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夫人。”幽蘭瞥了眼手中的藥丸,略顯不忍的雙眸中閃過一絲遲疑,但仍舊邁開腳步向着祭壇上走去,近半個月的時間,項柔一直被迫吃着莫名的藥物,致使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羸弱,尤其是身體裡的骨頭像被軟化了一般,腦袋始終渾渾噩噩甚至已經開始沒有意識,幽蘭看着籠中少女殘敗的身軀,那溫潤如水的雙眸此時正透着無邊的茫然與無助,捏在手裡的藥丸怎麼都不敢遞出去。
“幽蘭!”蘇明月早已等的不耐煩,本來軟化項柔骨骼的藥物必須要服上一個月才能讓今天的骨刺發揮極致,但她實在等不及了,只能加大藥量強行使其產生效果,如今看幽蘭遲遲不敢下手不免有些惱怒的吼了起來。
“是。”幽蘭的身子猛的一怔,最後只能咬咬牙將藥丸遞進了籠子裡,項柔身上的玄色旗袍早已骯髒不堪,失了原有的光澤,皺巴巴的裹着她虛弱的身子,望着眼前的藥丸只是稍稍的顯出一絲困惑,但仍舊聽話的將嘴張開,吞下了那粒藥丸,幽蘭是飛奔着跑下祭壇了,說實話她真的不忍心看接下來的事,剛剛夫人露出那樣的表情,註定籠子裡的人不會有多好的下場!
看着慌亂的幽蘭,蘇明月卻只是嘲諷的冷冷一笑轉頭繼續看向祭壇上的人,項柔正慢慢的咀嚼着嘴裡的東西,然後有條不紊的吞嚥下去,祭壇下的數百人都屏住呼吸般死死的盯着籠子,原本就寂靜的山谷更是透着一股壓抑的死寂。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項柔的臉便痛苦的扭曲了起來,看上去尤其猙獰,就像一頭髮狂的猛獸一般呲牙咧嘴,原本坐着的人在小小的籠子裡猛的向前一撲趴在了地上,如同獸類蓄勢待發的姿勢,雙腿彎曲跪在地上,雙手支撐着前身同樣放在地上,嘴裡發出不知名的低吼,猶如真正的野獸一般,只是接下來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自項柔的手肘和後背上,竟生生的長出了森森白骨,破皮肉而出,尖銳的骨尖如利劍一般刺穿了她的皮肉,鮮血瞬間染紅了黯淡的玄色旗袍,只是籠內的人卻似乎渾然不知,仍舊防備的環顧着四周發出低低的哀嚎,就好似一隻受傷的野獸。
“哈哈哈哈哈……”正在所有人都被籠內的景象嚇的驚呼出聲,忍不住倒退數步之時蘇明月幾近變態的大笑了起來,眼裡是抑制不住的狂亂與得償所願的興奮,甚至從美人榻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向着祭壇上的籠子走去,立在十步開外的地方細細的看着,那籠子里人不人獸不獸的項柔終於讓她有了一種報復後的快~感,不禁仰起頭對着天空大聲的控訴起來:“項連謹,你口口聲聲說我的琉璃是怪物,那麼你現在看看那女人給你生的又是什麼,是什麼!”
“夫人……”幽蘭看着籠子內瞬間突變的項柔,抑制不住的伸手捂住了嘴,胃裡一陣翻滾,轉頭看向蘇明月時的眼神裡透着一股恐懼甚至帶着一絲不忍與心疼,曾經也是那樣美麗而溫柔的女人,就是爲了一個情字,將自己折磨成如今這副可怕的模樣。
“我快等不及了,等不及將她送出去。”蘇明月的嘴角揚起一抹猙獰而詭異的笑,滿意的看着祭壇下一張張因爲驚恐而蒼白的臉,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可以退下了,谷內數百人都如同獲了大赦一般迅速的轟散開去,籠內的人似乎感覺到外面那股強大的力量遠離了自己,竟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利刺,還原成了本來的模樣,軟軟的坐在籠子內安靜的閉上了眼睛,就好似什麼都未曾發生過一般。
“夫人,需要將她帶回地牢嗎?”幽蘭強作鎮定的吸了口氣,終於邁出腳步走到了蘇明月的身後,瞥了一眼籠內安然入睡的人,別開了頭去。
“不必了。”說罷一個轉身往關押冉度的房間走去,她要讓屋裡的人將項柔送到蕭墨凌的面前,送到項連謹的面前,她要讓他們生不如死!
