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笙一覺醒來，眼睛疼得厲害，腫脹得根本睜不開。
他在心中低聲咒罵一句，最近真是流年不利，先是高考時候馬失前蹄離着一本線差了那麼幾分，再是自己在家神情恍惚把腳給燙傷了，養病時候爲了消遣時間買了《古劍奇譚》的遊戲，結果快遞到家才發現隨機贈送的徽章是一個鈴鐺女孩加上兩隻豬。
不知道小爺是Gay送個蘿莉也就算了，那兩隻豬是怎麼回事？！
你才豬，你全家都是豬，藍笙當時恨恨地把包裝盒扔到一邊，連玩的興致都沒有了，直接悶着頭睡大覺。
現在是什麼情況，睡覺把眼睛睡瞎了？
“嘶。”想用力撐開雙眼，反而扯到了眼皮，藍笙不由自主地叫出了聲。
“喲，看來醒了啊。”
誰啊這是，藍笙暗自唸叨着，卻苦於沒辦法睜眼看個清楚。
“這次能耐了啊。”那個女聲又響了起來，顯然是極爲熟稔的。
藍笙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帶着些親近，還有恐懼？他努力拔翻着自己腦海中的名片，想知道這位有女王氣場的御姐到底是何方神聖。
“方、蘭、生！！”顯然說話之人已經怒了。
藍笙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一種由內而外的懼意遍佈全身。
“怎麼，還裝死？！當老孃耳朵聾啊！”
“二、二姐。”聽着自己嘴中吐出的這幾個字，藍笙立馬呆住了，這，是剛纔自己說出來的？
什麼東西如驚濤駭浪般涌進腦子，藍笙只覺得頭痛欲嘔。
“喂！喂！真的還不舒服？”女子的聲音有些遲疑。
有一隻手溫柔地拍着自己的背，藍笙不禁恍惚了起來。
原來，自己不是藍笙，是方蘭生。
確切地說，這個身體是方蘭生，今年也是十七歲。
可是，自己是誰，藍笙？還是方蘭生？到底哪段記憶纔是真實的自己？
莊周夢蝶，大概也就如此吧。
“你這猴兒可別嚇老孃，明明只是薰了眼，怎麼連帶着腦子也出毛病了？”
開口說話的是自己的二姐，方如沁，常年居自己心中不能惹排行榜的首席。至於這次，自己偷偷跑出城去不小心被濁氣薰了眼，眼睛疼痛暫且不提，只是想想二姐會有什麼手段等着自己，方蘭生就止不住地打顫。
“二姐。”他緩緩開口，話語中全是諂媚。
“梆”地一聲過後，方蘭生便只能聽見自己的耳鳴聲了，他捂着腦袋喊道：“痛、痛死了！二姐我好歹是病人啊，打傻了怎麼辦？”
“傻了更好！省得你這猴兒整天上躥下跳毫不安生。你說說，從小到大老孃爲了你操了多少心！這次能耐了啊！偷跑出城？活該被薰了眼，怎麼沒直接薰死啊。”
現在方蘭生無比後悔自己醒來發出的聲音，怎麼說也該繼續挺屍下去的，眼睛再疼也比醒了受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摺磨來得好。他揉着腦袋上鼓起來的腫包低聲嘀咕道：“我好歹也是方家的獨苗啊……”
話沒說完，頭上又被敲了一下，一個聲音在耳朵旁邊大喊：“我呸！薰瞎了還不長記性！難道你要學你爹？！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沒見過這麼說自己爹的，方蘭生很無語，但迫於女王殿下淫威，敢怒而不敢言，只好諾諾地說道：“是是是，二姐我再也不敢了。”
頭上那個新起來的包被用力了按了幾下，疼得方蘭生直想嚎，可還是忍住了。那隻手不一會兒便離開了，只聽見自己的二姐說道：“把藥喝光。”隨即聞到了一股子中藥特有的腥苦味。
他當然不敢反抗，端起來咕咚咕咚幾口喝光，忍着噁心反胃的感覺抹了抹嘴，把碗遞了回去。
