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的那麼深,那麼沉。尹凝惜的身體在河水的衝擊中慢慢的下沉,不知過了多久,黑暗的河水中一道藍紫色的光暈一閃而過。
昏迷中的尹凝惜掙扎着睜開了沉重的眼眸,意外的發現自己身在水中,昏迷前的記憶如洪水般涌入,來不及多想,尹凝惜用盡全力游出水面。
夜色已深,河邊的一片樹林中有三匹萬里挑一的好馬兒靜靜的站着,不遠處坐着三個身影,在一堆篝火的照耀中顯得那麼的神秘。
“三弟,我們去哪裡尋找惜宸公主?”龍慕星問道。
來人正是塵王龍慕塵和他的侍衛凌展懷,龍慕塵本來今天到達邊城準備迎接他即將過門的妻子惜宸公主,但是,當龍慕塵到達邊城不久便傳來惜宸公主遇刺,如今下落不明。而得到這個消息後,龍慕星就死皮賴臉的跟來了。
一路奔波的龍慕塵顧不得休息便快馬加鞭趕到尹凝惜遇刺的地點,當時那條路上只有鮮血淋淋的屍體,和一些散落的兵器旗幟,惜宸公主下落不明,連她陪嫁的嫁妝都已經消失不見。
“我已經讓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的。”龍慕塵淡淡的說道。
“聽說惜宸公主居然會武功,真是不可思議,不是說惜宸公主並不得寵嗎?那她的武功是從何而來,是什麼人教她的呢?”龍慕星不解道。
“這不是我要關心的問題,我們要做的只是救出惜宸公主,儘快將所有的事情解決,然後恢復我以往的生活而已。”
“不是吧,你還想等一切解決之後就一走了之啊,你這樣也太不負責任了吧?你走了,惜宸公主怎麼辦?”龍慕星不滿道。
雖然心中不滿,但是他也知道,龍慕塵就像是一陣風,那麼的淡漠,那麼的自由,可是現在的他已經被那些責任給束縛住了,幾天的生活,他就已經厭煩了宮裡的爾虞我詐和官場上的勾心鬥角,只有儘快的解決所有的事,他才能如以前一般自由自在。只是這樣的日子讓他嫉妒。
“譁!”的一聲打破了原先的沉默。
“什麼人?”凌展懷冷喝道,並在同一時間拔劍刺向聲音傳來的地方,龍慕塵和龍慕星也看了過去。
凌展懷循着聲音的來源刺向河中,卻沒想到河水中居然冒出一個人來,而且還是一個女子。
“……”尹凝惜好不容易游出水面,還來不及喘口氣就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呵斥嚇住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擡起頭,一把犀利的劍正抵着她的眉心。
藉着月光的照耀,三人都看清了水中女子的樣貌。
巴掌大的小臉,精美絕倫,彎彎的柳葉眉,清澈明亮的眸子因凌展懷突入其來的一劍而閃過驚懼之色。小嘴微張,身在水中的她就如同一朵忽然綻放在他們眼前的出水芙蓉。潮溼的頭髮正滴着水卻毫不損壞她的美,反而讓她增添了一絲嫵媚。
凌展懷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驚豔和震撼,問道“你是什麼人?”
尹凝惜張口欲言,卻忽然記起自己被點了啞穴,已經說不出話了,她知道眼前的英俊男子會武功但是她並不打算讓他幫她解開啞穴,因爲她要等流月親自幫她解開,如果,如果流月出了什麼事,那麼就讓她一輩子做一個啞巴吧!她要用這種方法懲罰自己,因爲如果流月真的出了事,那麼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尹凝惜看了看在水中的身子,又看了看岸上,示意凌展懷讓她先上岸再說。
凌展懷看了眼身在水中的尹凝惜,但是因爲她沒開口說話,仍對她懷有警惕之心。
“喂,展懷,你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吧?居然讓這麼一個大美女泡在水中。快讓人家上來啊,凍着了怎麼辦啊?”一旁的龍慕星看不下去了。
尹凝惜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便爬上了岸。
“姑娘,去火堆旁烤一下吧。”龍慕星看着渾身溼透的尹凝惜說道。
尹凝惜感激的向他點了點頭,便向火堆旁走去。這才發現原來火堆旁還坐着一位英俊挺拔的男子,意識到自己渾身溼透,尹凝惜不由得一陣臉紅。
尹凝惜走到火堆旁對不遠處的男子輕點了一下頭,接着沒有絲毫猶豫的坐到了地上,雙手抱膝,動作自然大方,龍慕塵看着尹凝惜沒有絲毫做作的舉動,眼中閃過一絲欣賞。畢竟一般的女子,怎麼會毫不在意的席地而坐呢?
