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大小姐,很久不見了,看來還記得在下。”聲音生硬沙啞,彷彿許久沒有說過話。
我緩緩轉過僵硬的身體,只這短短的轉身的時間,身上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
沒有猩紅長舌,沒有眼窟隆,沒有蛆蟲……出現在眼前的卻是黑無常殭屍般乾瘦的臉,除了身上的長袍是白的,這人就如同和黑無常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
我將視線移開寸許,心登時涼了半截。黑無常抱手站在一旁,卻不見蕭無塵。君醉、塵香、林姨、詩涵、奶孃,全都倒在一邊不省人事。
“白無常?”我想起蕭無塵臨走前說的話,心念一動。
“有眼力。”白無常豎了豎大拇指,“百毒不侵,臨危不亂,人也聰明。要不是有人指定要你,我還真想將你綁了回去做老婆。”
我有些做嘔,指着林姨等問道:“你將他們怎麼了?”
“也沒什麼,和上次一樣,只不過藥粉下重了些。”
我其實只是想誘他多說點話,拖延些時間。運氣好,也許蕭無塵能及時趕到,或者沐雨軒那隻禿鷲小紅能看到,回去報個信也指不定;再不濟,想辦法留下點蛛絲馬跡,三少要是有良心,將來還能僱沐雨軒替我報個仇什麼的。
“君醉呢?他應該知道這蘭花香味的藥粉,他怎麼中的着?”
白無常得意地笑起來,抽氣的聲音又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等他嗅到香味的時候,藥已入肺,來不及了。”
“你倆的輕功倒是不錯,竟然能瞞過君醉和塵香。”
白無常和黑無常都是一陣磔磔怪笑,竟異口同聲:“蕭無塵要是不用幻影仙蹤,未必追得上我們哥兒倆。”
我正想再問,遠處此起彼伏地傳來六聲短嘯,有的尖利,有的低沉,有的短促,有的綿長。我認得是西域六煞的嘯聲,心裡緊了一緊,同時精神一震,這說明蕭無塵還活着,或許正在和六煞打鬥,緊張的是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如何。
果然,一聲高昂長嘯,壓過了六道短嘯,綿綿不斷。黑無常臉色變了變,催促白無常道:“磨蹭什麼,再耽誤就來不及了。”
白無常不滿地微哼了一聲:“哥,有六煞擋着,你怕他作甚。”
黑無常雙眼一瞪:“我要不是爲了你,何苦來趕這趟渾水。你當沐雨軒是好惹的麼!”
白無常再不說話,自袖中取出一段與黑無常所使一般的細索,只是沒有鈴鐺,手臂一揚,那細索便如毒蛇般向我飛來。我還沒來得及邁開腿,就覺得身子一輕,竟被那細索牢牢綁住,“飛”到了白無常跟前。
他目露兇光,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從齒縫中擠出了一句:“讓你也嚐嚐斷骨的滋味。”
我脊背發涼,全身被綁得死死的不能動彈,唯有咬緊牙關,瞪大眼睛。如果眼神可以虐人的話,老孃絕不會輸給他。
黑無常手背一翻,格開了白無常朝我砍下的手:“忘了那人說的話了麼。你且忍忍,等他找到了東西,這女人自然是你的。”
白無常的臉扭曲了幾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幾人道:“這些人呢?”
“現在還不是和沐雨軒爲敵的時候……”
話到一半,蕭無塵的長嘯再一次響起,已離我們近了許多。
兩人臉色都變了變,不由分說扛起我便疾奔起來。我大叫了一聲“救命”,那“命”字還沒脫口,後頸上一痛,眼前便一片漆黑。
這似乎是穿越以來第二次昏迷?昏迷的感覺很奇怪。昏迷着的人往往不知道自己是昏迷着的,如同正在做夢的人一般,昏迷着的人也是有思維的,甚至以爲昏迷中的世界纔是真實的世界,而醒來後看到的世界纔是幻覺。
就如同此時的我,睜眼看到三少的那一刻,還以爲自己已身在天國了。
三少正被六個奇形怪狀的人圍在中間,黑無常在圈外不停遊走,目眥欲裂,雙眼充血,牢牢盯住三少,時不時揮出一索。白無常倒在我身邊,胸口深深一道血痕,似被劍氣所傷,血已經凝結,竟是死去多時了。
我第一次在現場看見新鮮的死人,驚呼了一聲,慌忙向旁邊挪開了去。聲音驚動了正在圈內惡戰的三少,匆匆向我瞟了一眼,正要說話,黑無常哪肯放過這個機會,揮手便是一索。
三少的身形突然發生了變化,一個人變成了好幾個,彷彿瞬移一般,一瞬間便滑開了三尺,躲過了那致命一索。
我瞧見他臉色白了一白,想起君醉說過,那個什麼“幻影仙蹤”的絕世輕功好像甚費真力,想也不想便喊道:“別管我,我沒事!”
