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飛劍無情神力天王狗黨死

金鷹悲憤朋友身亡妻中毒

但見一個光頭赤足,耳掛金環,身圍虎皮的巨人,踏着大步,自廳裡走了出來,在他的身後,跟隨着十多個手持兵器的堡丁,似乎像廟會時迎神一樣的熱鬧。

那個巨人身高九尺開外,一手持着三尖九環叉,一手扶着司馬白,闊步急行而來,他望着身後跟隨着的十多個堡丁,不時裂着血盆大口,發出一陣狂笑,而那些堡丁卻投鼠忌器,不敢施放弩箭,只是在後追趕而已。

千面俠設想到何玉芝保護着的司馬白,竟然落人那個巨人手裡,他眼見司馬白雙目緊閉,被扶在對方的粗壯胳膊之下,心中驚怒交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那個巨人大步行來,走到廳前的空地,驀地腳下一頓,揮動長叉,晃了幾下,叉上的鐵環同時發出一陣嗆啷啷的急響,使得那些追近的堡丁,嚇得退了開去。

他一見這個樣子,不由的仰天一陣大笑,嘴裡嘰嘰咕咕咕的說了幾句,他似乎很是得意。

千面俠剛纔暗示何玉芝離開大廳,一方面是要她保護司馬白的安全,另一方面則是要她把他掛在密室的金鷹劍取來,若是他有金鷹劍在手,再也用不着如此麻煩了。

他在急怒之下,再也顧不着何玉芝爲何沒有保護好司馬白,連忙定了定心,沉聲喝道:

“你們快與我退開!”

那些堡丁見司馬上雲這副樣子,一時之間都愕住了,有的人脫口道:“堡主,你……”

千面俠道:“你們快去照顧何大俠和何姑娘,此處有我在!”

那些堡丁紛紛應聲,欲待退下,千面俠又想到了一件事,吩咐道:“且慢,展和,你快去敲警鐘,把堡裡的弩箭手集中起來,用穿雲弩陣圍住廣場,不許任何人離開本堡。”

他的語中包含着悲憤之情,似有孤注一擲,與敵共亡之間,那個名叫展和的堡丁聽命之下,連忙急奔而去。”

那個巨人站在廣場裡,愕愕的望着千面俠一會,用非常生硬的漢語問道:“你,你便是什麼千面俠?”

千面俠此時已經定下心來,聞聲頷首道:“不錯,在下是司馬上雲,尊駕是神力天王呼延豹?”

神力天王呼延豹咧開嘴笑了一下,道:“我不是尊駕,我是神力天王……”

他抖了抖手裡的三尖叉,又道:“聽說你非常厲害,你也不過跟平常的漢人一樣,怎麼能夠殺死孟大俠呢?奇怪!”

千面俠見到這個呼延豹有些戇氣,心中不由萌起一絲希望,緩聲道:“你能不能把孩子先放下,我們再談。”

神力天王呼延豹還未答話,那坐在場中運功療傷的黑煞毒神劉彪已一躍而起,大聲道:

“呼延兄,千萬別把孩子放下!”

呼延豹見到劉彪向他奔來,大喜道:“劉大師,你還在這裡,我以爲你走了呢!”

千面俠見到劉彪向呼延豹這邊奔去,曉得若是司馬白落入他的手裡,那麼自己爲了弟弟的安全,定然束手就縛,是以沉喝一聲,手中短劍脫手擲去,道:“劉彪,你給我退回去!”

劉彪全身帶着一層淡淡的白霧,飛躍而來,耳聽一聲沉喝,便見到金光一閃,一支金劍疾射而來。

他身形一沉,揮出右袖,拍出一股勁風向短劍擊去,欲待拍落那支金劍。誰知力道剛一發出,那支金劍彷彿通靈的金蛇,驀地急沉,向他小腹射到。劉彪早就知道司馬上雲所用飛劍暗器的厲害,卻沒料到對方飛劍出手竟能轉變角度,幾乎已到了以氣御劍的造詣,眼見金劍破空,急射而至,他趕忙吸氣凹胸,身體斜升。

然而他由於左臂初斷,-時之間還未能適應,這一斜穿掠起,因爲左邊不能着力,致使速度稍慢,而被那枝金劍身中左腿。

金劍射出的速度極快,一插進他的腿中,立即深沒於內,痛得他全身一顫,真氣頓泄,自空跌落下地。

千面俠一見飛劍出手有效,雙手起處,又拔出兩枝金劍,欲待置劉彪於死命,可是他剛把短劍拔出皮鞘,耳邊一聲嗆啷大響,勁風已朝他身後攻到。

他回身急旋,左手橫掠,聽風辨位,金劍沉處,已把呼延豹的三尖叉架住。

呼延豹自命天生神力,眼見鐵叉被千面俠一枝短劍架住,低吼一聲,運功於臂,想要把對方短劍挑飛,但是隻聽到叉上鐵環發出一陣急響,鐵叉依舊被架在那支短短的金劍上,不能動分毫。

呼延豹驚詫地發出一聲怪叫,嘴裡咕嚕了幾句土話,右臂用勁,似乎不相信對方的短劍會沉重如山,非要把它挑開。

司馬上雲見呼延豹動勁之際,全身肌肉一陣鼓動,唯恐對方會在無意之中挾死司馬白,是以短劍一撤,已放開手來。

就在這時,堡裡傳來一陣又一陣急促的鐘聲,數十名揹着弩箭的堡丁自大廳兩側蜂涌而來,繞成半弧形,把廣場圍住。

呼延豹剛一用力,便覺壓在叉上的那股沉重逾山的勁道驀然卸下,幾乎使他翻身摔倒,打了個踉蹌方始站穩腳跟。

他怒瞪環眼,怪叫一聲道:“你們作什麼,不把金子拿來,是不是要打架……”

他的話聲生硬,挾在噹噹的鐘聲裡,聽來格外刺耳。”

千面俠一時沒有聽情他的話,問道:“請問尊駕在說什麼?”

