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半夜時分,卻沒有了昨日午夜的旖旎,只餘一室冰冷。
周博腳步輕輕地走進來,輕輕掀開帳簾,輕輕上得牀來,雪見蜷縮在牀的一角,被子外面露着的小臉格外蒼白,小嘴微撅着,顯得更是瘦小無助。他長嘆一聲,溫和地把她摟進懷裡。
心裡默默失笑着,我該拿她怎麼辦?這丫頭就這麼在他懷裡,舒舒服服的蹭了蹭臉蛋,找了個更舒適的角度,更深的睡着了。周博的笑容加深,但又板起臉來,輕輕說:“回來再收拾你!”
昨夜氣火攻心,他獨自在冰冷的書房中坐了半夜,首先讓他忍無可忍的是,雪見竟然敢威脅他!她是吃準了他捨不得她,纔敢這麼說的嗎?要不娶我,要不放我自由。這說的是什麼話?其實真想伸手給她一巴掌的,又怕她躲不開。
大順國的婚嫁,庶民間還是比較簡化程序的,但也要有納彩,納幣,請期,這三道必不可少的因素。所謂父母之言,媒妁之命,也是必不可少的。說實話,周博確實是從來沒有想過娶雪見,因爲嫁娶這件事太大了,沒有父母在身邊,這對於大順國正常的子民來說,都是不可能考慮的問題。
外面猖狂不了幾天的北風,在做着最後的嚎叫,卻顯得那麼得有氣無力。
一直以來,周博都知道自己是不會離開雪見的,更不會允許雪見離開自己,現在,她竟敢第二次提出離開,尤其是在那樣的肌膚相親之後,雪見,這是瘋了嗎?周博冷哼上兩聲,以退爲進這種的招式,諒她也是想不出來的。
書房晚上並沒有火盆,在這樣的冬夜,又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尤其冷入心肺,但也是因爲這樣的寒冷,這一年以來的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才更是清晰的出現眼前,像是剛剛發生過一樣清晰。如果,如果換了自己是雪見,那麼,我會怎麼辦?我要怎麼辦?
周博的心,空落落的疼着,這樣細細的想着那看似溫順實則倔強的傻丫頭,包括她說,要離開自己的話。不能!他不能想到雪見會離開,一想到這種可能,他呼吸間都會痛起來。外面人聲喧譁,想必是家人們都看燈回來了吧?這樣熱鬧的夜晚,雪見一個人在屋內,會不會更加難過?
不知道爲什麼,雪見講過的故事,就那樣活靈活現的回落在他耳邊。那些要去西天取經的師徒們,走過路過絕不停留的師徒們,那些把故事當過程的師徒們;還有那些或爲報恩而來紅袖添香的狐仙們,或爲避天劫和人類結緣的精怪狐仙們,或偶下山門或出海結果被人類抓住真身不得已留下來的龍女們,她們大多數,到得最後,都會慢慢隱去……不,不能!
周博就坐不住了,雪見那會長出字的植株,那輾轉承歡的嬌媚,那決絕又痛苦的逼問,竟是要……
不!絕不!
我一定會阻止你離去的!
這樣火燒火燎的焦急的等着家人們陸續散去,他這才快步急趕回房間,只有抱住雪見的時候,他才感覺到自己的那顆心,又落回了胸膛,即使這個笨丫頭就這樣傻乎乎的大睡着,他也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這喜悅讓他忍不住喜極而泣了,輕聲說道:“我想好了,雪見,我要娶你,我一定會娶你!不要離開我!永遠都不要!”
這樣說過,就着淡淡的燭光,就看到雪見的臉上猶有淚痕,顯見是哭累才睡着的,周博吻着她光潔的額頭,我娶了你,從此你就是我周博的娘子,那麼,你就會永遠留在我身邊的。這樣想着的時候,突然覺得心情慢慢亮了起來,從此以後,就可以安安心心的,一輩子這樣過下去了。
這夜就要過去了吧?對着那雕花的窗戶看過,周博彷彿看到這窗外攀爬着幾株帶着字的植株,每片葉子上都寫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葉子和葉子間,有花開過,那花即美,但總不及這枕邊人美豔半分。
這樣想着,就差點笑出了聲,不由埋首在雪見的肩窩子裡笑了起來,雪見夢中也不舒服,就翻了個身。
就此收住笑的周博又想,即使是,父母回來之後,治他個大不敬吧。雪見這樣好,又這樣乖,父母肯定會喜歡她的。看在雪見的份上,也不會和自己認真生氣的。
自己確實是還有一個定過親的未婚妻,心中一絲低落又一絲慶幸,但那是周家正興盛時定的,後來周家已窮途末路,連他們兄弟姐妹幾個,都是狼狽回到鄉下,這親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吧。以後的日子,就是雪見要的清清靜靜的日子,不是別人所想的各種日子,只是他和雪見的日子。
低低輕嘆過,終於可以放鬆心了!