相比項柔,冉度的處境要好上很多,如今身子已經康復,只是意識卻被短暫的控制了起來,說是短暫,蘇明月也很困惑,她不明白爲何眼前的人自我存在感那般的強烈,無論她如何施術用藥都只能險險的控制住他現在的思想,一旦出了魂歸谷,她不敢保證冉度幾時就會突然的清醒過來。
“可還記得凌王府在何處?”蘇明月站在房門口問着坐在牀邊一臉面無表情的人。
“……”冉度並不回答,只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很好,將外面祭壇上的東西送過去。”說罷率先轉身跨出了房間,而坐在牀邊的人只是眉頭微微一皺,似乎在掙扎着什麼,但仍是聽話的站了起來跟上了蘇明月的腳步。
關押項柔的鐵籠已經由黑布遮蓋的嚴嚴實實,放在了馬車上,現在的她在沒有安全感的情況下立馬就會發怒,以至於生出那些鋒利的骨刺,蘇明月也不敢保證真正發狂的項柔會做出怎樣駭人的舉動,只能讓她待在黑暗裡。
“你們幾個,務必看着他將人送到凌王府上,若是途中出了什麼差池,提頭回來見我!”蘇明月瞥了眼馬車邊端坐着一臉淡漠的冉度,仍舊有些不放心的叮囑着派去隨行的幾個侍女。
“屬下明白,請夫人放心。”回完話,其中一個坐上了馬車的另一邊駕車,其餘四個分別站在了馬車的四個角,向着魂歸谷外面行去。
“項連謹,我真期待你看到後會是什麼反應。”會不會也因爲她是怪物而拋棄她?
雀樓的後院內安然正靜默的坐在院子內,石桌上鋪滿了練字的宣紙,可是現在的她卻無心寫字,安之不在,他出去尋那個叫項柔的女子了,那個爲自己賜名安然的人,雖然項柔懷疑過她的身份,但她卻一點都不生氣,自己本就是來歷不明的人,可是,她究竟該不該告訴安之,是誰抓走了項柔,如果說了,被那人知道的話,自己可再不會那麼幸運,只是不能說話這樣簡單了吧,但是,他們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叫她究竟該怎麼辦。
“安然?”走進後院的安之看她正一臉難過的冥想着什麼,喚了幾聲都不見她有反應,不免有些奇怪的拉了拉她的衣袖,這才喚回了安然的思緒,見她看向自己一臉的欲言又止不禁好奇的歪了歪腦袋:“出了什麼事?”
“……”看着安之關心的面容,安然的心中更是內疚,死死的咬住嘴脣竟是要哭出來。
“究竟怎麼了?最近一直忙於找姐姐的事,倒是把你疏忽了。”安之有些心疼的走到她身邊溫柔的將她摟進了懷裡,輕聲的安慰着:“別難過。”
“……”被擁在懷裡的安然卻是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拼命的搖着頭從他懷裡掙扎了出來,拿起筆在宣紙上快速的寫道:“我知道項柔被誰抓走了。”
“……”安之看着那娟秀的幾個字,眉頭漸漸的皺了起來,看向安然的眼神裡也帶了一絲的防備和猜忌,難道姐姐當初說的都是真的?安然的身份真的很可怕嗎,她究竟是誰?