“說什麼?”呼延豹用土話罵了兩句,道:“劉大師說只要我抓住你的弟弟,就會有許多金子,怎麼看不到金子,反而要打架……”

千面俠聽他這麼一說,這才瞭解到原來呼延豹這個渾人是受到劉彪的利誘。”

他忙道:“原來尊駕是要金子,爲何不早說呢?只要你把孩於放下來,本堡金子多的是。”

“真的?”呼延豹咧着嘴笑了下,問道:“金子在哪裡?”

千面俠:“在地窖裡面,你先把孩子放下,我馬上帶你去,隨你要拿多少!”

呼延豹道:“真的?地窖在哪裡?你帶我去……”

千面俠還沒答話,驀然聽到劉彪大叫道:“呼延兄,別聽他的話,你……”

千面俠吼一聲,打斷了劉彪的話,揚聲道:“你們用弩箭與我招呼他!”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劉彪已經怪笑一聲,道:“司馬上雲,現在才用弩箭,已太晚了!”

他在說話之際,單臂疾揚,從他的身外數尺方圓處,一波波的黑煙升騰而起,彌散開去。

那些堡丁聽到命令,還沒把箭射出,靠近劉彪身邊不遠的人已經連一聲呼叫都沒發出來,便連續仆倒於地。

司馬上雲側首間,正好看到這幕怪異而悲慘的情景,他的心中急怒交加,雙臂一揚,兩枝短劍夾着金芒,飛進黑煙之中,向劉彪射去。

他手裡的金劍才脫手,陸續聽得呼延豹發出裂帛似的一聲怪叫,震駭之際,他連忙轉過頭來,只見呼延豹左手撫着肋下,司馬白不知何時已經脫身落於地面。

千面俠愣了一愣。不曉得司馬白怎麼有機會出手,給予呼延豹如此重的傷害,因爲他從對方掩住主肋的手掌下,看到了鮮紅的血液流了出來。”

呼延豹用土話罵了幾句,大步向司馬白走去,舉起手裡的三尖九環叉,作勢欲向司馬白砸下。

千面俠早先不敢出手,是因爲投鼠忌器之故,如今一見司馬白已經脫離對方的掌握,豈能容許呼延豹再有機會傷害到司馬白?

他大吼一聲,一個箭步前竄,雙手揚處,又是兩枝金劍脫手飛出,在這種距離之內,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在此,只怕也無法躲得了,何況呼延豹這種純靠蠻力成名的外門高手?

但見兩道金芒閃爍,呼延豹那碩壯的身軀發出一陣震顫,他的右背和腰肋之處,已被兩支金劍射中。

司馬上雲用的勁道極大,這兩支全劍射中呼延豹的身軀,頓時齊刃而入,只露出短短的一截劍柄在外,他在一顫之下,立刻便感到一股錐心的痛苦,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厲的叫聲。

就在雙劍一齊射中呼延豹的時候,千面俠已從他的身邊掠過,俯身抓起了地上滾動的司馬白,飛身奔出丈許之外。

司馬白一投入大哥的懷中,馬上雙手摟住司馬上雲,高興地叫道:“大哥!”

千面俠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問道:“小白,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司馬白搖了搖頭,興奮地道:“喏,你看到沒有?我在那壞人身上刺了一劍……”

“我看到了。”千面俠問道:“小白你怎麼會有下手的機會?我倒真怕你被他挾得受了內傷。”

司馬白道:“那個人的力氣好大,可是他一直不曉得我在運氣,他還以爲我暈過去了呢!

其實我只是閉着眼睛等待出手的機會,所以他的手一鬆,我馬上就拔出腰上的劍……”

千面俠沒聽完他說的話,道:“小白,你快到廳裡去,看我殺了這兩個混蛋……”

司馬白聞言側首,只見那手持三尖九環叉的呼延豹全身浴血,怒目裂脣,跟一尊血神般的一步一步的行將過來。他何曾看過一個人在身中數劍之後,還挺立不倒,依然滿含殺氣地走來?一時之間倒被嚇呆了。

千面俠眼見呼延豹像是凶神般而來,心中也微感驚凜,他退了兩步,舉起司馬白,道:

“小白,你小心了。”話聲一了,他振臂一揚,運起一股內勁,已把司馬白平平穩穩的擲出丈許之外。

呼延豹身中三劍,緩步走來,他滿臉猙獰,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凝視着千面俠,恨不得要把對方生吞活剝,可是他還沒走到司馬上雲前,便覺胸中氣血上涌,身上傷痛難禁。不過由於體內潛藏的一股兇悍之氣,使得他只吐出一口鮮血,並沒有就此跌倒於地,他搖晃着巨大的身軀,又向前走了幾步,沉吼一聲,揮動着手裡的鋼叉,猛狠絕倫地向千面俠刺去。

