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恐懼是源於未知。
安爭現在處於一種絕對的黑暗中之中,無法判斷出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慕容元來是神會的人,而且是司座之一。他了解神會,輕而易舉的啓動了一座神會佈置已久的法陣,將安爭至於未知之地。安爭只是感覺到外面彷彿有無數巨大且鋒利的獠牙在啃咬着聖魚之鱗,那尖銳的金屬摩擦扭曲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似乎有一頭龐然大物,想把安爭吞進去。
安爭感覺自己好像在升高,然後被擲了出去。當飛出去之後,那種金屬摩擦扭曲的聲音隨即消失不見。
安爭將聖魚之鱗後面的位置打開往外看了看,發現外面居然和裡面一樣的黑。這種黑暗是絕對的,以至於讓人錯覺自己是否存在。看不到自己的身體,什麼都看不見。在這一刻安爭甚至懷疑自己沒有了肉身,只剩下了一道靈魂。如果不是他伸手觸摸到了自己的聖魚之鱗,這種感覺會讓人變得瘋狂起來。
也就是在這一刻,安爭感覺到了一種恐怖的但卻格外熟悉的氣息。
遠處似乎有什麼東西盯着自己,那眼神冰冷的讓安爭感覺自己掉進了萬年不化的冰窟之中。而這種冰冷的眼神,便是安爭熟悉的來源。
“體會到恐懼了嗎?你這個妖孽!”
聲音在頭頂出現,卻看不到慕容元來的音質。
“這是神會,縱然神會已經人去樓空,可這裡依然有你預想不到的可怕的力量。幽國神會已經存在了數百年,你真的以爲隨隨便便就能自由出入?我真的要感謝上天了,哪怕我回來的時候城已破,神會已經散了,但依然給了我一個報仇的機會。我知道你叫安爭,燕國目前最炙手可熱的人物。記住我的名字吧,我叫慕容元來,把你送進地獄的人。”
慕容元來的笑聲之中充滿了仇恨,安爭給他的創傷可想而知有多重。
“你看不到你面前的東西,那是因爲你所在的地方是神會辛苦多年才建造的地獄結界。這些年收集起來的強大的死靈都在其中,你好好感受吧,我會親眼看着你被撕碎。”
安爭將修爲之力注入進了聖魚之鱗中,可是卻沒能發出任何光芒。四周還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那雙寒冷的眼睛就在對面,但卻什麼都看不到。
安爭將避水珠取出來,這種天寶的光華終於讓黑暗退散了一些。避水珠不算是法器,算是更爲難得的天寶。
當光芒出現之後,安爭看到了對面站着一個冷冰冰的人。那應該是一個人吧,看起來最起碼有着人的輪廓。可是卻如此的虛無縹緲,看的並不是很清楚。而這一刻卻傳來了慕容元來的驚呼聲,他似乎比安爭還要驚訝。
“怎麼可能!”
慕容元來的聲音都在微微發顫:“這死靈法陣之中至少有一百三十多個死靈,這個東西是最後一個投進去的,也是看起來最破碎虛弱的一個纔對,怎麼現在只剩下這一個死靈了?難道說......難道說,其他的死靈都被這個最破碎的死靈吞噬了?”
這是神會多年籌備,幾乎是傾盡了整個神會之力才建造的死靈法陣。因爲掌教刑無名的關係,神會之中的符師對於這種死靈符術都很感興趣。爲了建造一個強大的法陣,幽國這麼多年來死去的強者的死靈,還有他們想盡一切辦法得到的死靈全都投入了法陣之中,前前後後一百三十多個,而現在卻只剩下了一個。
而這個死靈甚至都不能稱之爲死靈,因爲他是破碎的,只能稱之爲死靈碎片。可就是這樣一個碎片,居然吞噬了其他強大的完整的死靈,成爲這死靈法陣之中唯一的存在。
“這不可能啊!”
慕容元來的聲音之中透着一種不可置信:“這個碎片當初是怎麼得來的?”
他像是在絞盡腦汁的想着,忽然驚呼道:“我想起來了,是莊動帶回來的。”
莊動!
安爭想到了自己在車賢國殺死的那個莊動,曾經參加了在滄蠻山對安爭前一世的圍攻。莊動,也是幽國神會唯一參加了那場陰謀的人。當安爭聽到了慕容元來的聲音之後,忽然之間明白了自己爲什麼會有那麼熟悉的感覺。
那個虛影,是他自己。
那是莊動帶回來的死靈碎片,安爭重生之後的記憶兵並不完整,甚至沒有記得當初參加圍攻了自己的人都有誰。從自己離開大羲進入燕國之後的事,安爭基本上都不記得了。而面前的那個虛影,正是安爭的這部分靈魂。
死靈方爭。
“你......是方爭?”