等到那腳步聲離開的時候，方蘭生有些遲疑地開了口：“二姐，我不會真瞎了吧。”
“哼，你要是真瞎了老孃也就省心了。”
唔，這就放心了，可是不帶這麼惡毒的。
待到屋裡沒了動靜，他深深嘆了口氣。
方蘭生……嘛……
自己新買的遊戲雖然還沒有拆包裝，可好歹也在那個遊戲的官網上粗粗瀏覽了一下，對這個和自己名字相似的少年還是有些印象的。方纔爲二姐的氣勢所迫一時大腦有些短路，現在靜下心來，才覺得不對勁。
到底這裡是那個遊戲，還是自己的一個夢？
若說這是不真實的世界，可是自己作爲方家蘭生的記憶爲何會如此鮮明，連帶着自己對於家人朋友的感情也真摯得很。
我究竟是誰，準大學生藍笙，還是書生蘭生？這樣想着，他漸漸昏睡了過去。
“他究竟是怎麼了，這都昏了三天三夜了，該不是讓我拍壞了吧？”隱隱約約聽到二姐說話，聲音裡帶着些焦躁。
知道怕拍壞了，當初就不要拍啊，方蘭生默默吐槽。
“方家姐姐莫要着急，小蘭只是濁氣入體，再加上他本身體虛，休息幾日便會好起來。”這是誰的聲音？溫和舒緩，如極好的玉石之聲，只是聽到整個人便感到平和。
方蘭生擡手把敷在雙眼上帶着藥香的帕子拿掉，努力把眼睛睜開一條縫，“二姐？”
藍色牀幔上繡着淺色蘭花，是自家二姐的手藝，本來應該是看久了的，可現在有種熟悉卻又帶着些陌生的感覺。
方如沁站在牀前一幅想打又下不去手的樣子，看到自己睜眼，好像吃了一驚，回身說道：“少恭，快來看看蘭生的眼睛！”
方蘭生順着二姐的目光看到方纔說話之人，不由眼前一亮。此人面容清雅、雋如美玉，雙眸柔和明亮，如春水般溫和動人，墨色長髮隨意搭在一旁，渾身上下透露出謙謙君子之氣。
老天爺真是沒有虧待我，雖然受了些小傷，可好歹認識了這麼個大美人。
正在發花癡的功夫，蘭生就覺得手臂被拉了一下，就聽見二姐說道：“愣什麼神呢？連少恭你都不認識了？這次還好有他在。”
少恭？歐陽少恭！原來是那個小時候總是縱容自己的鄰家哥哥，記得他出門拜師學藝的時候自己還在家裡大鬧了一場。
“少恭，”方蘭生笑了起來，本來就腫着的雙眼更是成了一條縫。也不管剛纔二姐粗魯地拉扯自己，擡起雙手拉住對方衣袖說道：“你可回來啦。”
歐陽少恭微微一笑，說道：“小蘭，你可還好。”
方蘭生就被那笑容迷得七暈八素，只覺得自己突然有了個美人兒竹馬，真真是賺了個大便宜，也就忘記了身體的不適呆坐在那裡傻笑，直到對方用帕子碰了碰自己的眼皮，纔出聲呼痛。
“小蘭，你且伸手，我給你把一下脈象。”
聽着那溫文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又見對方伸過來的玉白手指，方蘭生開始心跳加速，待到自己的手腕被溫暖細膩的指頭搭上，他已經徹底傻了。
再到回過神來，那手指已經離開，只聽到那人如春日暖陽般的聲音說道：“方家姐姐莫要心急，小蘭他這是憂心過度濁氣無法排出，這才攻到了雙眼，待到放放血就沒事了。”
方如沁立馬來到牀前大聲喝道：“憂心過度？！你說他？”
說完立刻轉過身來指着方蘭生的鼻子說道：“老孃每天起早貪黑替你們方家辛辛苦苦打理家業，還要騰出心來看管你這不懂事的，我還沒嫌累呢，你這猴兒倒好，整天只是逃課便憂國憂民了？”
方蘭生自是不敢反駁，但是美人兒在一旁看着，不說些什麼倒覺得甚沒有面子，於是小聲嘀咕道：“就像你不是方家的人一樣。”
方如沁聽到他嘀嘀咕咕，立馬把手靠前了幾分，大聲說道：“還敢頂嘴？！看老孃不把你這張嘴撕了！”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伸到兩人中間，只聽歐陽少恭緩緩開口說道：“方家二姐莫要動怒，小蘭的眼睛耽誤不得，還是先把污血放出最爲要緊。”
