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追城外局主責嫌俠中俠
私訪巨宅二姑激怒千面俠
出了城,是死寂的官道,道旁有幾堵土牆圍子,看似路邊小店留下的殘墟。
“朋友,站住,你到底是誰?”喝聲發自殘垣中。
司馬上雲鬼魅般掠了過去,借坍牆隱身,定睛望去,不由駭然大震。
在殘垣之後相對的,赫然是虎威鏢局局主“關中大俠”閔中天和當今最負盛名的白道人士“俠中俠”唐繼,這實在太出人意料之外。
司馬上雲不但困惑而且激動,情緒一片紊亂,事態的演變太詭譎了,簡直教法相信。
一瞬之間他轉了無數個念頭——據老宋目睹,那到鏢局藉口託鏢,暗地鬼弄鬼的姓黃的老者,是投入城西巨宅內的,他誘人追,“黑豹”殺人,這說明了什麼?
局主閔中天何以會踩上了這條線?
“俠中俠”唐繼從巨宅出來,被閔中天追蹤,難道“俠中俠”便是神秘的巨宅主人?他就是“黑豹”麼?
武林盟主石震宇的下落,是“俠中俠”唐繼查出來的,但石震宇被害了。難道“俠中俠”
是個掩盡天下人耳目的僞君子?太可怕了!
“俠中俠”與閔中天似乎也非常意外,對望了許久纔開口。
“唐大俠想不到會是你”
“閔局主,老夫也極感意外!”
“唐大俠何時喬遷到洛陽的?”
“喬遷……這話從何說起?”
“唐大俠不是巨宅的新主人麼?”
“哈哈哈,局主錯了,老夫是來訪友的。”
“哦?請問貴友是誰?”
“這個……閔局主,請恕老夫不便奉告,因爲敝友業已洗手江湖,不願再被提名道姓的。”
閔中天臉色變了又變,一時不知該採取什麼行動。
司馬上雲在暗中轉着念頭,他想:“俠中俠既然不肯說出巨宅的主人是誰,顯然是故意推託。
“巨宅的主人可能就是他本人,他也就是黑豹,該現身拆穿麼?如果他不承認,豈非打草驚蛇?
“證據,必須要抓到證據,他才無所遁形。退一步說,即使他不是喪心病狂的黑豹。至少也是黑豹的同路人,
“且看閔中天如何應付……”
“俠中俠”見閔中天神色不對,以驚訝的口吻道:“閔局主,老夫甚是不解,閣下夜深探老夫好友宅第,又追究逐老夫,這是爲何?”
閔中天涵養再深,也掩不住激動之情,冷聲道:“唐大俠真的不解?”
“咦?這是什麼話?”
“要本人說出來?”
“當然,閔局主不說,老夫怎會明白。”
“如此,本人開門見山的說,本人在追查‘黑豹’!”
“俠中俠”顯然很吃驚。
“近日江湖盛傳的‘黑豹’?”
“不錯!”
“那與老夫有什麼相干?又與那巨宅主人何涉?”
默然了半響,閔在天才以搬動的聲音道:“本鏢局一明一暗兩次大鏢被劫,外加十四條人命,這兩趟鏢照價賠償,本局必將破產……”
“哦!有這等事,請說下去!”
“今晚兩個更次前,有個自稱姓黃的珠寶商人,登門託鏢,結果是有意栽贓,小徒追隨,毀在豹爪之下……”
“說下去。”
“有人曾經見到那姓黃的在貴友府上出入過。”
“噢!真有這等事!”
“本人並非信口雌黃之徒,唐大俠,話已經說完,尊駕有何高見,閔中天洗耳恭聽了!”
“俠中俠”的眉頭鎖得更緊了,思索一陣之後,沉聲問道:“容老夫調查,如何呢?”
閔中天橫定了心,道:“本人已經無法再等下去,現在就請唐大俠立刻作出一個明確的交代。”
“俠中俠”瞪大了眼道:“要老夫作明確交代?”
“是的!”
“要老夫交代什麼?”
