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沈雲敬的問題,顧騰嘉只得道:“真人,畢竟出任十方叢林道職的館閣修士,全天下也沒幾個吧?就我的瞭解,只聽聞川省那邊有一位華雲館的修士,在谷陽縣任方丈。”
他的意思是,這份詔令其實牽扯不到多少人,修士們本來就不會在十方叢林擔任道職,如今下一個明確些的詔令,也不是不可以吧?
但沈雲敬不同意顧騰嘉的說法:“有沒有不重要,關鍵在於,絕大多數仙師們不願意出任十方叢林道職,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但這份詔令一出,就是剝奪他們選擇的權力,你覺得這樣可行麼?”
顧騰嘉點頭道:“真人所言甚是,故此,我剛纔也說了,贊同這一疏文是就我本心而論的,其實我也知道此事不太容易……”
“既然連你都知道此事不容易,爲何他們就偏偏要這麼做呢?盛雲天、趙雲翼、郭雲貞,他們這是要逼迫於我麼?還有符雲真、潘雲翔,他們怎麼敢上這種疏文?”沈雲敬一邊問,一邊煩躁的起身,在房中踱來踱去,怒意漸盛。
“真人息怒!依我看來,這正說明,在同道們心中,真人威望素著,整個大明天下,沒有真人辦不成的事……”
沈雲敬氣樂了:“你少給我戴高帽子!你說說,這事怎麼辦?”
這等要事,顧騰嘉豈敢輕易插手,於是只是低頭,不發一言。
沈雲敬發了通火,揮了揮手:“行了,出去吧。”等顧騰嘉出了門,他重新坐回書案邊,思索良久,取過疏文,提筆在自己的名字上畫了個圈。
這是“圈閱”的意思,表示自己知道了,但沒有任何意見。至於是否召開三都議事,他不置可否。如果真要召開三都議事,他的意見也是“不發表意見”。
看看張陽明怎麼批覆吧,最好張陽明能給出明確的意見,這樣的話,在這件事情上,一切就聽張陽明的好了。
圈完之後,沈雲敬如釋重負,心道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成就“無爲而治”啊。
監院舍中,天師張陽明同樣爲此苦惱着,但他不像沈雲敬那樣喜歡任事撒手,而是仔細斟酌着其中的利弊。
坐到了十方叢林最頂尖的位置,又在上觀真師堂中據有一席之地,館閣修士是否在十方叢林中出任道職,對張陽明來說毫無影響,他現在需要權衡的是,在這件事情上,怎樣才能更好的維持住自己在十方叢林中的威信,同時又不招至諸位真師堂坐堂真師們的不快。
若是強行將此文壓下來,自己在十方叢林同道們心中的威望必然受損,所以不可取。但如果就這麼報到真師堂,自己又如何向坐堂真師們開口呢?
沉吟多時,張陽明將疏文取了過來,將“八條危害”中的“易使同道之間上下隔離”、“容易言出法隨”、“修士不擅俗務、不通民生”、“存在貪墨的風險”、“修士一旦行惡爲私,無人能夠制約”等五條刪掉。這五條寫得太過負面,容易引起真師們的反感,絕不能提。
張陽明保留的是第一條:修士大量精力牽扯俗務,無法專心修煉;第二條:修士容易爲凡塵俗世迷惑心性,於悟道不利;以及第八條:修士加入十方叢林,其遷轉升黜無法考量。有這三條在,理由其實已經很充分了。
修改完畢,張陽明重新謄清,謄到最後一句“詔令自下發之日起施行”的時候,出了會兒神,然後笑着搖了搖頭,把這句話抄了上去。
修改完畢,張陽明寫了個紙條:同意三都議決。思索片刻,又取過一張飛符,將原委講清,往空中一拋,發給自家龍虎山張氏一族的主事者——真師堂坐堂大天師張雲意。
身在廬山的趙然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五月十九日上午,將在志道堂召集三都議事。能夠得到這個消息,還是趙然這幾天辛苦奔波,四處打點的結果。
“師兄能確定?”
“趙方丈,此事我親眼所見,你說的這個疏文,是列進議事事項之中了。我大略掃過一眼單子,明日的三都議事,一共要議決七項,《館閣修士不入十方叢林疏》,是排在最後一項的內容。”
謝過這位典造院新結交的師兄,趙然長嘆了口氣。身在廬山,自己就好似汪洋大海中的一葉扁舟,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借力之處,一切都只能聽天由命,實在是無力得很。
五月十九日下午,趙然急於打聽上午三都議事的消息,先去典造院找了新結交的那位師兄,那位師兄告訴趙然,目前尚不清楚,以他在典造院的職分,至少也要過兩天才能知道。
之後,趙然又去了一趟都管院,想要求見大都管趙雲翼。值守的火工居士告訴他,大都管實在太忙,沒有時間見他,讓他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這四個字,讓趙然冷靜了下來。他不知道這四個字是趙雲翼親口說的,還是這火工居士隨口說的,但不管如何,事情已經發生,再着急也沒有用。
想來想去,趙然還是給東方禮發符了,想讓東方禮幫忙打聽消息。
耐心等到第二天,東方禮的回覆到了,他告訴趙然,今天上午的三都議事,通過了《館閣修士不入十方叢林疏》,不僅如此,東方禮還將這道疏文原文抄錄下來,發給趙然。
趙然連忙捧着這道疏文,一字一句的讀了起來。讀完之後,他的目光落在最後一句上,盯着“詔令自下發之日起施行”這句話,反覆的品味着。
如果沒有之前在九江時大都管府上的那番談話,趙然是看不出這句話的真正所指的。
這就是大都管給自己開的後門麼?
可這句話也實在太過含糊了一些吧?他最希望的,是文中直接點明——“過往任職的修士,不在詔令約束之內”這樣的話,如此,自己便真的可以放心了。
而趙雲翼加的這句話,卻可以有兩種解釋:
其一,自詔令下發之日起,修士不得在十方叢林擔任道職,以前擔任道職的,也要退出。
其二,自詔令下發之日起,修士不得在十方叢林擔任道職,以前擔任道職的,不在詔令約束之內。
至於究竟採用哪一條解釋,就看自己的上司怎麼考慮了。說白了,就是看李雲河的意思。李雲河覺得可以用他,就按第二種解釋來;若是哪天李雲河對他不喜了,就按第一條解釋走!
趙然長出一口氣的同時,心裡也有一口氣憋着,我命由人不由我,這讓他感覺非常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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