他這一叉可說是竭盡全身的潛力所發出的,是以叉出之際,風聲呼嘯,九環急響,力道沉猛強動之極,匯成一股莫可抵禦的氣勢。

千面俠設料到呼延豹在重創之下,仍然具有如此神力,他眼見鋼叉疾落,勁風如山涌至,不敢當其餘銳,閃身斜行,讓了開去。

呼延豹一叉落下,見對方避開,左手一搭叉身,撩身進步,橫掃開去。環聲急響,叉出如電,這最後一着竟是較方纔那一式更加兇猛,逼得千面俠再也不能退讓。

他深吸一口氣,左手拍出一股勁風,右手疾起,拔出一支金劍,斜刺而出。

他這一式出手之際看似輕盈,其實全身真力已運了出來,短劍出處,劍氣疾涌,在那股強勁的掌風之後,已擋住了呼延豹橫掃的千鈞之勢。

呼延豹的鋼叉一滯,立被司馬上雲手裡的金劍搭住,隨着劍上顫動而出的真力涌到,他那股銳氣已經無法支持。

就在這時,千面俠聽以司馬白大叫道:“喂,小心……”

他聞聲揚目,但見劉彪身上帶着幾支箭,飛身騰躍而來。

匆忙之間,他也顧不得看一看堡丁的安危如何,手腕一翻,金劍一絞一揚,已把呼延豹手裡的鋼叉絞飛,向着掠空而來的劉彪射去。

呼延豹手裡的鋼叉一失,渾身的勁道彷彿就此失去,然而由於先天的剽悍之氣所支持,他並沒有就此倒下,雙臂一合,要想摟住千面俠,與對方同歸於盡。

千面俠是何等人物,豈會被對方摟住,置自己於死地?

他右膝一彎,蹲身斜移,左手一掌印在呼延豹的胸前,“啪”的一響,呼延豹發出一聲慘叫,七孔流血,胸前的肋骨一齊斷去,就此畢命。

千面俠單臂一揚,把呼延豹那巨大的身軀劈得飛起,向劉彪撞去。

劉彪身在空中,首先受到鋼叉所阻,緊接着便是呼延豹那沉逾千鈞的屍體將撞過來,若是以他的功力而言,絕難用獨臂格開,只有閃避一途。

然而不知怎的,他眼見呼延豹的屍體扶着一股強大的風撞來,卻是閃也不閃,單臂一揮,便將那具碩大的屍體拍開,身形原速不變,向着千面俠撲到。

司馬上雲武功放眼當今已是江湖上一流高手,經了師父指點,潛心於劍道上的修爲,已練成了“劍罡”絕技,更一躍爲絕頂高手,他的經驗與眼力都非一般武林之人所能望其項背的,因此當他一見劉彪那一掌的威力?頓時心頭一靂,凝聚起漸身的真力,預備要與劉彪作致命的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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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當他把一口真氣運聚全身時,怪地發現那騰空躍來的劉彪,臉上的皮膚在陽光下起一層淡綠之色,雙眼上閃出一股駭人的詭異光芒。

剎那之間,他腦海之中掠過一個意念:“他這等神態,莫非已成了傳說中的‘毒人’?”

一念乍閃,他雙臂微動,身形如箭倒射而起,快逾電掣般退掠到大廳之前,轉身便往廳內奔去。

他這樣做的目的是要退到室內取出高閣之上,從未使用過的金鷹劍,然後施出“劍罡”

之技與劉彪作一死戰,並非是要逃避劉彪的追擊。

敢情有關“毒人”的傳言,十多年前江湖上許多人都曉得,那便是毒門之中有一種秘法,可以使任何一個平常的人在極短的時間內變爲渾身是毒,刀槍不入,人動如風,力大無窮的怪人,就像是傳說中的復仇殭屍一樣,遇着無不死於非命”

乾麪俠並沒有見過毒人,也不深信有這種事,不過當他見到劉彪在重創之下,不但能從箭陣中脫身,並且還能在一揮之際,發出如此沉猛的力道,這種反常情形,已然超出武功的範圍,他腰間沒有金鷹劍,絕不敢冒險與他一搏,而使得整個金鷹堡論於死亡之地。

當他飛身掠過大廳之內時,只見司馬白像個木偶似的站在廳中,呆呆地望着臥在地上的何中堅,他伸出左手,一把抱住司馬白,道:“小白,快隨我來……”

話剛出口,他的目光已瞥到何中堅的身上,立即全身一寒,再也說不出話來了,敢情何中堅這一會光景,不但早已死去,便連一身那麼健壯的肌肉都已消失,只剩下一具骨架,從那尚未完全變爲骷髏的臉上,只見兩三條金光閃閃,有似蠶形的怪蟲,在緩緩的蠕動着……

若非司馬上雲親眼看見,他絕不會相信那幾條怪蟲會把何中堅一身肌肉吃得乾乾淨淨,像這種駭人的情景,怎不使他爲之心膽俱寒?

他一怔之下,只聽得司馬白道:“大哥,你看二哥……”就這一句話,使得千面俠從無邊的震駭中醒了過來,他不等司馬白說完話,扶起弟弟,飛身奔進內室。

他的身形剛剛掠起,已聽得身後風聲急響,劉彪竟然已追到身後不遠。

目光一閃,千面俠飛掠的原式不變,右手捏着那支金劍,奮力往後擲去,一道金芒閃爍,短劍疾射,落在劉彪的胸前。

“噗!”地一聲輕響,那麼鋒利的金劍在觸及劉彪身軀的剎那,斷爲兩截,跌落下去。

千面俠飛掠勢逾疾風,那支金劍射出之速更是奇快無比,他的身形剛剛掠進通往內室的門相,已瞥見金劍斷裂的駭異情景,這下可不由不得他不相信劉彪已成爲毒人的事實,也更使他慶幸自己的判斷正確。

心中意念閃過,他越發加速的往內室深處奔去,此刻他抱着兄弟小白,更是不敢與劉彪拼命了。

奔出了數丈長的一條迴廊,他正要轉身經木梯登上閣挽倏地見到何玉芝手裡捧着金鷹劍,自閣樓上行了下來。

千面俠身形微頓,沉喝道:“玉芝,快把寶劍交給我,好好的照顧小白!”