“既然唐大俠說,到城西巨宅是訪友,就請說出貴友的來路。”
“老夫說過了,他已經不再伸手江湖是非。”
“那是唐大俠的說法。”
“什麼,你信不過老夫?”
“不敢,唐大俠名滿天下,武林同欽,不過……這段公案,證據確鑿,閔中天只好放肆請求。”
“閔局主,老夫以人格保證,一查個明白就明白回覆,如何?”
閔中天沉吟不語,以“俠中俠”在武林中的地位聲望來說,他應該是信得過,但照事實而論,他真不敢相信。
“俠中俠”似乎感到受到了屈辱,正色道:“閔局主,你真的信不過老夫?”
閔中天日芒一閃,反問道:“唐大俠怎在深更半夜,越屋離府,這點……令人實在不解!”
“俠中俠”吁了一口氣,道:“閔局主,老夫是要去辦一件私事,你可以不必知道。”
閔中天變臉道:“唐大俠一生行事光明磊落,難道也有不足爲外人道的事?”
措詞還婉轉,但語中之意,是問“俠中俠”是否也做見不得人的事?
“俠中俠”焉有聽不出來的道理,但他爲了聲望,不能稍失風度,當下笑了笑,手撫花白長髯,道:“任何人都有不足爲外人道的事,但那只是個人的秘密,並不表示不能見天日。”
閔中天口裡輕哼了一聲,表示不屑“俠中俠”的說法。
“俠中俠”似乎按捺不住了,兩道精芒迫視在閔中天面上,寒聲道:“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閔中天道:“本人請唐大俠引見貴友,當面澄清。”
“俠中俠”不假思索地道:“這辦不到。”
閔中天顫聲道:“唐大俠不要迫閔某人得罪。”
打了個哈哈,“俠中俠”道:“什麼,難道你要對老夫動手?”
閔中天似乎有豁出去的打算,咬咬牙,道:“事關生死存亡,閔某人無法顧及其他了。”
“俠中俠”眉毛一軒,道:“閔局主,你在武林道上,也是個有身份的人物,希望你能三思而後行,以免後悔!”
閔中天鐵定了心,道:“我還有什麼可後悔的,鏢局行將下旗,親人一再橫屍,還談什麼身份?”
“俠中俠”道:“可是你找錯了對象。”
閔中天針鋒相對地毫不退讓道:“但唐大俠有事隱諱,也無法來證明與此事毫無牽涉啊!”
暗中的司馬上雲心念疾轉:“天下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如果雙方動上手,閔中天很可能不是‘俠中俠’的對手,有了差錯,後果將無法收拾,是該現身的時候了。”心念一動,飄然入場。
“俠中俠”反應神速,司馬上雲才動,便已出聲喝道:“什麼人?”
司馬上雲身形立穩。
閔中天驚聲道:“施大俠,是你!”
“俠中俠”只認識司馬上雲本人,不認得他的化身,目光在司馬上雲面上一繞,道:
“老夫眼拙,朋友是誰?”
司馬上雲拱手道:“無名小卒,施下元,久聞唐俠之名,今晚幸會。”
閔中天似別有用心,補充着道:“施大俠是‘千面俠’的助手。”
“噢!”了一聲,“俠中俠”道:“‘千面俠’人雖神秘,但行事卻極正派,是老夫所欽敬的人物之一,可惜無緣識荊,施朋友不速而至,必有見教?”
司馬上雲淡淡地道:“豈敢,區區是打獵經過。”
“俠中俠”惑然道:“打獵?”
“不錯!”
“所獵何物?”
“江湖中的豺狼虎豹。”
“朋友就是近日洛陽一帶盛傳的‘江湖獵人’?”
“區區不擬否認!”口裡說,如刃寒芒,直盯在“俠中俠”的面上,注意觀察他的反應。
但是,司馬上雲略感失望了,“俠中俠”面上除了稍顯驚愕之外,卻沒有什麼異常的表情。
倒是閔中天臉上卻呈現出激動之色。
因爲司馬上雲在鏢局時,沒有直接承認是“江湖獵人”,現在挑明瞭,表示當今神秘怪傑“千面俠”已經伸手這件事,當然他不知道面對的便是“千面俠”。
“俠中俠”沉聲道:“朋友打獵,可找到獵取的對象?”