凌展懷走到龍慕塵身邊坐下,四人誰也沒有開口,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尹凝惜抱膝坐在地上,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想起流月和惟琴,靈動黑亮的眼眸迷上了一層薄霧,但是她睜大眼睛不讓它掉下來,因爲她必須要堅強,她相信流月和惟琴一定沒有死,她們一定在某個地方同樣擔心着自己。
一陣清風吹過,一片綠油油的葉子掉落在尹凝惜的身上,撿起葉子,尹凝惜不由自主的將它放到脣邊,輕輕的吹着。
龍慕塵、龍慕星和凌展懷也注意到了她的動作,應該說,從尹凝惜坐在那裡開始,三人就時不時的注意她,畢竟在這深夜之中,一名從水中忽然出現的絕美女子,想不讓人注意都難,不同的是,龍慕塵的眼中有的只是一絲疑惑和欣賞,龍慕星的眼中是興奮和激動而凌展懷則多了一分警惕和驚豔。
當尹凝惜將樹葉撿起並放到脣邊時,龍慕塵、龍慕星和凌展懷自然也注意到了,只是不明白她想做什麼,不由多看了一眼。
悲傷唯美的樂曲從一片小小的葉子中傾瀉而出,讓人忍不住沉浸在她悲傷的旋律之中,但是那悲傷的旋
律卻不同於一般的曲調,雖然悲傷卻無比的唯美,讓人忍不住想要永遠沉醉在那悲傷卻唯美的旋律之中。
龍慕塵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無法忽視的欣賞,這麼特別的曲子是他從來沒有聽過的,是那麼的震撼人心,它好像是在敘述着一段悽美的故事,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融入那個故事中,感受故事中的一切,和它一起分享悲傷和喜悅,更能夠勾起人們隱藏在心中那不爲人知卻令人心酸的故事。
看着身邊沉浸在樂曲之中的凌展懷,他應該又想起小時候的經歷了吧。
那是龍慕塵自如隨心谷後第一次離谷,途中遇到了七歲的凌展懷。
十一年前:
七歲的龍慕塵跟着隨心老人離開隨心谷尋找一味治病的藥材,路過一個小鎮,時值中午,隨心老人帶着龍慕塵跨進一間客棧,準備吃過午飯再趕路。
“小二,上些酒菜。”隨心老人帶着龍慕塵坐在一個靠窗的桌子上向小二說道。
“客官,您稍等,酒菜馬上就到。”小二吆喝一聲便去傳菜了。
不一會兒酒菜被端上了桌,龍慕塵端起碗筷不緊不慢的吃着,動作優雅自然,若不是過於蒼白的臉色,根本不會有人認爲他是一個命懸一線的人,而一邊的隨心老人則拎着壺酒自顧自的喝着。
一個瘦弱的身影跨進客棧,那是一個孩子,看樣子只有六七歲,瘦弱的身軀被裹在一件破爛的衣服中,亂遭遭的頭髮掩蓋了他清秀的外貌。
“去去去,哪來的乞丐,快滾出去,別妨礙老子的生意。”剛剛跨進客棧的身影被客棧老闆發現了,立刻走了過來,將那瘦小的身軀一腳踢了出去,客棧中的人淡淡的看了一眼,便又自顧自的吃着。
“哎呦,哪來的臭要飯的,敢撞大爺我,你不想活了是吧?”瘦小身軀被扇出去好遠,重重的摔在地上,然後踉蹌的爬起來,狠狠地看着眼前叫囂的富商。
“呦,臭要飯的,你不服嗎?來,餓了是嗎?只要你從我胯下鑽過去,大爺我就賞你一頓飯吃,快過來。”富商囂張的叫道,並且張開雙腿,指着自己的胯下。
瘦小的身軀蹣跚的走過去,正當所有人以爲他要鑽過去的時候,他狠狠的踢向他的胯間,但是由於用盡了體力,瘦小的身軀摔倒在地。然後,他緩慢而堅定的說:“我不是乞丐。”
“啊!”富商發出殺豬般的嚎叫,由於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根本沒有人反應過來,也沒人想到這孩子居然會這麼做。
“都他媽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給老子打,給我往死裡打。”富商狠狠的道。
“是。”反應過來的家僕立刻將那瘦小的身影圍住,剛想出手,忽然一顆顆花生米急射而來,將一幫惡僕打倒在地。
“誰?”突然遭到襲擊,一幫惡僕喊道。
