漫威出席了《鋼鐵俠2》在洛杉磯的首映儀式。
他在鋼2的角色也就此曝光。
實際上,于飛成爲了影評人在看了鋼2的首映之後對其打差評的原因。
倒不是于飛演得不好,而是漫威涉嫌虛假宣傳。
當初于飛加盟漫威的時候宣傳得浩浩蕩蕩,但他在鋼2只奉獻了自己的“聲音”,他取代了保羅·貝坦尼,爲賈維斯配音。
于飛接受這個看似無聊的角色,是因爲他知道賈維斯會在後面進化成幻視,但2010年的影評人哪裡知道漫威在準備一盤多大的棋。、
許多人爲于飛抱不平,他們認爲漫威浪費了于飛這個超級大流量。
于飛對此不予置評,漫威方面也在極力淡化這件事的影響。
不過,首映的差評並不影響鋼2成爲賣座電影,最終它在美國本土賣出4億美元的票房,海外市場也獲得超過4億美元的票房,最終全球總票房接近9億美元。
八月中旬,于飛放下了手頭上的工作,再次奔赴紐約參加勞資協議談判。
這次談判比之前的歷次談判都更加正式。
不僅是聯盟裡的明星球員齊聚於此,五大最具影響力的經紀人——阿恩·特萊姆(于飛的經紀人)、比爾·達菲、馬克·巴特爾斯坦、傑夫·施瓦茨和丹·費根全部到場。
斯特恩在會前感謝衆人到場,然後不忘威脅球員工會,如果今天不達成一致,那麼下個月的季前訓練營和季前賽都會被取消。
“我覺得不如現在就宣佈取消下賽季吧,然後我們就有時間慢慢談了。”
于飛說了句閒話。
大家都沒當回事,美國上層人士深諳切香蕉戰術。既要停擺,又不表態取消一個賽季來慢慢談,就像斯特恩說的,再不談攏要取消訓練營和季前賽,後面再談不攏就要把香腸切到常規賽了。
82場常規賽,有的是時間讓他切。
于飛大概有半個月沒參加過談判了,他發現雖然自己缺席了半個月,但還是跟得上大夥的節奏。
老闆們仍然在要求制定一個硬工資帽,而球員工會要求維持現狀,只有維持現狀不變,球員們才願意減薪。
目前而言,老闆佔據主動權。
他們比球員耗得起。
因爲NBA只是他們名下的一個資產,他們還有其他業務,而90%的球員除了薪水就沒有穩定的收入了。
所以,球員更容易因爲長時間的停擺而感到焦慮。
經紀人們意識到了這點,所以想來個狠招,他們建議球員解散球員工會,然後向聯邦法院對NBA提起訴訟。
具體的操作是,讓30%的球員簽署支持解散工會的請願書來推動解散。而這正是今天到場的五位經紀人代表的NBA球員比例。
一旦工會解散,法律將會把NBA球員視爲個人而非工會成員,並且適用不同的法律。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可以對老闆提起反壟斷訴訟,並申請禁令,迫使老闆讓球員復工。
然而,沒有穩贏的官司,解散工會鬧上法庭則意味着雙方沒有和解的可能,屆時兩邊都要面臨風險,因此這個建議在球員內部有極大分歧。
于飛又一次度過了人生最無趣的三小時。
雙方沒有達成任何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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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後,費舍爾表示:“我認爲從今天的會議結果來看,顯然因爲日程安排,我們不能覺得訓練營和賽季會按時開始。”
大衛·斯特恩也表達了同樣的看法。
“嗯,我們今天的表現不算好,我覺得這麼說是公平的,”斯特恩說。“另一方面,我們確實說過,這是我們集體的任務,要決定我們每一方想要什麼,以及每一方需要什麼,如果我們選擇以一種能夠按時開始賽季的方式工作。這仍然是我們的目標。”
而於飛只有一個想法,他不想再摻和這個註定要長時間在原地打轉的破事。
他得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這時,已經回到中國參加國家隊集訓備戰男籃世錦賽的姚眀給於飛發了一條短信。
“冊那,反正你閒着也是閒着,要不要搞支隊伍來和我們打打熱身賽?”
于飛追問之後才知道,原來男籃事先預定的對手放了他們鴿子,距離世錦賽開始還有兩週的時間,他們沒熱身賽可打。
正想找點事情擺脫勞資談判的于飛非常痛快地答應了。
⑴拉里·弗萊舍在上世紀60年代到80年代末長期擔任球員工會的顧問,主導了這幾十年間幾乎所有的職業籃球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