“有!”
“什麼?”
“俠中俠”眸子射出了熠熠精芒,暗夜中有如電炬,直照在司馬上雲臉上,久久纔開口道:“這麼說,洛陽道上真的出了黑豹?”
司馬上雲點點頭道:“豹子不但兇殘至極,也狡猾至極,不過,區區憑打獵的經驗,已經嗅到了豹子的氣味,也發現了爪痕,它逃不了的。”
閔中天慄聲道:“施大俠,小徒毀在豹爪之下,大俠親眼目睹,黑豹是誰?”口裡說,目光卻瞟向“俠中俠”。
司馬上雲沉聲道:“這等獵獲之後才能公開。”
“俠中俠”深望司馬上雲道:“朋友方纔說已經發現了爪痕,這麼說,就可以按圖索驥。
並且追出這頭江湖之豹,老夫也當盡力的查究,並非是爲了釋嫌,而是盡武人的本份。”
司馬上雲拱手道:“唐大俠義膽俠腸,區區甚是佩服。”
“俠中俠”道:“好說!”
閔中天冷冷地道:“唐大俠對這件事,是不打算交代的了?”
朗聲一笑,“俠中俠”轉向閔中天,神色湛然地道:“閔局主,老夫託大稱呼你一聲閔老弟,這須公案‘千面俠’既已伸手,定會水落石出的。
“事實上,老夫不必交代,也無從交代,時間不許,老夫得先走一步。”說完,分別向兩人抱抱拳,飄然而去。
閔中天本待阻止,想了想,改變了主意,向司馬上雲道:“施大俠,能約略向本人透露一點有關黑豹的線索?”
司馬上雲搖搖頭,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閔中天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沉重地道:“施大俠,‘俠中俠’是本人最欽敬的同道之一,可是……情況如此演變,不得不對他無禮,依施大俠看來,他是否嫌疑很重?”
司馬上雲悠悠地道:“在事情未明之前,區區不便置評,不過照他平素的爲人,應該是不會會,可是江湖風波詭譎,難以料定。”
閔中天閃動着目芒道:“施大俠是打獵的,剛纔何以不追問個明白?”
輕輕一笑,司馬上雲用令人莫測的姿勢道:“打獵有打獵的方法,這點局主就不必過問了。”
閔中天咬咬牙,道:“目前本人將不惜採取任何手段,逮住姓黃的老者,逮到他,謎底便可揭開。”
司馬上雲表示同意地“唔!”了一聲,道:“對了,閔局主,那些官府金錠,你要如何處理?”
閔中天憤憤地道:“什麼官府金錠,裡面包的是鉛,印也是假的,窺測對方的用意,是想栽上本人一個假造官銀的罪名。”
司馬上雲挑眉道:“噢,有這種事?以‘黑豹’行事所表現的功力而論,他儘可爲所欲爲,爲什麼要施展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呢?”
閔中天道:“對方的目的,是要毀虎威鏢局,使本人身敗名裂,再沒別的什麼理由了。”
想了想,司馬上雲道:“這麼說,對方與局主定結有不可解之仇,局主該想得到對方可能是誰……”
閔中天搖搖頭道:“想不出,我閔中天生平沒跟人結過深仇大怨。”
司馬上雲道:“此地大小鏢局十八家,而貴鏢局一枝獨秀,所有大交易都由貴局承攬,會不會同行生了嫉妒……”
閔中天深深想了一陣之後,目芒大張道:“大俠這麼一說,本人想到了,是有些可能啦!
“本地一家新開張的鏢局,氣派不小,但信譽未立,沒什麼大生意上門,這……可是,照目前情形問題在於那城西巨宅……”
司馬上雲道:“巨宅的主人,不見人,也不會露面,或許是以殺人爲業的職業殺手,這也說不定?”