“哎呀,乖徒兒,你怎麼把我的下酒菜給扔出去了呢?現在我吃什麼啊?”一聲驚叫從窗邊的桌子上傳來。
剛纔出手的正是龍慕塵,以花生爲暗器將那些惡僕打倒在地,但是他畢竟是帶病之身,雖然跟在他身邊已有四年,但是,病情只是得到了壓制,並未痊癒,所以,剛纔的一擊已經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此刻的他,臉色比之剛進來時更加的蒼白。
沒有理會隨心老人的驚叫聲,龍慕塵端起碗來自顧自的吃飯,顯然沒有把剛纔的事放在心上。
“剛纔是你們動的手?你們想死嗎?也不打聽打聽我們賈老爺的身份……”一個惡僕上前惡狠狠的說道。
“滾!”隨心老人帶有內力的一聲呵斥將說話之人嚇得後退五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們有種別跑!”那賈大人似乎知道了來人惹不得,便色厲內荏的說了一句狠話,然後頭也不回的帶着一幫惡僕跑的無影無蹤。
“謝謝!”瘦小的身影蹣跚的走到龍慕塵身邊說道。
“小二,在上一碗飯。”隨心老人說道。
“來啦。”小二一聲吆喝,便端着一碗米飯放在桌子上。
“吃吧。”隨心老人說着將飯端到那孩子面前。
那孩子看了他一眼,見他的眼中沒有施捨,說了句謝謝便埋頭吃了起來。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看着他吃完飯,隨心老人問道。
“凌展懷。”那孩子說道。
“凌展懷?嗯,是個好名字,你願意跟着我嗎?”隨心老人問道。
“我要跟着他!”凌展懷看着一旁淡漠的龍慕塵說道。
“你跟着我,自然就可以跟着他了。”隨心老人說道。
“好,那我跟着你。”從此,天真的凌展懷便落進了隨心老人的圈套之中,每天洗衣做飯,挑水砍柴。
自此,凌展懷便尊龍慕塵爲主,成爲了他的影子,即便他們的關係是亦兄亦友,凌展懷也依舊以他的屬下自居。
忽然樂聲停止,龍慕塵從回憶中清醒,凌展懷也清醒過來。
尹凝惜慢慢的將樹葉從脣畔上拿下,靜靜的體會那彌留的憂傷,火光照在她的身上,忽明忽暗,寂靜的樹林中只有辛勤的蟲兒在歌唱着,還有因爲燃燒樹枝而發出的“噼啪”聲。
不知過了多久,龍慕塵的聲音響起,淡淡的聲音像一道清風,撫平了尹凝惜的憂傷。
“姑娘,可否告知此曲的名字?”
尹凝惜擡頭看了他一眼,想說話卻發現自己已經是有口難言。
“姑娘,若不想說也不必勉強。”龍慕塵看她欲言又止
似有難言之隱,也不強求。
尹凝惜想了一下,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道“莫失莫忘”四個字。
看着地上娟秀的四個字,龍慕塵擡頭看向尹凝惜,尹凝惜歉意的一笑,龍慕塵這才知道原來這絕美脫俗的少女居然口不能言,看着少女黑亮澄清的眼眸,龍慕塵情不自禁的開口道“在下略懂岐黃之術,姑娘可否讓在下一看。”說完之後不僅身邊的龍慕星和凌展懷楞住了,連他自己都爲之一愣。要知道,隨心老人醫術通神,龍慕塵因爲有病在身,所以自小和隨心老人學習醫術,如今雖不敢說學得十成,卻也學到了七八分,但是由於他性格淡漠,是以除了小時候曾替冷風治過一次傷之外便再也沒有出過手了,如今盡然主動提出,當真是不可思議。
尹凝惜看着眼前英俊不凡的男子,看得出來,眼前之人淡漠如水,卻主動提出幫自己治病,心中升起一絲感激,尹凝惜微笑着向男子投去感激的目光並搖了搖頭。
看着眼前笑顏如花眼底卻閃過一絲哀傷的少女,龍慕塵如水般的心中蕩起一絲漣漪,從沒有過這種感覺的龍慕塵心中略有不安,於是合上眼不再說話。
凌展懷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龍慕塵,又看了一眼低頭抱膝的尹凝惜,腦中不由想起,臨出谷時,隨心老人將他獨自叫到房中對他說的一番話:
那是出谷前的一天,隨心老人將凌展懷叫道書房,鄭重的對着他說“展懷,塵兒此番出谷會經歷很多事情,塵兒什麼都好,就是這淡漠如水的性子讓我放心不下。”