“我三歲那年便被擄去了一個名叫魂歸谷的地方,你不會知道那裡有多可怕,你不會知道從自己身邊走過的人當中哪些是活的哪些是死的,我就是在那樣一個地方長大,就在遇到你的前不久我仍然生活在那裡,只是我不小心聽到了夫人交代幽蘭姑姑辦的事,若不是幽蘭姑姑求情,只是罰了我再不能開口說話,想必也不會有今日的安然,你,可信我?”洋洋灑灑的在宣紙上寫下那滿滿的一片凌亂的字,安然滿眼含淚的擡起頭幾近哀求的看着安之,眼前的人是她從不敢奢求的溫柔,若是說了這些仍舊還是要失去,她也絕對不會有悔恨。
“那麼,擄走姐姐的,就是你說的夫人?”看着梨花帶雨的安然,安之的心不由的便軟了下來,不管她說的是真話還是陷阱,他都想要相信,至少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去尋找項柔的下落,至少他不願意看到安然失望的神情,而安然見安之終於肯相信自己,終於破涕爲笑重重的點了點頭,她不會記錯的,那天在密室外她就是聽到了夫人說要加害凌王府的王妃項柔,自己才差點丟了性命。
“魂歸谷在哪裡?”
“我帶你們去,但得先去告訴凌王爺,因爲那裡太危險。”安然將寫好字的宣紙遞到安之的手裡跟着站了起來,安之接過之後只是略微沉思的抿了抿嘴,隨即拉上安然直奔凌王府而去。
趕到凌王府時,蕭墨凌正陰沉着臉對着鬱堯和程北訓話,這樣的場景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天如此,在這接近半個月的時間裡,他快要瘋了,派去蘭瓊的月將還未回來,他真怕他們帶回來的消息不是自己所想的,可他又隱隱的希望項柔真的在樑初塵身邊,那樣至少證明她是安全的,若不是無計可施他實在不會派人去蘭瓊尋找,蘭瓊到滄月七八天的路程,以月將的速度一個來回也要八天左右,他真的有些等不及了。
“蓮兒不是說被一個女人抓走了嗎,她有沒有說是怎樣一個女人?”段司易看着蕭墨凌陰戾的臉,同樣憂心的問着。蕭墨凌的眉頭皺了皺,蓮兒自項柔消失之後便被自己關押了起來,倒是從未問過細節,真真是被氣昏了頭,這樣想着便噌的站了起來往書房外走去,正巧遇上迎面而來的安之和安然。
“我知道姐姐在哪了!”安之一下馬車便橫衝直撞的闖進了王府直奔書房而來,竟是跑的有些氣喘,不等蕭墨凌驚愕的臉上露出其他的表情便將安然拉到面前:“她知道怎麼去那個關押姐姐的地方。”
“安然?”蕭墨凌的眼神也瞬間危險了起來,眯起眼打量着一臉畏懼的少女,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人,果然不是巧合嗎?
“安然的事等以後我給你解釋,現在先帶人去那個魂歸谷的地方,安然說姐姐就被關在那裡。”安之有些急切,他當然懂得蕭墨凌眼裡的意味,就在剛纔,他也用過同樣的眼神探究過安然。
“鬱堯,帶上所有月將,程北,司易,你們也去!”提到了項柔蕭墨凌纔想起了正事,不管真假,至少要去一試,一聲令下,便率先往府外走去,只是剛到王府門口便見冉度站在一輛馬車旁,四個侍女完全不同於普通的女子,正擡着一個由黑布遮擋的鐵籠向着府內走進來,蕭墨凌一行人便都停在了王府的大門口,靜靜的看着。
“度公子,東西已經送到,我們回去吧。”那四名侍女將籠子往地上一放隨即一個轉身,走到了冉度的身邊,然而那個人卻是眉頭越皺越緊,額角也滲出了密密的汗水,像在努力的掙脫着什麼,坐在馬車邊駕車的侍女看出了些端倪,便對其餘四個使了一個眼神,於是一行五人全部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這是什麼?”蕭墨凌瞥了眼籠子,並不馬上上前查看,只是擡頭望向那邊一臉痛苦的冉度,剛剛那五個女子太過詭異,而此時的冉度也有些不對勁,不由的擡起腳步越過鐵籠走到了冉度的身邊,看着他隱忍的模樣,略顯關心的問:“你怎麼了?”