閔中天沉重點點頭,道:“施大俠判斷的很有道理……”
就在此刻,一聲刺耳的慘叫傳自不遠的地方。
荒郊靜夜,慘叫聲分外顯得淒厲,他們兩人互望了一眼,雙雙彈身,循着聲音所傳的方向直撲去。
閔中天飄落在矮樹叢邊,在十丈不到的矮樹叢邊,趴伏着一個人。
司馬上雲道先驚叫出聲:“殺人?”
受害者頭碎額裂,一張臉已被抓成了堆爛肉。
閔中天激動得全身發抖。
“奸殘忍的殺人手法!”
“骨碎肉糜,五官不辨……”
“不知受害的是什麼人?”
“看不出來!”
閔中天俯下身去,細一看,低叫道:“黑豹下的手!”
“黑豹?”
“不錯,頭殼上有抓痕深溝。”
司馬上雲湊近了死者前察看,雙睛登時爆出寒芒,慄聲道:“果然是那姓黃的老者!”
閔中天再次一審視,用顫抖的聲音道:“不錯,真的是他,你看衣着身材全部都相符!”
司馬上雲道:“區區是記得他腳上這雙黑緞鞋。”
閔中天凝望着司馬上雲道:“黑豹何以要殺他?”
“滅口!”
“滅口,何以見得?”
“我們剛纔的談話,也是把死者列爲迫緝的首要的對象,所以對方絕不能留下這個活口的!”
閔中天下意識地四下張望了一下,激動地說:“施大俠,‘f俠中俠’唐繼剛剛離去不久……”
“局主的意思……”
“施大俠應該想得到。”
“嗯!事有可疑!”
“不止可疑,差不多已是事實。”
司馬上雲深深一想之後,道:“閔局主,閣下有家有室,而且有事業,對方的目標似乎直指貴局。
“所以局主最好坐鎮,不宜外出輕舉妄動,以免節外生枝,這件事由‘千面俠’來辦,如何?”
閔中天略一躊躇,道:“好,就依施大俠之見,那我……”
司馬上雲目芒陡然一閃,道:“閔局主,區區拜訪時所提出的問題,局主尚未作答覆……”
“問題?”
“嗯,就是關於‘無敵劍’宋逵的下落。”
閔中天老臉再變,向後退了兩步,期期不能出聲。
司馬上雲心裡已經認定閔中天與失蹤了近兩年的宋逵有所關聯,宋逵當年假武盟之主石震宇的獨門武功“天罡指”毀了十二位白道人土,司馬上雲的父親也是被害之一,所以他必須要情理這件懸案。
“閔局主,務請坦白相目告。”
“施大俠,這……我想請問你,‘千面俠’爲什麼要追查一個失蹤已以很久的人?”
“這點區區不知道,當然是有原因的。”
“爲什麼會找上我閔中天呢?”
司馬上雲當然不能說出石震宇被害,遺言涉及虎威鏢局這件秘事,因爲目前不但事實不明,而且呈撲朔迷離的情勢。不能因爲“黑豹”對虎威鏢局下手這一點而矇蔽了應該注意的事實。
“閔局主,區區早聲明過,是替‘千面俠’辦事,無法回答問題。”
“能否容我見‘千面俠’面談?”
“這點辦不到。”默然了半晌,閔中天象是突然下了決心,咬着牙道:“好,關於‘無敵劍’宋逵的事,等黑豹公案完了之後,本人應承作一個明確的交代。”
點點頭,司馬上雲道:“那區區就以此向‘千面俠’覆命了。
“局主還是快請回吧,如果事情有了進展,區區會專程訪奉。”
“告辭!”閔中天拱手爲禮,疾奔而去了,看樣子他真的是擔心鏢局裡再發生了事故啦!
司馬上雲兀立當地,皺眉苦想,心裡疑雲更盛。
“俠中俠”唐繼離開不久,便發生滅口的事,難道這受整個武林尊敬的人物,是雙重人格,他便是殘酷殺人的“黑豹”?
“黑豹”既然有心毀虎威鏢局,爲什麼不直接向閔中天下手,而要出之以另外的一種手段?殺已經遁世的石震宇。目的何在?