他驀地回頭,向我拋了個美男媚眼。我還給他一個醜女白眼,低聲嘀咕:“以一敵七,還這般淫|賤不改……”
……等等,以一敵七?痞子三少?我忙擦了眼睛,可不就是三少!那輕功,那內力,竟不弱蕭無塵。一般的幻影仙蹤,一般的乾坤指劍,似乎還夾雜着其他強悍的詭異功夫。六煞和黑無常的身上,已經遍佈血痕,三少卻也無法從圈內脫身。蕭無塵哪兒去了?轉念一想,昏迷前聽到的越來越近的嘯聲,也許正是蕭無塵趕回來救林姨人等,現在應該已經匯合了吧。我心裡寬了一寬,認真察看起場內的形勢來。
看這情形,似乎雙方都久戰不下,已經在比體力。如此下去,只怕都討不了好,即便是勝的一方,也要元氣大傷。
果然,六煞中年紀稍大的一人高聲道:“笑三少,你我往日無仇近日無怨,不如將這女子留下,今日到此爲止如何?”
黑無常朝那人暴喝一聲:“你等怎可如此無信!”
那人翻了翻白眼:“我們只說幫你捉住那女子,卻沒說要幫忙爲令弟報仇。”
另一人也道:“死的是你弟弟,又不是我弟弟。”
黑無常氣得說不出話來,怒吼了一聲,細索被他抖得筆直,直向三少心窩刺去。三少也是一聲暴喝,身下的砂石竟然如龍捲風般旋轉升起,突然四下裡彈開,碎石擊在六煞身上,頓時多了許多血窟窿,慘叫、悶哼之聲此起彼伏。
三少右臂一揮,一道劍氣自指尖射出,我分明看見那劍氣周圍的氣流竟變了形,透過那層氣流看後面的景物,都變得歪歪扭扭,如在水中一般。
“滄”的一聲如斷玄之音,響徹天際,久久不絕。黑無常鮮血狂噴飛了出去,重重摔在白無常的屍身上,口角鮮血兀自留個不停。若不是有弟弟的身體墊着,這一摔怕是會昏死過去。
他緊握着手中半截細索,滿眼驚恐,似乎已有些神志不清:“冰蠶絲……斷了……竟然斷了……”
六煞中爲首的那人驚道:“笑三少!你竟不停手麼?你要那女人有何用?”說完喘息不止,似已快抵禦不住。
三少腳步不停,嘆了口氣道:“不巧的很,這女人長得雖不好看,卻是在下的未婚妻子。”
我心中暖了一暖,也就不計較他的語中的嘲弄之意,只笑着搖了搖頭,白了他一眼。未來老公臨危不懼,老孃怎麼也得表示表示,給點力渲染下氣氛不是?
他自方纔使了那驚天動地的一招後,面色更加蒼白,心情卻是大好,長笑一聲道:“西域六傻惡貫滿盈,爺不曾得閒去找你們,你們倒送上門來。這兒景緻不錯,綠水爲伴清風爲友,就把命留在這裡,如何?”
六煞聞言臉上都是驚懼之色。爲首那人咬了咬牙,突然拔出匕首在雙掌掌心深深一劃,血流如注。其餘五人見狀,也均在各自掌心劃了道深痕。三少面色凝重,我猜六煞必有極厲害的殺着,也凝神屏息,緊緊盯着六人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