“柔兒……”冉度只是痛苦的溢出兩個字便終於支撐不住昏死了過去,其實一出魂歸谷他的意識便已經開始甦醒過來,只是他怎麼都掙脫不掉,他見過蘇明月對項琉璃施術,所以對蘇明月他早就有所防範,卻仍是不能抵擋那股力量,此時好不容易掙脫開束縛卻是終於體力不支而倒了下去。
“來人!”見突然倒下的冉度,蕭墨凌心中着實嚇了一跳,急忙喚來人手將昏死過去的人交到他們手裡,他還要去找項柔,根本耽擱不起:“將他帶下去,請何太醫過來一趟。”
“是。”兩個小廝領了命便扶着冉度走進了府內。
“還不快走?”蕭墨凌有些不耐煩的看向門口那一夥人,見他們仍死死的看着眼前的鐵籠不免焦躁了起來。
“那這個籠子……怎麼處理?不先打開看看嗎?”段司易擡頭瞥了蕭墨凌一眼,雖然他也很緊張項柔的安慰,但是這個籠子也太過詭異了些。
“先擡下去,回來再看。”此時在蕭墨凌的眼裡,再沒有比項柔的下落更重要的事,冷冷的撇下一句話不悅的掃了那籠子一眼,恰巧一陣大風吹過,黑色的綢布被風揚起,那露出的籠子內赫然出現了一隻人腳,那並不是讓蕭墨凌驚愕的地方,而是那纖細的腳腕上掛着的鎖魂鏈,是那樣的熟悉,放眼天下獨一無二的鏈子,她戴在項柔的腳上!
蕭墨凌感覺自己的思緒好似停頓了一般,連呼吸都有些接不上,好一會兒才猛的撲了過去掀開了那厚重的黑色綢布,項柔正安靜的坐臥在籠子內,因着突然的光線而不悅的皺緊了眉頭,微微的睜開了雙眸,空洞而無神的望着站在面前,驚愕的一羣人。
“項柔!!”那滿是血跡的衣衫,纖細羸弱的身影,都像是利劍般刺穿了蕭墨凌的胸膛,幾乎似咆哮一般呼喊出她的名字,跪倒在籠子面前,慌亂的找尋着籠子的鎖,可是那東西完全沒有破綻,根本找不到可以解救項柔的出口!
面前幾乎發狂的人卻讓項柔起了反應,眼神猛的犀利起來,往前面一趴儼然又是一副猛獸的模樣,還未癒合的皮肉內又狠狠的刺出尖銳的白骨,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嗚咽聲,驚駭了在場的所有人,那防備而受傷的雙眸狠狠的刺痛了蕭墨凌的心,幾乎快要哭出來,這短短的半個月她究竟遭受了什麼,爲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段司易的反應也絕不會比蕭墨凌好到哪裡去,他怎麼都不敢相信,當初那個巧笑嫣然的少女,竟會變成這副人獸的樣子,就如同一隻受傷的困獸被囚禁在籠子內,敏感而脆弱,她真的還是那個人嗎?那個總是雲淡風輕,一旦發起脾氣便無人能擋的項柔嗎?那雙明亮的眸子裡,此時爲什麼閃爍着那般怨恨而防備的神色?
“項柔……”蕭墨凌已經徹底崩潰了,竟是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無力的呼喚着她的名字哭了出來,他的心疼的快要死掉了,那鐵籠將他跟項柔生生的隔成了兩端,他想拂去她流淌着的鮮血,但籠子內的人卻絲毫不讓他靠近,伸進籠子的那隻手甚至被項柔尖銳的指甲劃出了道道血痕,連帶着胸口一起痛不欲生,墨色的瞳孔內失控的升起了一股殺氣,拽緊了鐵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