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簡陋的水泥屋裡, 頭頂只有幾盞發出昏暗的暖黃光線的鎢絲燈。
良久,謝家朗把氣喘勻了。紅眼圈也歸爲平靜。
“你、你來得正好,我再去添兩道菜, 叫一瓶酒。快坐下吧。”最初的震驚如同暴風雨下撲打着礁石的海浪, 在她心底遠超漣漪, 激起驚濤駭浪。
符言胡言亂語, 想說些話, 說完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冒出這些。
謝家朗深深地凝視着她。
符言找到已經忙得七葷八素的服務員說了需求和桌號,然後回到原處。他揹着一個黑色的大包,在她對面坐下了。揹包還未放下。
他看着桌子, 靜默不語,不知在想些什麼。
符言也坐下, 低着頭。他只能看到她頭頂分開的紋路。
“你沒事就好。”謝家朗打破了這寂靜, 千言萬語匯成這一句話。他不奢求多, 如果這是她的意願,他們之間的距離就這樣, 也不是不可以。
以後還可以更遠一點。
符言從揹包的口袋裡掏出一袋紙巾,隔着因爲低頭而披散掩蓋的頭髮將滿臉蜿蜒的淚水擦了。卻又產生更多,像無源之水,不能堵,只能疏。
謝家朗感覺到對面人幾分不對勁, 頓時變得有些手足無措。
哭久了感覺整個鼻子裡似乎儲藏了整個空間的鼻涕……她擤鼻子, 顧不得囧不囧的問題。然後擡起頭, 像是盡了平生最大勇氣, 一字一句地說:
“謝家朗, 你知道的。在這個世界上,能夠在大學中遇到一個相愛的人並且在一起的, 只有小部分。能夠從大學一直走,走入婚姻的殿堂的,是這小部分中的小部分。能夠婚後依然相愛一起經歷風風雨雨不離不棄走到人生的盡頭的,又是其中的小部分。而在這極小的小部分中,能夠一直不出軌保持身體與心靈的純潔的,是極小極小的部分,幾乎是沒有。在這近乎0的概率中,你讓我怎麼敢、怎麼敢下賭注!”
符言剛說完,眼淚就流了下來,很大一顆,像清晨荷葉上的露珠。
她以爲謝家朗要像以前一樣,委屈、沉默。可當她看向他的眼睛時,他的眼神是那麼堅定。在他尚顯稚嫩的臉上,時常呆呆的模樣。她到現在才發現,原來他嚴肅起來有那麼堅毅的面容。
她以爲他不會接話,可他說了,聲音沙啞,“可你一直追求的,不就是做少部分人嗎。”
符言嘴脣翕動,沒發出任何聲音。
此時的謝家朗乘勝追擊,他以前從不在符言面前表現出自己強勢的一面,但是現在已經不是賣萌可以解決問題的時候。
“符言,告訴我,你對我有感覺嗎?”
符言的眼淚又繼續往下掉。她從沒意識到自己作,直到這一刻。她以爲她是有理的一方,只是從小到大所見所聞讓她對“戀愛”這兩個字敬而遠之。
很久以後,她怪得敲打自己,謝家朗捏住她的胳膊,說:“不對,言言,因爲你敏感且記憶力超羣,纔會讓你走不出道。你的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呀。雖然這讓我們之間更曲折,可如果沒有你的這些性格特質,說不定我們就不會相互吸引了呢。”他一向看得清。
此刻的符言沒有得到之後的謝家朗的紓解,只是默默流淚,整個身子都要顫抖起來了,哭着說:“謝家朗……謝家朗,我愛你。”
謝家朗的眼神瞬間變得尤其溫柔。他站起身,走到符言面前,輕輕地將她顫抖的身子擁進懷裡。“你想和我一起走下去麼?”
“我、我害怕……”
謝家朗又是歡喜又是心疼,他放柔了嗓音,“我們都愛對方,也都想和對方一直走下去,爲什麼不能嘗試一下呢。”
他強迫符言看着他,“你就算對你自己沒信心,也該對我有信心呀。”
最後謝家朗和符言只搶到了一間單間。
剛剛確定了關係的兩個人便面臨這樣的環節,讓人頗有些手足無措。
謝家朗想到了他們曾有過的“荒唐”的一夜,臉上飛快飛起幾朵小紅暈,在符言的視線瞟過來前消失了。
他放下兩個人的包,然後張開雙臂,笑着說:“言言,抱一個~”
符言瞪了他一眼。
“抱一個嘛~”
符言無奈地嘆一口氣,這人扮豬吃老虎得寸進尺的本事真是比誰都厲害。於是走過去,輕輕地環住了他的腰。
他衣服上有點汗味,估計是趕過來的路途太匆忙,搭配本身的不知是沐浴露還是洗衣液的清香,不難聞。反而給她一種,很可靠很安穩的感覺。
謝家朗的雙臂環住她,一點一點收緊。像獵人看見小動物進坑後緩緩收網,又像捲住了食物後不慌不忙的蟒蛇。一臉饜足。可惜符言看不到。
房間外有人來人往走動的聲音,窗外有聽不太清晰的方言講話聲。陳舊的電風扇,上面覆蓋了一層灰。
這裡房間裡只有他倆,真好。
收拾完東西,草草的洗漱一通。
符言刪了自己發的那條動態。發完後不久她便覺得不妥,只是當時的信號怎麼都撐不起來,後來又給忘了。
他們倆都穿得整整齊齊,謝家朗問:“要關燈麼?”
符言把壁燈打開了,說:“關吧。”
然後兩個人仰躺在牀上。
“言言。”謝家朗小聲叫她。
“嗯。”
“我很開心。”
“我也是。”頓了頓,符言問,“你怎麼在這裡?”
“你髮狀態的時候我剛好在省會旅遊,離這不遠。”他翻了個身,兩眼亮晶晶的,像期待主人愛撫的doge。“我是不是很厲害?”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我哪想那麼多嘛。”
符言嘴角翹起,翻個身略有些遲疑地將手放在謝家朗的頭上,然後輕輕拍了拍。
謝家朗閉上眼睛享受。
待危機解除後,他們得公佈於衆,名分是個很重要的問題。不知道阿倩、陳林送和其他小夥伴們知道了會有什麼反應。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人。
他們會有很好很好的未來。
至少現在的他們是這樣堅信着,也這樣踐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