喝聲之中,他振臂把司馬白往前拋去,身形微轉,伸出手來,欲待接住何玉芝傳來的金鷹劍。

豈知何玉芝驀然之間見到千面俠一身眉發盡都脫落模樣,爲之呆了一下,竟忘了把金鷹劍傳出。

就耽閣了這麼一剎功夫,劉彪已經追到司馬上雲身邊不遠,他滿臉肌肉彷彿已經全都僵化,眼中射出碧綠兇殘的光芒,喉中發出一聲低嘯,單臂一揚,急撲而至。

千面俠暗叫一聲:“不好!”已聞到一股撲鼻的腥風挾在強勁的狂飈中涌到。

他唯恐自己動功相抗,會使得毒風紛飛,而傷害到何玉芝和司馬白,是以一閉呼吸,飛身騰起,左手抱着何玉芝往樓上躍去。

他的腳跟方始踏上鋪着席草的樓板,便聽“喀喳”一聲大響,樓梯已斷成兩截,碎木飛濺裡,劉彪已收勢不住,撞在牆上。”

司馬上雲從何玉芝手裡取過金鷹劍,立即又聽到一聲巨響,整個閣樓都爲之震動了一下,從樓下的情形看來,那精磚牆最少塌了一大半。

他這時一劍在手,豪氣萬丈,對於劉彪那等兇猛的氣勢絲毫不放在心上,長嘯一聲,飛身撲下。

劉彪一式撲空,僅撞倒半堵牆壁,落得個灰頭土臉,好在他此刻已把體內的潛力藉着毒藥激發出十成功效,全身上下,刀槍不入,毫無一絲損傷,他在灰飛塵揚中,獨臂揮動,喉中發出一陣低吼,僵硬的身軀飛快地轉了過來,又衝進走廊。

正在他揚臂衝了進來的時候,千面俠也運劍撲下,在如此短的距離中,根本不容許任何一方有閃避的機會,須臾之中,司馬上雲長劍已斬落在劉彪的獨臂上。

千面俠的金鷹劍雖非斬金截鐵的神兵,卻也是百鍊精鋼,他這一劍乃是蓄勁發出,就算是一根鐵棍也能斬爲兩段,可是在這一剎那間,他只覺手腕一震,長劍之上傳來股強韌的勁道,使得劍刃彈起數寸。

這是他有生以來從未遇過的事情,他不禁深爲驚駭,長劍一撤,已順勢倒掠而出,躍到寬廣的天井之中。

劉彪此刻已成爲毒人,整個靈智,可說全部泯滅,由於毒性的催動,他全身的氣血運行都脫離了常態,而激動起體內的十分潛力,變爲堅逾鐵石的怪物,他以左臂擋住對方一劍,雖是無傷,卻也疼痛異常,使得他頓時兇性大發,怪叫聲裡,緊隨着千面俠追撲過去。

他的動作僵硬而迅捷,不像千面俠一樣,掠過欄杆飄身落入天井,只是筆直的衝了過去,硬生生地把那雕刻美麗的欄杆撞斷。

一陣大響中,他已衝進天井,正好迎着千面俠斜舉於胸的劍尖撞到,剎那時他的眼中碧芒一閃,伸出獨臂,便往對方劍刃抓去,看來是想把對方長劍奪下,加以折斷;就在他的手臂剛一舉起的時候,千面俠腳下一退,手腕微震,挽了個劍花,隨着一聲“嗡嗡”的低嘯,從劍尖之處凝聚起一股淡淡的光芒,飛了出來。

劉彪五指如爪。剛剛觸及到對方劍刃。那股淡淡的光芒已印在他的胸前,那似是無形的“劍罡”所及之處,饒是劉彪已是毒人,也無法抵禦,他渾身一震,身軀倒飛而起,像是被天雷擊中,痛苦地大叫一聲,從虛空中摔落下來,把用青石鋪成的天井硬生生地砸破一大塊。

千面俠斜舉長劍,神色肅穆,默默望着躺在前面不遠的劉彪,好久好久,方始插劍回鞘。

這一場決鬥,他總算贏得了最後的勝利,粉碎了劉彪來報仇的行動,可是他心裡明白,所付出的代價該是何等的巨大,因此,他的心裡不但沒有一絲喜悅,反而更加覺得沉重。

他默默望着劉彪僵硬的屍體,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拋下滿腦的雜思,向閣樓行去。”

千面俠握着長劍緩步向着閣樓行去,剛一踏上回廊,何玉芝拉着司馬白迎了下來,見面之時,兩人心中都有比如隔世的感覺。”

尤其是何玉芝見到千面俠眉發脫光,臉上皮膚變爲片片花斑的樣子,心中更加難受,儘管她昔年行走江湖時殺人不眨眼,經歷過無數的風險波浪,此時看心上人大劫餘生,也禁不住心頭一酸,流下淚水,嗚咽地道:“上雲,都是我不好,害得你……”

千面俠明白何玉芝是因爲遭到呼延豹的暗算,無法保護司馬白的安全,而感到內疚,才掉下淚來,他淡淡一笑,道:“玉芝,別難過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小白也沒有受到傷害,倒是,二弟……”

他想起了被金蠶蠱噬心而死的何中堅,不由心中一痛,面上肌肉痛苦地抽搐了下,再也說不出話了。”

何玉芝驚睜淚眼,追問道:“二哥他……”

“在下無能。”千面俠眼中隱隱含着淚光,垂下頭去,道:“二弟已經遭劫死了……”

何玉芝驚呼一聲,轉身便要向前面大廳奔去。千面俠一把將她拉住,道:“玉芝,你要作什麼?”