方蘭生一看有了個救星，慌不迭地點頭說道：“就是就是，還是先把污血放出最爲……什麼？放血？！”
他看着對方謙和的面容漸漸靠近，手上卻拿着把三棱銀針，心下暗驚，磕磕巴巴地說道：“不知少恭所說的放、放血是指？”
閃到一旁的二姐冷冷說道：“哼，就是宰了豬之後的那個放血。”
爲什麼又是豬……
方蘭生向牀裡側縮了一縮，擺手說道：“我纔不要！”
話剛說出口，他就愣在了那裡，隨即自我唾棄了一下，自己剛纔的表現，簡直是慘不忍睹，形象啊形象。可是再注重形象，看到那小刀一般的三棱針靠過來，方蘭生心裡也開始不舒服起來。
歐陽少恭見他如此緊張，笑着安撫道：“小蘭莫怕，要知道‘凡治病必先去其血’，你身體的濁氣不排出來是無法根治的，現在你的眼睛不疼麼？”
讓對方這麼一說，方蘭生這才覺得雙眼有一陣陣的壓迫的疼痛，根本就不能完全睜開，看樣子真得放血排毒才成了。
明明自己在書籍中也看過“去血脈”、“出惡血”這類刺絡放血之法，可是真到了自己身上……
他沒法子，努力睜了睜壓迫着的眼皮，露出些微哀求的神色，慢慢說道：“少恭，你可要輕些。”
還沒等對方答話，就看見自家二姐撫額說道：“你再給老孃丟人，仔細看緊了你的那身猴皮！”說完，轉身走出了屋子，把房門摔得啪啪作響。
方蘭生不由小聲嘟噥說道：“有你這句話，我能不憂心過度麼？”
不巧這話讓靠近身邊的歐陽少恭聽了去，他勾起雙脣輕輕笑了笑，繼而說道：“小蘭莫要孩子氣，方家姐姐那是擔心你，現在乖乖治病纔是要緊。”
聽到這話，方蘭生一邊小聲腹誹美男計什麼的最討厭了，一邊巴巴地把腦袋靠了過去。
先是自己的耳廓上方被用力捏了幾下，接下來就聽到幾聲紙張撕碎的聲音，隨即感到些微的疼痛。
感覺對方的手指有節奏地捏着自己的左耳，方蘭生放心下來，也不是那麼疼嘛。這樣想着，便覺得自己的左眼已經可以漸漸睜大。
“少恭少恭，我的左眼可以睜開了。”興奮的語氣像是小孩子發現了新玩具一般。
他聽到頭頂上方傳來輕笑：“若無效果，怎能算是治療？”
方蘭生這才覺得自己真是大驚小怪，只得訥訥說道：“我以爲要過些時候纔有效果。”
在還是藍笙的時候，每每生病去醫院拿一堆昂貴的藥物，吃下去卻要好久才能見效，像這般立竿見影的，實在太少，真不知道是竹馬美人兒的醫術太高超還是其他什麼別的原因。
等兩個耳朵都放好血，方蘭生起身喝了杯水，隨手拿起桌子上的銅鏡說道：“雖是比方纔舒服了許多，可還是有些腫脹。”一邊說着，一邊看向銅鏡。
這一看不要緊，方蘭生直接把銅鏡摔倒了地上。
鏡中那是什麼怪物！面色發灰，兩眼眼皮俱是高高腫起，內眼角還各有一紅色腫包，硬生生把原本那雙風流的桃花眼變成一對猥瑣的三角小眼。雖說男人不需過度注重自己的外表，可這副樣子，出去肯定要被旁人恥笑。想到剛纔自己還頂着這幅尊榮對着歐陽少恭裝無辜扮可憐，自己都覺得噁心，也虧對方能忍受得住。
歐陽少恭看到他這副樣子，趕緊過來撿起地上的銅鏡安撫說道：“小蘭莫慌，只需幾日便可消腫。”
方蘭生也不知道怎樣跟對方解釋其實自己只是爲了剛纔丟人而沮喪，只能點頭說好。
對方見他心情並無好轉，連忙問道：“可是眼睛還痛？”
他悶聲說道：“是有一點。”
方蘭生只覺得有一隻手撫上了自己的腦袋，耳邊傳來那溫雅的聲音：“醫者父母心，少恭恨不能以身相替。”
馬上，他一掃鬱悶的心情，又多雲轉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