窗外啓明星亮過,周博撫着雪見肩頭,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可能雪見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她大多數時間都是不安的,這不安,多半是因爲他!那麼,就讓他來給她這份安心吧。
周博是那種既然想明白的人,就要不遺餘力的辦好。他腦子裡連着想了多種辦法,來辦好自己的這件大事。這雪見,是鐵定要放周家族譜的媳婦了!
清晨起來的時候,雪見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又睡在周博溫暖的懷抱裡,她有些失神,咬咬嘴脣,她睡覺的時候一直不是一個很警醒的人,就像周博自己說的,當個守夜丫頭,都不知道是誰給誰守呢。可是,就這樣只做個通房丫頭嗎?她一直以爲自己是可以的,畢竟穿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個身份了。她不是那種跳脫到可以顛覆世俗的人,也幸虧她不是,否則估計早就被沉塘或者發賣了。
周博對自己,實說說一直是不錯的,他如此待我,我應該如何待他?這個問題,好難!
妻妾相安?雪見剛開始也不是沒有想過,但是,想和做,永遠是兩回事,當真正愛了,就會有更多的不滿足,也會有更多的難過,她知道,她自己是做不到的!其實不止是她吧,就是古代女子,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我是一個還有着現代思維的人,我要,我真的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既然這個人承諾一輩子只守着她,那麼,就請你給這個承諾做出一個保證吧?
周博一睜眼,看到的就是這樣一雙淚眼朦朦的大眼睛,隨意地問她:“醒了?”這還在盯着他看的眼睛,先是震動了一下,周博對這震動不出意外,適時地又加一句:“你睡太死,半夜被人賣了,也不知道。”這眼睛就緊緊閉上,閉上後可能還覺得不夠,就翻過身去,翻過身後想了想,就又坐起來,指着他:“下去!”
周博懶洋洋的起身,眼前這個面容嬌美的人兒,果然看見她的裸,體,就失了神,也紅了臉,那嬌羞模樣,更是楚楚動人,周博按捺住悸動,於是邊穿衣服邊說道:“馬上就下去。”
就像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上,雪見升起一種無力感,想不明白,這人,怎麼能這樣的反應呢?還不如無反應好些!
周博心情自然是好的,站在牀邊恍然對着牀上賴着不起的雪見,直如隔世。凍了半晚上,想得最明白的一件事就是:臥室比書房暖和,火炕比冷座舒服,佳人在懷比孤枕難眠性福!不由長長地鬆了氣,自己果然,真傻!
這算是結束了?不!周博對自己道,這是開始!這是我和雪見的開始!這樣想着,他臉上的笑容就更盛些,雪見的臉色也就更黑了。
雖然心急如焚的想要辦許多事,但還是耐着性子邊繫着扣絆邊散散地說:“以後再這樣懶,當打!”
雪見怒視他,“一邊……”
周博卻不顧什麼,猛然回身壓住雪見,狠狠的吻了下去,直吻得自己都心猿意馬起來,才戀戀不捨的鬆開她。雪見的一張小臉紅紅的,眼睛更是水汪汪的,直讓人想溺斃在其中。
用手指描繪着她的脣形,周博啞聲道:“今天乖乖的,要聽話,晚上爺回來,便還你你想要的!”
雪見一張臉,瞬間慘白了,不由打了一個冷顫:“真的……真的會給我嗎?”
她的心裡此時是百味雜陳,兜了這麼一大個圈,到底還是,還是要走到這一步了嗎?她就這樣呆呆的躺在牀上,淚盈於睫,一動不動,連周博何時起身離開的都不知道。
放現代,自己這叫逼婚未遂,放古代,這叫自薦枕蓆。反正說出來,都是自己的不是,給了這個男人輕賤自己的機會。當然,雪見可以說自己是情之所至,但沒修成正果,到底只落一身情傷罷了。誰說重要的不是結局只是過程?說這話的都是有了結局所以纔來不鹹不淡的安慰沒有結局的人的扯淡之言。
雪見嘴脣喃喃着不知道在說什麼,此時她眼前浮現的,都是這一年多來,倆個人相守相知的一點一滴,她不禁失神了:“真的還是要結束嗎?”
一會覺得自己應該有穿越女的氣魄,老孃我自謀生路去也,可是,她的賣身契在別人手中,那麼,她敢這樣走出去,都能被算做是逃奴,在這個沒有人權的時代,一個逃奴的下場,是可想而知的。
一會又覺得自己應該晚上拿到賣身契再走,可是走哪兒去呢?她哪裡也不認識,離了平山村離了安寧,她可不相信隨時可能有“好運”這種東西掉在她頭上,以這不凡的相貌,遇上土匪被當作壓寨夫人,都是可以想象出來的最好結果了。
一會又覺得自己應該相信周博,相信他會遵守承諾,只守着自己一個人,可是,周博的父母呢,他們不可能一輩子不回來吧?他們能接受一個通房丫頭到兒媳的巨大轉變嗎?那還不如讓他們相信地球其實是圓的更可信些。
那麼,自己到底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