何五芝道:“我要去看看二哥,他……”

“他是被劉彪施放的‘金蠶蠱’害死!”千面俠沉重地道:“此刻只怕只剩下一堆枯骨了。”

何玉芝想起何中堅待自己那樣的愛護,時刻關心她跟司馬上雲未來,爲了整個金鷹堡的安全,冒着風雪,從遙遠的南疆趕來報訊,結果卻落得如此悲慘的結局,不由得悲從中來,用手掩面,大聲哭泣起來。

千面俠從未見過何玉芝如此傷心,眼見她痛哭出聲,想到何中堅的慘死,忍不住灑下幾滴英雄淚。

何玉芝的哭聲有似杜鵑泣血,使得整個金鷹堡的上空,彷彿布上一層愁雲慘象,引得站立一旁的司馬白也放聲大哭起來。

千面俠到底是個硬漢,心中雖是傷痛,但在何玉芝與司馬白放聲痛哭裡,卻很快地便控制住感情,伸出手去撫着何玉芝的肩膀,柔聲道:“玉芝,你不用難過了,二弟雖然被劉彪所暗算,總算我替他報了仇,我想他在九泉之下也會感到安慰……

他不勸還好,一勸之下,何玉芝想到何中堅死去,今後再沒有一個人可以供自己傾訴心事,替自己出主意。何中堅去世,對白玫瑰何玉芝是很大的打擊。

千面俠被她這一哭,顯得手忙腳亂,不知該如何勸阻纔好。

他不明白何玉芝這一哭是感懷身世,怪怨自己一直惦念過世的母親,不能分出一點兒女私情,同時不能振作起來,被人趁虛而入,一時之間,無話可說,只有連連嘆氣不已。

他嘆了一會氣,怪地發覺身邊只有何玉芝的哭聲,沒有聽到弟弟在哭,趕忙側首向司馬白立身之處望去。

他的目光一閃,只見司馬白不知何時昏倒於地,怪不得聽不到哭聲了,驚哦了一聲,他急忙轉身走去,扶起司馬白,焦急地問道:“小白,你怎麼啦?”

何玉芝聽到千面俠的話聲,停住了哭泣,睜開紅紅的淚眼向司馬白望去,當她看到司馬白緊閉雙眼,躺在千面俠懷裡時,驚叫道:“小白!”奔了過去。

乾麪俠右手捏着心愛的弟弟脈門,查了一下,隨即面色沉肅地道:“玉芝,你快到我書房裡去把闢毒丹拿來!”

何玉芝驚問道:“小白中毒了?”

千面俠頷首道:“他中毒不輕,所幸還未攻心,此刻已被我閉住心脈周圍的幾處大穴,一時之間,沒什麼關係了。”

何玉芝心中稍定,急忙往書房奔去,不一會已拿來一隻黑色的皮盒,只見面擺着兩粒拇指大的蠟丸,連忙伸手捏起了一顆交給千面俠。”

千面俠望了何玉這一眼,道:“玉芝,爲了安全,你最好也服一顆闢毒丸,然後運功一遍,否則劇毒沾身,只怕擺脫不了。”

何玉芝搖了搖頭,道:“上雲,我不用了,這顆闢毒丹留給小白一起服用吧……”

“他有一顆足夠了。”千面俠道:“我馬上給他運功逼出潛入體內之毒,這一顆你還是快快服下的好。”

何玉芝道:“不行,小白功力不夠,只怕一顆闢毒丹不夠,你還是……”

“玉芝!”千面俠柔聲道:“二弟已經爲我而死,假如你再有什麼危險,在下更是百死也難贖一身之罪了,你還是快服下吧!免得我擔心。”

何玉芝從未聽到千面俠用這樣的口吻對自己說話,她從千面俠眼中流露出來的神情,似乎瞭解到許多東西,於是不再堅持,取出另一顆闢毒丹,捏開封在外面的蠟殼,吞了下去。”

千面俠望着何玉芝服下闢毒丹,道:“玉芝,你就在這裡運功吧!我好爲你守護。”

何玉芝只覺司馬上雲恢復了以前的柔情,說話之時溫柔之極,自己無法抗拒得了,聞言點點頭,盤坐在千面俠身邊不遠,開始運起功來。

千面俠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閉合,上面還擡着幾滴晶瑩的淚珠,忍不住暗暗的嘆了口氣,。忖道“玉芝,你死了個最關心的二哥,以後我們是相依爲命了,放心罷,我司馬上雲不是負心人……”他思忖至此,被一陣零亂的腳步聲所擾,打斷了思緒。

循聲望去,他只見三四個大漢沿着迴廊奔了過來,那爲首的一個倒提金刀的老者,正是負責堡後守衛的老僕宋鐵岑。

宋鐵岑攻得身材魁梧,強壯如鐵,一副紫膛面孔,三縷灰白長鬚,走在外邊,絕對不會有人相信他是身爲人僕,還以爲他是那裡的大財主。

其實他出身少林旁支,二十多年前在南方一帶也小有名氣,博得鐵膽金刀稱號,一把金刀在南七省也算得高手。

他之所以跟隨千面俠屈身爲僕,乃是跟周俊一樣,遇上川西五虎斷魂刀的傳人彭浩,受到對方的圍攻,身中十餘刀,眼見便將喪命之際,恰巧千面俠的救命之恩,從此跟隨在後,屈身爲僕。”