石震宇臨斷氣,爲什麼要提虎威鏢局?這當中有什麼蹊蹺?
閔中天答應“黑豹”的事了後,對宋逵的事作個明確交代,這可證明他是與宋逵有些關連的。
如果宋逵就是“黑豹”,那照目前的情況看來,全連不上,難道是謎中有謎,案中有案?
遠處傳來了雞啼聲,濛濛的曉霧逐漸延開。
司馬上雲似乎得到了一個主意,喃喃自語道:“我就決定這麼辦!”
大約是過午之後不久的時分。
洛陽城西這座巨宅之前,未了一個風度極佳的年輕秀士,他,就是“千面俠”司馬上雲的本來面目。
氣派十足的黑漆大門,獸頭門環也是烏銅的,氣派中多少帶些神秘的色彩,門是緊關着。
司馬上雲上前叩動門環。
不久,門裡傳出了話聲:“什麼人?”
“在下司馬上雲,前來拜會貴主人。”
“什麼?要見我家主人?”
“是的。”
“閣下跟敝主人是什麼關係?”
“這個……在不是唐大俠的忘年之交……”
“什麼唐大俠?……這裡不姓唐。”
“唐繼唐大俠是貴主人的好友,在不是來見唐大俠的,有極重要的事要面告唐大俠的。”
“閣下到底是在扯些什麼,對不起,我家主人不見客,請便吧!”
門裡腳步聲是要離開的樣子。
司馬上雲不由發了急,高聲道:“人命關天,唐大俠不會不理!”
突地,裡面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道:“王七,開門讓他進來。”
司馬上雲劍眉爲之一緊,輕輕一咬下脣,然後點點頭。
兩扇黑漆大門緩緩打開。
應門的是個中年漢子,從他那炯炯的目光,可以看出是個練家子,不遠的紅磚路上,站着一個半百婦人,風韻依稀。
司馬上雲定定神,從容步入,朝那婦人作了個揖,朗聲道:“司馬上雲冒昧打擾,請芳駕恕罪。”
半百婦人朝司馬上雲打量了一眼,冷冷地開口道:“司馬公子此來,不知有何貴事?”
“特來拜訪此宅主人。”
“我便是!”
司馬上云爲之一怔,想不到巨宅主人是個女的,這一來,情況又有了變化,原先的猜測被打消了一半。
女人,會是殘酷殺人的“黑豹”?
他心裡想,表面鎮定如恆,重新一揖道:“失禮之至,請教芳駕如何稱呼?”
中年婦人道:“宅裡上下,都稱我二姑!”
二姑,不提名,不提姓,只是個稱呼。
如果她是主婦,該被稱爲夫人,稱爲姑,又是主人,顯然有些不倫不類。
“哦!二姑。”
“你方纔提到‘俠中俠’唐繼?”
“是的!”
“我就是因爲這點,才許你進門,現在可以說出你的來意了。”
她沒有請司馬上雲再往裡進的意思。
司馬上雲心念電似一轉,道:“在下此來,主要目的是想見唐前輩。”
二姑眉頭微微一皺,道:“是唐大俠約你來的?”
“不是。”
“他告訴了你,他在此地下榻?”
“也沒有!”
“那你怎麼找到此地來?”
“在下聽人說,唐前輩曾進尊府。”
“誰說的?”
“這……是個不相識的江湖人。”
“不相識的江湖人,憑什麼要告訴你唐大俠的行蹤?”她是一點也不放鬆。
笑了笑,司馬上雲道:“是在酒樓上聽人談起,主要是唐前輩名高望重,無人不識,所以纔會被提起。”
那漢子冷哼了一聲,道:“朋友,你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司馬上雲愕然望了那漢子一眼,道:“這是什麼意思?”
二姑素手微擡,道:“王七,把大門關上。”
那叫王七的漢子,立即把大門關上,插上閂。
二姑臉色一沉,閃電般伸手扣向司馬上雲的腕脈,從出手之勢,可以看出這女的不是泛泛之輩。
司馬上雲任由扣住,並不反抗。
“芳駕這是爲何?”