“爲什麼?”凌展懷不解道。
“難道你想讓塵兒像我一樣一輩子孤孤單單的,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嗎?”隨心老人道。
“展懷會照顧好公子的。”凌展懷堅定的道。
“你?你一個大男人,笨手笨腳的,怎麼照顧他,再說,你是想讓塵兒斷後嗎?”隨心老人吹鬍子瞪眼道。
“這世上,沒有人配的上公子。”凌展懷肯定的說道。
“這個你不用擔心,出了谷就由不得他了,我已經算出來了,塵兒此番出谷一定會有一段姻緣的,但是,那女子的一切都很模糊,所以,我要你多注意一下塵兒身邊的女子,尤其是讓塵兒特別對待的女子。”隨心老人終於說出了他的意圖。
“是。”
凌展懷轉身離開,等凌展懷的身影消失後,隨心老人看着凌展懷消失的方向露出了一絲狡猾的笑容緩緩道“其實,不光是塵兒,你也有一段好姻緣哪,不過既然你整天冷冰冰的,就晚點再告訴你吧,冰塊臉愛上女子,一定很有趣,不知是那女子融化這冰塊還是這冰塊凍傷那女子呢?哎,我管那麼多做什麼?這兩個人啊,一個個的都不讓人省心,終於走了,我老人家也可以做自己的事了,該去找他了!”想起那個人,隨心老人的眼中閃過一道複雜的光芒。
這就是師傅說的公子的那段姻緣嗎?又看了眼兩個人,凌展懷暗暗的下定決心。
天矇矇亮,尹凝惜就被馬兒的聲音驚醒,睜開眼,才發現昨晚的三人已經準備離開了。
“姑娘,我們要走了,你一個人要去哪兒呢?如果順路的話,就一起走吧?畢竟,這路上不太平,你一個姑娘家還是小心一些比較好。”眼看尹凝惜醒過來了,龍慕星忙問道。
尹凝惜知道他說的有道理,也不知道那些黑衣人有沒有離開,況且,昨日她墜入河中,是被河水衝過來的,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還是先打聽一下邊城在哪裡,只有到了邊城,找到了天凌國的迎親隊伍她纔有可能打聽到流月和惟琴的消息,否則,憑她一個弱女子,根本無能爲力。
尹凝惜想清楚後,不再猶豫,撿起一旁的樹枝,在地上寫道“邊城”。
“邊城?太好了,我們也正好要去邊城,而且這裡離邊城已經不遠了,騎馬只需要半個時辰就夠了。”龍慕星欣喜的說道。沒辦法,誰讓尹凝惜太美麗,太神秘,讓他都不由自主的想要和她在一起呢?
三人翻身上馬,動作瀟灑自然,尹凝惜站在旁邊微微遲疑,她長這麼大都沒有和男子同乘一騎,而如今和他們只是初遇,也不知人家肯不肯帶她。
正遲疑間,一隻修長有力的手伸到了尹凝惜的眼前,尹凝惜一怔,擡眼望去,只見龍慕塵坐於一匹黑色的駿馬之上,向她伸出右手。
詫異之間,尹凝惜以顧不得太多,將手伸出握住龍慕塵的大手,龍慕塵微微使勁,便將尹凝惜拉上了馬,坐於身前。
尹凝惜坐於馬上,微微側頭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龍慕塵,對於剛纔龍慕塵的舉動,她是有些意外的,因爲據她的觀察,眼前這名男子應該是比較冷淡的,可是他的表現卻推翻了她的認知,或許是外冷內熱吧,尹凝惜想道。
其實,此時不光是尹凝惜感到意外,就連龍慕塵自己何嘗不是對自己下意識的舉動感到吃驚呢?當時他根本什麼都沒想,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伸出了手,當時的情況讓他如何能夠收回手呢?何況他也沒想過要收回。
想起剛纔尹凝惜將手放進他手中時的柔軟,加上現在身前少女散發出的整整馨香,龍慕塵的心中泛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身旁的龍慕星和凌展懷看着這一幕卻有了不同的心思,凌展懷當然是有些驚訝,但更多的卻是欣喜,可龍慕星的心思就有些複雜了,他一方面後悔自己爲什麼不主動一點,一方面又有些埋怨龍慕塵,還有一絲擔心。
四人懷着不同的心情向邊城奔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