司馬上雲非施恩望報之人,他並不願宋鐵岑那樣做,卻無法改變對方的觀念,這纔派宋鐵岑負責後堡裡所有堡中子弟家眷的安全責任,名雖爲僕,其實相等於後堡總管一樣。

他一見宋鐵岑趕到,頗爲欣喜,因爲宋鐵岑非常義氣,若是留在前堡,只怕早就送命在劉彪的毒爪之下。

宋鐵岑遠遠看見堡主,連忙急奔而來,熱淚迸流,道:“謝天謝地,總算堡主福大命大無恙,不然奴僕萬死也難辭……”說着便在千面俠面前跪了下來。

千面俠一把托起宋鐵岑,道:“鐵老,你起來,別這樣……”

宋鐵岑被千面俠架起,無法跪下去,顫聲道:“堡主,奴僕該死,正在後山練功,聽到警鐘聲響,匆匆趕來,卻已是……”

千面俠出言制止宋鐵岑繼續說話,問道:“鐵老,堡中子弟還有沒有遭劫?”

宋鐵岑道:“啓稟堡主,防衛前堡的四十餘名弟子已全部受害,如今只剩下後堡跟隨奴僕的二十餘弟子,還有周俊那邊的二十多人……”

千面俠道:“鐵老,請你聽我的吩咐,傳令下去,這次來犯的敵人練有極毒的毒功,稍有不慎便會感染劇毒,你要他們趕快築一個大爐,無論任何死者,一律送進爐中火焚,記住,煙囪要越高越好,以免毒煙散佈在附近。還有,動手拖屍的弟子千萬不可觸及屍體,以免中毒……”

他緩了口氣繼續道:“關於撫卹死者家族之事,你去告訴黃帳房,至於慰問遺族之事,先請你代勞了,還請你明白告訴他們不能收屍掩埋之故……”說到這裡,他只覺一陣心痛,再也說不下去了。

宋鐵岑顫聲道:“堡主,你……”司馬上雲搖搖頭道:“我沒有什麼,只是小白中了毒,如果闢毒丹無效,等會還要麻煩你到城裡去請劉神醫來!”

“哦!”宋鐵岑駭然道:“奴僕這就命人去請劉神醫來!”

“好吧!”千面俠苦笑了下,道:“鐵老,這次本堡大劫餘生,一切都要偏勞你了……”

宋鐵岑惶恐地道:“堡主,您說哪兒的話。老奴這條命都是堡主所救,更何況這許多日子來……”

千面俠道:“鐵老,現在你也不必提起舊事了,多年來我一直把你當做自己的長輩看待,這一次堡裡遭劫,你總算沒有遭害,否則我可更要難過了……”

他想起了何中堅這次千里迢迢,遠從苗疆趕來,卻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禁不住聲中難過,再也說不下去了。

宋鐵岑雖是粗人一個,見到千面俠的用情,也能夠覺察出他心裡的痛苦,因而更加感到自己遲遲趕到是一份重大的罪惡,於是筐首自責道:“這都是老奴不好,一切都依照平時吩咐,警鐘響時,只須要防衛後堡,所以沒能立即趕來馳緩,以至於……”

“鐵老,你也不用自責,就算你能及時趕到,也不過多送這條命而已,與大局毫無幫助……”司馬上雲輕嘆一聲,道:“唉,你去吧!要他們千萬小心,提防中毒……”

宋鐵岑道:“是的,老奴會要他們特別小心,堡主,您請節哀……”

千面俠點了點頭,望着宋鐵岑率着那三個堡丁躬身退下,很快地便陷入另一個沉思之中。

他雖然勸宋鐵岑不要自責,但是卻把堡裡所發生的事,都認爲是個人的罪過。”

他認爲如果當年把醜丐劉彪殺死,那麼就不會有今日堡裡的大劫,也不會有那麼多的人死亡……

他痛苦地自責:“唉,二弟,是愚兄害死你的,若不是我,你怎麼會落得屍骨無存……”

思忖之中,他的思潮被何玉芝所打斷,只聽她道:“上雲,你怎麼啦?”

千面俠擡起頭來,看見何玉芝蹲在身邊,關切地望着自己,淡然一笑,道:“玉芝,你已經運功完了?可有感覺有舒服的地方?”

“沒什麼,剛纔可能是被二哥身上的劇毒所感染,纔會一時無法用力,遭了那個人的暗算!”何玉芝頓了下,道:“現在服了闢毒丹,運功之後,已把所中之毒驅出體外……”

千面俠看到何玉芝的笑容裡彷彿有一絲勉強的成分,懷疑地問道:“玉芝,你是真的設事了?”

“真的嘛,上雲,我騙你幹什麼?”何玉芝取出汗巾道:“你瞧,你一臉的汗,要不要我跟你擦擦?”

一陣香風過外,司馬上雲只覺一支溫暖的手,在臉上輕輕地擦抹一遍,他立刻覺得渾身一清。

這一剎,司馬上雲想起很多前程往事,當初破豹爪,跟駱騏追查狼爪,本着除惡務盡,殲滅“鐵掌太歲”、九花娘,引起三聖姑、賊道人、刁師爺、馬魔王、醜丐所設計陷害,要不是自己警覺性高,可能全中他們的圈套,好在除惡務盡,卻不科醜丐劉彪居然死而復活,跟在綠袍老怪門下,短短時間練得一身毒功,居然找上門來尋仇。

看來罪魁禍首應該是綠袍老怪,堡中死了這麼多人,必須向綠袍老怪討回這筆代價。

對!綠袍老怪應該爲這件事負起責任。

因此,他在心裡下了決定,之後一定重出江湖,掃卻綠袍老怪。否則,怎能跟心愛的人成親?