“要你說實話。”
“在下並無虛言。”
“哼,唐大俠刺來此,沒第三者知道,竟然會在酒樓傳開,正巧被你聽到而找上門,你剛纔在門外嚷嚷人命關天,現在你把話說清楚?”
“見到唐前輩在下會說。”
“你見不到他了。”
“爲什麼?”
“他已經離開洛陽。”
這話是真是假,無從分辨,司馬上雲極爲困惑,“俠中俠”唐繼,他是避不見面了麼?
還記得他昨晚上曾說此宅主人是他至友,已經息影江湖,而此刻自稱主人的,卻是個婦人,他半夜三更,舍正門而入,越屋躍垣,被閔中天追蹤,也是自已親眼看到的,在野地,他離開之後,姓黃的老者便被殺,無論如何,他是涉嫌最重的人……
二姑振臂抖腕,司馬上雲踉蹌後退,隨即被王七擒住雙臂,反剪向後,他仍然沒反抗,心裡自轉着念頭。
“司馬上雲,你說話。”
“說什麼?”
“你的來意!”
“已經說過了!”
“看你儀表不凡,不象邪門人物,所以我纔沒下重手,難道你真的要見了棺材才掉眼淚?”
司馬上雲故意裝出惶恐的模樣道:“早知如此,在下不該來!”
二姑冷笑了一聲道:“可惜你已經來了,今天你不把話說清楚,便休想出這道大門。”
司馬上雲道:“在不已經說得非常清楚,有重要事情面陳唐前輩。”
“告訴我也一樣:”
“這……這怎麼會是一樣?”
“別耗時間了,快說!”
司馬上雲心裡暗忖:“我何不說出部分情況,觀察對方的反應,也許可以探出些端倪……”
心念之中,司馬上雲期期地道:“是關於……黑豹!”
二姑臉色登時大變,向司馬上雲面前迫進了一步,慄聲道:“黑豹……黑豹怎麼?”
二姑的特殊反應,使司馬上雲瞧料了數分,如果再緊逼下去,定會逼出眉目,但處境也將更加險惡。
現在他是本來面目,能不動手便不動手,原則上,干預江湖是非,是“千面俠”,則非司馬上雲。
他必須保持一個與人無怨的面目,才能來去自如,方便行事,當下,故意岔開問題道:
“二姑,能不能先放開在下,反扭着很不舒服,在下來到貴府,毫無惡意,我是不得不來。”
“不得不來?”
“是呀!”
“誰請你來的?”
“唐繼,唐前輩!”
“你剛纔沒這麼說!”
“二姑,這不是一句話就交代得了的。”
“哦!那你慢慢交代,我聽着!”
司馬上雲心念疾轉:“這件事有‘俠中俠’唐繼在內,有些話不能不從實吐露,說不定唐繼就在暗中注意,如果信口胡編,很可能會誤大事……”
心念之中,道:“好,在下照實說吧!”頓了頓,才又接下去道:“二十年前,武林中發生了一件大事,‘武林盟主’石震宇無故搏殺了十二位白道知名人士,先嚴也是被害者之一……”
“噢!這我知道,你姓司馬,令尊當是司馬龍?”
“是的!”
“說下去!”
“那時,在下尚在稚齡,直到年前,纔出江湖清理這樁陳年血案。”
“爲父報仇?”
“是的!”
“憑你能耐……要向石震宇素仇?”
“索仇的方式很多,則且在下只消找出兇手,便有人出頭料理。”
“石震宇二十年來,生死下落不明,也許已經不在人世……”
“是的,他的確已經不在人世……”
二姑眉毛一挑,厲聲道:“你到底在搗什麼鬼?”
“在下……沒搗什麼鬼呀!”
“你前言不對後語,分明在胡扯。”
“二姑,在下說的全是實話,石震宇已爲‘黑豹’撲殺,在下因而急於來找唐前輩。”
二姑的臉色變了又變,久久,才迸出一句話道:“這……這不可能!”
