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別這幾年,他到底都經歷了什麼啊……林思音的目光不禁落到面前這個並不強壯的背影上,不知不覺她似乎無師自通了柔情似水。
“我說過,劍不適合妳,試試音律法器吧。”包天似乎發現了林思音的目光,他並沒有回頭,聲音卻飄了過來。
林思音無聲的撇了撇小嘴兒,站着說話不腰疼。你說劍不適合我,可我已經使了幾年的劍,說換就能換的麼?再說了,劍類法器多的是,音律法器卻很少見,哪那麼容易就找到音律法器呢?
她卻並沒有直接否認什麼,不管她承認不承認,包天在她心裡的地位無形中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包天似乎又聽到了林思音的心聲,他微微一笑,轉過身來時雙手中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了一張七絃琴,他雙手託了輕輕呈到了林思音的面前。
“此琴,名墨玉。長五尺,寬一尺,是一樣上品法器。我偶然得之,便留了下來。苦於不通音律,使此琴蒙塵。所謂寶劍贈英雄,這墨玉琴便贈予美人吧。”包天笑道。
這墨玉琴正是包天從叛道中人譚一曲手中得來,在他手裡確實是浪費了,送給林思音倒是合適。
林思音呆住了,她從來沒想過竟然在這生死廝殺的當口兒上,曾經被她追殺過的小賊,會如此風雅的送上一張法器寶琴。
這氣氛不太對啊!
林思音呆呆的看着這墨玉琴,其實當她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真心喜歡上了。她出身歌伎,從她懂事開始就是學琴,如今她剛剛二十三歲,使劍不過區區五載,弄琴卻已經有十八年,可以說琴就像是她的雙手一樣熟悉。
她也知道包天說的有道理,她也想有一張琴類法器。可是琴類法器實在是太稀有了,而且幾乎所有的琴類法器都在玉華派,她再張狂,總不可能去殺死玉華派的弟子奪寶吧?
雖然覺得似乎哪裡怪怪的,她還是情不自禁的伸出了素手,輕輕接過了墨玉琴。神識一試,她驚喜的發現這墨玉琴竟是無主之物,能夠輕易煉化。
“快點煉化吧。”包天輕佻的挑了挑眉毛:“要不然我可就真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
“胡說什麼……”林思音俏面緋紅,含嬌帶嗔的白了包天一眼,果然依言閉上眼去煉化這墨玉琴。
包天微微一笑,轉回頭來看向了那正在被“飛火”蹂躪着的阿保機,無數小太陽的劇烈轟炸之下,火光漫天,地動山搖,“轟隆隆”的聲音彷彿雷鳴。
林思音不知道阿保機如何了,包天的神識卻能掃出此時阿保機的狀態。阿保機竟然仍在保持着他最初的姿勢,他那如同一片片魚鱗甲似的肌肉硬甲被飛劍不斷的切落,大片大片的鮮血肆意飛揚着,碎肉橫飛。
但是阿保機卻始終沉穩如山,被飛劍斬出的傷害幾乎瞬間就會長出粉嫩的肉芽,可見其肉身恢復力有多麼的強大。
可是飛火流星劍陣更強大,裹挾着金色火焰的飛劍輪番的轟炸下來,威力大,速度快,就算是強橫的魔族之身也扛不住。如果阿保機是天生的魔族之體還兩說,但他這得自於雷楓的肉身就算是經過了一次蛻變也差了許多。
所以幾乎可見阿保機渾身鮮血紛飛、皮肉稀爛,許多處甚至清晰可見白生生的骨骼。
而他想挺過去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爲這飛火流星劍陣一催動便是周而復始的不間斷轟炸,數以千計的飛劍啊,一輪轟炸完就自動飛上去補到隊伍後邊準備炸第二遍。除非包天下令,否則根本就不會有停歇的。