安爭試探着問了一句,而對方似乎是晃動了一下,但並沒有說話。看起來那並不是方爭的外形,更爲魁梧壯碩,身體外面還有一層死氣行程的甲冑。也就是說,方爭的一片靈魂碎片而已,非但把這死靈法陣之中全部的完整的死靈都幹掉了,而且把法陣之中的死氣也都吸收了過來,成爲了他的甲冑。
他一個碎片而已,就把法陣變成了他的地盤。
怪不得慕容元來那麼驚訝,這完全超出了預料也超出了常識。
然而,這就是安爭的前世,那個霸氣無雙的方爭。
安爭看着對面那虛影,眼神很複雜。他在燕國錦繡宮裡見到過自己,那次是諸葛愁雲用毒術和巫術結合,利用他的一部分肉身改造成了一種殺人武器,但是最終覺醒,和同樣被改造出來的毒兵同歸於盡。這次,安爭見到的是自己遺失的那部分靈魂。
“好久不見。”
安爭說。
對面的虛影像是顫抖了一下,然後變得凝實起來。安爭看到了自己的臉,不......確切的說是方爭的臉,但是身體都不是。那身體是由他吸收的一百三十多個死靈組成的,變幻不停。但是那張冷漠的臉,安爭無比的熟悉。
方爭看着安爭,眼睛裡有些疑惑:“我?”
安爭回答:“我”
方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你是來尋找我的?”
“我並不知道你的存在。”
“那麼,你是來吞噬我的?”
“不,我不需要你了。”
安爭搖了搖頭:“你是過去,我已經擁有現在。”
方爭哦了一聲:“如果你回答是,我就殺了你。雖然我知道自己並不完整,但我就是我,獨立的我。天地之間,既然存在,除非做惡,不然就沒有被抹除的必要。但是,我既然是碎片,就應該有存在的時間限制,這個限制由我自己來定。”
安爭對這樣的話如此的熟悉,因爲那就是曾經的他。
“我要出去了。”
方爭擡起頭看了看上面:“我一直在等待有人重新啓動這個四靈法陣。雖然我已經把這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幹掉了,但我畢竟被這法陣控制。如果法陣不重新啓動的話,我就出不去。”
安爭問:“你去哪兒?”
“大羲。”
“報仇?”
“是!”
方爭看着安爭認真的說道:“我是一部分碎片,而我這一部分隨便記着的只有被伏擊的那一段時間。所以我必須報仇,因爲我只有仇恨。我對之前的事一直很模糊,想不起來,也不想去想起來。我只想報仇,殺了殺了我的人。”
安爭點了點頭:“你去,去之前告訴我都有誰,若是你死了,我繼續。”
方爭點了點頭:“理當如此......我見到了臉的,有大羲親王陳重器,燕國的一個叫諸葛愁雲的人,幽國的一個神會司座......”
他一個一個的將名字說出來,安爭聽完了之後回答:“除了大羲的那些人,剩下的我都已經殺了。”
方爭的眼神裡有些欣慰:“幸好你還是我,大部分時候我都是嫉惡如仇,但是在自己被殺之後,只剩下了嫉仇如惡。”
他伸出手,死氣開始蔓延出去。那死氣形成了一條黑龍,一瞬間將上面的黑暗撕破:“只要這法陣重啓,我就能將其撕碎。若我報仇失敗,你繼續。若我報仇成功,我會自殺。”
方爭指了指自己的身體:“很噁心的軀體,暫時用着,本不該存在的東西。我死之後,這段記憶也就沒有必要留存。我以死氣重凝身軀,報仇之後無所事事,死氣終究會影響我,所以我必須死,不然我會做惡,這就是我給自己定下的時間限制。若是我沒有死成,你記得來殺我。”
安爭再次點頭:“一定。”
方爭深吸一口氣:“你記住那些名字了嗎?”
“記住了。”
“希望不用再見了。”
方爭雙手一斯,黑暗隨即被撕開了一條口子。他的身子往上飄,然後淡淡的看了一眼已經嚇得瑟瑟發抖的慕容元來。他那種眼神,其實根本就沒把慕容元來看在眼裡。
“看來你和他之間有些恩怨?”
方爭回頭看向安爭,安爭微微頷首:“是。”
方爭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本來你的恩怨我不應該插手,畢竟我和你其實是兩個人。不過我現在沒有必殺陳重器的把握,所以就先幫你把他殺了,順便收了他的死氣。”
他伸出手,在半空之中畫了一道符文。
安爭皺眉,覺得有些陌生。那是會畫符的自己,是兩個世界的自己。
慕容元來也在畫符,可是他的手才擡起來,大量的生機從他的身體裡被抽離出去,整個人以非常快的速度枯萎了下去。片刻之後就剩下一層皮囊,而他居然還活着。可是這活着,也只是苟延殘喘而已。
方爭擡起手一抓:“死氣現,給我滾過來!”
隨着他的聲音一落,慕容元來的靈魂就被抽離了出來,還有一股黑氣。黑氣片刻之後就融入了方爭的身體之中,看起來他更加凝實了一些。
方爭回頭看向安爭:“你遺失的那部分記憶就是我,有件事我當做理我送給你。在滄蠻山裡有一個秘境,是我發現的,也正是藉着那秘境才能靈魂重生。戰鬥的地方你還記得嗎?在那裡我留下了標記。這個世界上,可能只有那個地方纔能讓人有重生的可能。”
他轉身飛走,安爭則輕輕撫摸了一下血培珠手串。
那裡,有聶擎的殘缺命魂。
“等一下!”
安爭叫了一聲:“你既然懂得符術,幫我個忙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