司馬上雲心中一動,道:“什麼不可能?”
二姑眸中爆出了慄人的寒芒,直照在司馬上雲面上,似要看穿他的內心,到底他在打什麼主意?
司馬上雲做出惶恐不安的樣子,把頭低了下去。
王七扣住司馬上雲已經很長的一段時間,似乎也有些不耐了,開口道:“二姑,如何打發他?”
二姑沒答王七的腔,狠盯着司馬上雲道:“你怎麼知道石震宇被殺?”
“在下照唐前輩的指點找到石震宇,他已行將斷氣,說出了‘黑豹’二字。”
“噢!後來呢?”
“僅只如此。”
“你知道‘黑豹’的來路?”
“完全不知道,所以纔要請教唐前輩。”
二姑的臉上又再起了變化,好一會纔開口道:“那豈不是‘黑豹’已代你報了父仇麼?”
司馬上雲順着對方的意思道:“可以這麼說!”
二姑擡擡手,道:“放了他!”
王七鬆開了手,司馬上雲捏捏被捏得痠麻的脖子,麪皮動了動,道:“可以見唐前輩了麼?”
“他人已經離開洛陽。”
“二姑能指示唐前輩的去向麼?”
“他走時沒交代,只說辦件私事,二三日內必返。”
這話跟‘俠中俠’唐繼說的倒是一樣,沒什麼矛盾,司馬上雲思索了一陣之後,道:
“那在下過些時再來拜訪。”
二姑冷笑數聲,道:“你倒是一廂情願,誰准許你出這大門?”
司馬上雲道:“怎麼,二姑不放在下走?”
二姑陰聲道:“司馬少俠,可能要委屈你留下來幾天了,等唐大俠回來證實你的身份吧!”
“二姑的意思是要拘囚在下?”
“不要說得那麼難聽,這裡也不是官府,怎能說拘囚二字,只不過是要屈駕司馬少俠暫時留下。”
“如果在下不同意呢?”
“司馬少俠,這可由不得你。”
星目連連閃動,司馬上雲朗聲一笑,然後義正辭嚴地道:“二姑,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武林有武林的道義,在下雖屬武林來流,但謹守和平二字,此來乃是拜訪尊府貴客唐前輩,沒有強留在下的理由。”
二姑冷哼了一聲,道:“咱們不談理由,我範二姑有自已的理由。”
司馬上雲心中一動,原來對方是姓範,她漏嘴說了出來,這不算蛛絲也算馬跡,當下劍眉一挑,道:“二姑,不作奸犯科,便不懼官府,不作違背武道的事,便不必顧忌同道上門。
“實際上,在下只進貴府大門咫尺之地,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在下也無從得知,如果強留,風聲傳出江湖,不妥當吧!”
範二姑拉下臉,厲聲道:“說什麼都是多餘,我的主意不改。”
司馬上雲口角一撇,道:“準能留得住在下麼?”
範一姑一擺手,道:“抓起來!”這是對王七下的命令。
因爲有剛纔的情況,司馬上雲根本不動,任自他抓個結實,然後振臂,反肘,旋身,翻掌,慘叫聲中,王七平飛到兩丈以外,象一條死狗摔在地下,趴站起不來。
範二姑喝道:“好小子,剛纔你很會裝樣,原來還有這一手!”
最後一個字出口,右手玄奇地拂出“蘭花拂穴手”,這是上乘武功。
司馬上雲飄了開去,氣定神閒地道:“好男不跟女鬥,範二姑,告辭了!”身形電起,如驚鴻一瞥,越門牆而去。
範二姑想攔阻已是不及,跺跺腳,咬牙自語道:“小子居心叵測,絕對不能放過他,他來找唐大俠,分明是託詞,定然別用心。”
這時裡面傳出一個聲音道:“爲什麼要放走他?”
範二姑回身應道:“我留不住他,他的身法太快。”
“你太大意,該早提防這一着。”
“你爲什麼不出面,而來抱怨我?”
“不是時候,而且我的目的不在此。”
“那就省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