何玉芝脈脈含情,收回手裡的那塊汗巾,一時之間她幾乎忘了喪兄之痛,偷偷地注視着司馬上雲。

她原以爲司馬上雲一定會目光炯炯地注視着自己,那知斜眼一瞄,卻見他兩眼仰視着上空,臉上浮起痛苦的神情。

千面俠本來長得俊逸不凡,然而受到劉彪的“桃花瘴毒”之害,使得鬚髮脫落殆盡,面上皮膚變爲片片花斑,這一痛苦地仰目望天,臉上的神情顯得很是恐怖,若是讓別人看了,定然會大驚嚇跑了。

不過何玉芝心傾慕着他,心目之中,他的影子已深深地嵌印着,再也不會有什麼變化,雖然千面俠變成一個怪物,也嚇不了她的。

原因是司馬上雲是千面俠,他能以各種不同的面貌出現人前,她道:“你怎麼啦?”

千面俠定了定神,搖頭道:“沒什麼,只是心裡有點難過而已。”

何玉芝不放心地問道:“上雲,你有沒有運氣查看一下,是不是中毒?”

千面俠傲然一笑道:“劉彪的毒功雖是厲害,卻也害不到我!”話一出口,他馬上就知道說錯了,因爲他所喜歡的弟弟身中劉彪之毒,實在不異於他自己中毒,甚而使他所受的打擊更大……

他的話聲一頓,肅容道:“玉芝,請你在旁替我護法,在下要替小白驅毒了……”

何玉芝問道:“上雲,我看還是到你練功的丹室裡去……”

“不!”千面俠道:“小白所中之毒不輕,他的功力淺,雖說我已把要穴封住,卻怕移動之後,毒怕會趁勢蔓延,那就更費功夫了。”

何玉芝聽他這麼一說,頷首道:“好吧,你運功吧!”

千面俠把擺在腿上的金鷹劍交給何玉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凝神屏氣,把全部精神放在司馬白身上。

默然坐了一下,他已把體內真氣調勻,這才運指如飛,解開司馬白身上被閉穴道。

司馬白昏倒了許久,穴道被閉,一直沒有知覺,等司馬上雲解開了他的穴道之後,過了一會,方纔醒了過來,他一睜眼瞧來,只見自己躺在大哥的腿上,詫異地問道:“大哥……”

他的嘴巴剛一張開,司馬上雲把手裡的闢毒丹塞了進去,沉聲道:“小白,不要說話,先把這顆闢毒丹吞下,然後按照平時練武的心法,凝氣運功……”

司馬白無法追問,只得吞下嘴裡的丹藥,接着他的身軀被扶着坐起來。

千面俠左手扶着司馬白的肩膀,右手手掌平伸,貼在他的背心,沉聲道:“小白,你若感覺到體外有股力量衝入,不要害怕,那是大哥用內力助你,你只需運功隨着大哥的真力循行就可以……”說話之時,他已運起真力從司馬白的命門內穴緩緩輸入。

他居住在金鷹堡裡的這些日子,一心沒有任何雜念,每日除料理部分堡務之外,便在丹室練功,因而一日過一日,心無旁用,武功突飛猛進,內力更是深厚無比,所凝聚在身的一股正氣,已使他不畏百毒,寒暑難侵。

他這下運功替司馬白驅毒,除了開始時唯恐弟弟難以忍受,而緩緩輸出內力之外,到後來由於潛存於司馬白的體內的毒力太強,逼使他大力施出那股凝結的真力,如同大江流水,源源不斷的流入司馬白的體內。

何玉芝握着金鷹劍,站在千面俠身旁,默然望着他們兄弟兩人運功,起先還沒有感覺什麼,過了一會,但見千面俠頭上冒起絲絲熱氣,司馬白全身在微微顫抖,臉上泛起火紅之色時,她的心情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若非她能夠剋制激動的心情,她真要出聲阻止千面俠運出那麼強大的內力傳入司馬白體內,因爲他知道千面俠冒着使結義弟弟經脈崩裂的危險,使出那等強大的真力,必然有他的理由,自己若出聲相抗,一個不好,便將使他們兄弟兩人同時死亡……

她睜大了眼睛,緊張地望着他們,只覺時間是過得如此之慢,自己的心跳卻又是如此之快,好像整顆心都要跳出胸腔一般。

在她的感覺中,彷彿已過了一百年之久,她才見司馬上雲緩緩拿開按在司馬白背心的右手。

千面俠回答何玉芝的話,肅容問道:“玉芝,我問你,你剛纔運功驅毒,有沒有成功?”

