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然一直在等待着成安的回覆,所謂“宋氏女修”究竟是不是宋雨喬,隨着時間的過去,他越發有些焦慮,有時候閉上雙眼,總是浮現宋雨喬在紅蓮堂受刑的種種畫面,甚而在某個時刻被紅蓮堂隨意在某個角落處死的場景。若是當真如此,他不敢想象將來見到周雨墨時,對方會是什麼心情,更不知道應當如何安慰宋致元。
但其實他自己都沒有想過,或者說下意識中不敢去想,如果這位“宋氏女修”並非宋雨喬,而是其他人的話,他還會不會出手相救,因爲這個問題非常考驗人性。
當然,說來說去,此刻最關鍵的問題,還是敲定“宋氏女修”的真實身份。只有身份確定,自己纔好施展手段。
九月初六,在興慶府繼續待了多日,並在金波拍賣行陸續競購了不少牛羊之後,延福宮小黃門牛少一再次登門。
“趙道長,明日上午太后有暇,想請道長入宮,爲太后寫幾幅字,未知可否?”
“當然可以,那貧道明日便入宮陛見太后了,是牛公公接引麼?”
“正是奴婢,奴婢明日辰時三刻,於皇宮晨暉門恭迎道長。”
約好之後,小黃門牛少一離去,趙然則更是着急。見了太后,他就沒有再於興慶耽擱下去的理由,按照規矩來說,明日上午陛見之後,下午就要啓程,或者頂多延後一日。如此一來,還怎麼營救“宋氏女修”?更何況到了現在,都沒有確切的消息。
趙然暫時也沒有辦法,只得讓驛丞去知會金波會所,就說自己明日得太后召見,沒法參加拍賣會了。至於成安能不能趕在之前將確切消息打探到,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晨暉門是西夏皇宮的西北門,這裡離延福宮最近,趙然之前是來過的,不過他當年由此而入,進的卻是柔安郡主所居的翠荷宮。
如今柔安郡主已經和高衙內成親,但卻並沒有搬遷出去,仍舊居住在翠荷宮中,據說是高太后捨不得自家這個最疼愛的侄女,所以特許她依舊居於皇宮之內,高衙內則每旬入宮三次。這麼安排,最爽的當然是高衙內,此刻他就在晨暉門外,和小黃門牛公公一起等候趙然。
由晨暉門而入,穿過宮城夾道,往北是翠荷宮,往南再折而向東便是延福宮。
牛少一當前引路,高衙內在旁相陪,不多時便來到延福宮西門,這裡又是一羣宦官正在翹首迎候。
牛少一簡單做了個引薦,趙然也無心去記這個公公、那個公公,唯一留下印象的,只有延福宮總管太監,此人姓劉,看模樣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
延福宮中有一座正殿、一座偏殿,正殿就是延福殿,偏殿名蕊珠殿。
行到延福殿下的臺階外,劉大總管伸手一攔,道:“太后召見趙道長,餘人在外等候。”
張居正愣了愣,不放心趙然一人進去,於是道:“我乃副使,爲何不能入內?”
劉總管有氣無力道:“太后並非傳見明使,明使自有國主在朝堂相見,太后只見山間客。”
張居正還想再努力,被趙然拉住:“叔大莫急,不用爲貧道擔心。”
如此一來,張居正、明覺和性真都被攔在階下,由高衙內相陪,趙然則在劉總管和牛少一的帶領下,拾階而上。
延福殿很大,並不比趙然前些時日陛見國主李乾順時所去的大慶殿小,據說李乾順親政之前,高太后除了大朝的時候到大慶殿垂簾之外,都是在這座延福殿中會見重臣。只是今日的延福殿冷冷清清,正中的太后鸞椅上也空空蕩蕩,沒什麼人。
劉總管向趙然道:“趙道長稍候片刻。”說完便繞向殿後,牛少一也衝趙然點點頭,露出個安撫的微笑,緊跟着劉總管而去。
趙然正疑惑間,就見殿後轉出來一位翩翩佳人,正是柔安郡主。
柔安郡主畢竟是女子,除了第一次去金波會所見過以外,兩人就沒有碰面了,不過趙然知道,有幾回他去的時候,柔安就在茶舍的包間中。沒想到對方此時此刻在延福殿中露面了,於是趙然連忙抱拳:“見過郡主。”
和上次在金波會所時相比,柔安今天的表現就沉穩多了,已經不見當時的緊張和羞澀,她笑道:“今日太后召見道長,我聽說後便趕來相見,失禮之處,道長勿怪。”
“豈敢豈敢!”趙然心說我信你纔怪,於是靜待下文。
柔安又道:“聽聞道長即將任職鬆藩,說是到紅原去主持白馬院,不知傳言是真是假?”
趙然道:“總觀確有此意,但何時上任、任何職司,卻都沒有確實,貧道也尚未得知。”
柔安道:“那就是真的了。又聽說道長師門已經遷往鬆藩,就在刷經寺,離華雲山甚遠?”
趙然不知她是什麼意思,答道:“還好,並不是那麼遠,我們修行中人,來去不過一二日罷了。”
柔安似笑非笑,目光在趙然臉上停駐片刻,道:“如此一來,總是和周姑娘相見更不容易了?”
所謂山間客和雨墨仙子的動人故事,是當年趙然借成安之口講出來的,曾經讓眼前這位美貌郡主傷心落淚,沒想到這位郡主至今念念不忘,還當面提及,趙然一時間有些尷尬,不知該如何作答。
柔安又道:“道長莫怪,道長爲周姑娘連作兩首佳篇,其中的深情切意,令我感佩莫名,常常思之、誦之,萬分羨慕,只恨不能早些結識道長。”
趙然驚愕莫名,這位柔安郡主一向溫婉嫺熟,怎麼今日敢說出這種話來,莫非以前都走眼了?
心念百轉間,趙然岔開話題,道:“此番遷往鬆藩,周師妹的師門,是要和我樓觀一起同去的。想來應該比以前能有更多機緣相見了吧。”
柔安“哦”了一聲,默然片刻,眼睫眨動之間,也不知在想什麼,良久,吐氣如蘭,輕聲道:“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趙然頷首:“多謝郡主吉言。”
柔安深吸了口氣,臉上再次帶出笑容:“道長,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長可否允准?”
趙然立時有點緊張了,看了看周圍,延福殿中四下無人,他又下意識看了看殿頂和柱樑,也沒有什麼異常,安全的!
於是心中奮力掙扎——到底答應還是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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