何玉芝設想到千面俠會問起這件事,愣了一愣,道:“上雲,我……”

“玉芝,你何必欺騙我呢?”千面俠輕嘆口氣,道:“我知道你是怕我着急,這才瞞着我,可是你身中劇毒,若不趕快設法,只怕你一身武功難保,恐怕連生命都會丟掉……”

“不會的。”何玉芝擡起頭來,道:“我已運功把毒逼在一處,絕不會危害到生命……”

千面俠道:“話雖這麼說,假使你跟人動手,便無法不用真力,那麼逼在體中的毒,便將迅速蔓延開去,到那時就算你不死在別人手裡,也會毒發身死……”

何玉芝笑道:“我會再試一次。”

司馬上雲道:“玉芝你趕快點試,要不然,我會走遍天下,也要找到解藥。”

何玉芝道:“我有辦法逼毒,只要把體內之毒逼到皮膚之上,讓它鼓起毒包,用刀削去毒包就可以了。”

千面俠痛苦地道:“你這樣做太痛苦了。”

何玉芝豪放地道:“這算什麼,一點點皮肉之傷,在練武的人來說,還不是常有的事,不過這種方法,要功力高的人才能施爲,功力低的人根本用不上,像小白的情形,就不能施爲,我不爲自己擔心,只是怕小白會受不了,還有我哥哥的仇恨,雖然劉彪死了,他不能抵得上二哥的一條命……”她愈說愈激動,忍不住又流下眼淚。”

千面俠臉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顫聲道:“玉芝,罪魁禍首是綠袍老怪……”

“我曉得那個老賊,劉彪若不是他,何來這身毒功?”何玉芝泣道:“我二哥死了,死要死得有代價,若不殺掉綠袍老怪,何以慰我二哥在天之靈!上雲,我們該重出江湖,找上門去!”

司馬上雲道:“你不要再說了好嗎?我求你再試一次。”

何玉芝一笑,道:“我就辦得到,就一定辦得到。你應該趕快爲小白設法,把他的毒解掉。”

千面俠打斷了她的話,道:“好啦!你的毒設有解掉之前,我不能心安,最好觀在就解!”

何玉芝一笑道:“我可以用最快的方法解毒。”

司馬上雲在說話間,只見司馬白已運功完畢,忙問道:“小白,你已經運完了?覺得怎樣?”

司馬白站了起來,恭聲道:“謝謝大哥,兄弟覺得很好。”說話之際,他見到玉芝滿臉淚痕,道:“嫂子,你不要難過了,二哥被人害死,我們想法替他報仇……”

千面俠怕弟弟說出什麼話,引起何玉芝更加傷感,連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白,你到房裡去,我跟你嫂子有事商量。”

司馬白應道:“是。”

他見到何玉芝在拭着淚水,安慰地道:“你不要難過,你一哭,二哥曉得了,也會不安的……”

千面俠皺了皺眉,道:“小白……”

司馬白不敢再多說話,邁步朝內廳行去。

何玉芝望着小白的背影消失在室內,才轉過頭來,問道:“上雲,小白身上的毒是不是已經……”

千面俠搖了搖頭,道:“沒有,我只把劇毒逼在他的涌泉穴裡,卻無法驅出體外。”話稍頓,嘆了口氣,又道:“我沒有想到劉彪投在二弟身上的毒不止‘金蠶蠱’一種,另外還有一種更強的毒,能夠借體傳染,使得武當的闢毒丹沒有功效。剛纔我運了六成功力都沒法將毒驅出小白的體外,若是再繼續下去,只怕小白血脈崩裂,所以我纔將毒逼在他的涌泉穴裡,希望劉神醫能夠有靈藥可以化解。”

他深深望了何玉芝一眼道:“假如劉神醫無當可治,我預備去找綠袍老怪要解藥,一定要使你們兩人體內之毒清除殆盡……”

何玉芝聽到他把自己和司馬白相提並論,心中涌起一絲甜意,微笑着道:“大哥不必擔心,我想劉神醫的醫術通神,一定能夠藥到毒除的……”

她的兩眼依然紅腫,卻在微笑,使司馬上雲看了興起一種特殊的感覺,暗忖道:“玉芝是個豪放的女孩子,我必須找着綠袍老怪……”

心念一閃,緩聲道:“你去陪陪小白,哦,要他把二弟送給他的那本穿雲劍訣拿出來,等我重抄一本再給他,記住,那本書上恐怕也有毒,別用手拿。”

何玉芝點了點頭,道:“上雲,你把劍拿去吧!從今天以後,你已不能再沒有劍了”

千面俠接過長劍佩好,苦笑了下,道:“所謂‘人不在江湖,心在江湖。’只要我一天不把武功拋下,就一天不能脫離江湖,江湖子弟終將要老死江湖,我以前沒有弄懂這個道理,所以纔會使得金鷹保遭此大劫!”

何玉芝暗暗的把他的話想了一遍,心裡泛起興奮之情,因爲她想到千面俠言下之意,那麼就意味着他要去尋找綠袍老怪。替二哥的慘死討回公道,從此以後,她豈不是可以與千面俠並騎江湖,遨遊天下……

她愈想愈是高興,臉上起了寬泛的笑容,千面俠不瞭解她心裡想的是什麼,還以她是笑自己改變主意,於是正色道:“玉芝,我說的是實話,像我們練武的人,終有一天會死在江湖之上,因此我決定等到你們體內的毒除去之後,便離開金鷹堡,帶着你跟小白找一處桃源勝地,真正的歸隱起來……”

何玉芝聽他這麼一說,這才曉得自己把他的意思完全想反了,千面俠根本是已經厭倦江湖了……

一時之間,她怔怔地站在那兒,腦海之中雜念紛亂,竟忘了說話,等到定過神來,見千面俠已走出老遠了。

她揚聲道:“你要到哪裡去?”

千面俠側過頭來,道:“我到前面去看看他們把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他見何玉芝愣愣地站在那兒,心中暗忖道:“你放心,我若不找綠袍老怪討回公道,從今以後,我就除掉這塊招牌,千面俠三個字不是用筆寫的,是武功、機智、膽識,以及打抱天下一切不平得來的……”

忖想之際,他已走出迴廊,向前廳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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