按照這個進度,用不了轟炸多久,包天相信這阿保機就會被轟殺至渣,就連超過一寸的骨頭都找不到。
但就在此時,包天忽然心有所感,只見阿保機身上竟然再次爆發出了一道紅光,紅光過後,原地就再也沒有了他的影子。
又遁空了麼?包天心念一動,收了萬劍棺,此時方纔感應到十數丈外阿保機突然出現向着遠處飛速遁去。
阿保機是如此狼狽,他的身體簡直就像是一些碎肉粘在骨頭上一樣,忽略那些碎肉的話簡直就是一具骷髏在落荒而逃。
他心中對包天的恨意如果換算成丹藥的話,足夠他一路升爲大魔王。可惜沒人給他兌換,所以現在阿保機只能將仇恨藏在心裡,接受這個角色再次互換的事實。
包天一笑,剛想再次召喚萬劍棺,卻忽然聽到“叮咚”一聲,就彷彿是水滴落入了深潭,又彷彿銀珠落入了玉盤,悅耳到讓人渾身一激靈,比三伏天吃了塊冰西瓜還舒爽。
是林思音已經煉化了那墨玉琴了麼?包天猛然回頭看去,卻正看到林思音嫺靜的垂下眼瞼,一雙十指尖尖如青蔥如玉雕般的素手嫺熟的在琴絃上或注或揉或吟,彈奏出了讓人魂牽夢繫的仙音。
包天也聽過人彈奏七絃琴,但卻從未覺得原來七絃琴是如此奇妙如此特別的樂器。同樣的一張七絃琴,在譚一曲和林思音手中卻彷彿煥發出了不同的生命。
林思音彈出的琴音是特別的,不似二胡如泣如訴,卻比二胡委婉纏綿,是那種迴旋往復的纏綿,讓人心痛;不如古箏響亮歡快,卻平和沉穩,有一種往心裡去的詠哦;也不像琵琶那麼鋒芒畢露,大珠小珠落玉盤式的直接瞭然。七絃琴是細膩含蓄的,指法不動聲色控制着輕緩急重,古雅、脫俗。
林思音的琴音是讓人迷戀的,泛音的輕靈清越,散音的沉着渾厚,按音的或舒緩或激越或凝重。真正讓人體驗到餘韻嫋嫋、象外之致的味道,就好像一炷香緩緩地在空中舞蹈,且實且虛,繚繞而去,彷彿畫中的那種水墨煙雲。
不止是包天聽得入了迷,就連那狼狽逃跑的阿保機都爲仙音所感,情不自禁的腳步一緩,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卻正好林思音輕啓檀脣,軟軟的幽幽的、含情脈脈的深情款款的唱出了癡情三別中最後一別:“自從他那一日匆匆別去,到如今秋深後風雨悽悽……”
包天的眼前不由得出現了一幕生動的畫面,他彷彿化身爲了一個離家的丈夫,急匆匆的離開了家,撇下了嬌妻。他雖然看不到聽不見,卻能感覺得到嬌妻心中深深的思念和幽怨。
“……欲待要做一領衫兒捎寄,停針心內想,下剪自遲疑……”林思音的聲音柔美、纏綿,曲子也美也思戀,聽得人心裡莫名就揪了起來。
“……這一向不在我身邊也,近來肥瘦不知你。”
包天彷彿心裡被深深刺了一刀,好痛好痛。他的眼前彷彿出現了自己深愛着的人兒,手執剪刀在布匹前,猶豫下剪時的情絲縷縷、愛意繾綣,他的目光不由得癡了,他想伸出手去抓住愛人的小手,好生撫慰一番。
但就在此時,他猛然心中驚醒,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好厲害的琴音,這林思音果然該是音律入道,這纔是她第一次使用音律法器啊,竟然便無師自通了,天生“道種”,奈何奈何啊……
便是此刻,包天知道,那阿保機已然被判了死刑了。
因爲從林思音的琴音中,包天便得知,林思音的境界又突破了。此時的林思音應該已經到了傳奇境的巔峰,只差一步便能進入涅槃境。
真是逆了天的資質啊,還好道種乃是千年難出的奇才,不是街邊的大白菜般常見,否則包天這樣的天靈根都沒的混了。
包天擡起頭眼來望了望數十丈外的阿保機,只見阿保機正保持着向前奔跑同時回頭看來的姿勢一動不動,似是被使了定身法,又似是時間定格在了那一刻。
林思音幽幽的嘆了口氣,一雙玉手輕輕按在琴絃正中,然後向着兩邊分別拂去,琴音戛然而止,卻有繞樑三日之感。
“噗通……”
阿保機雙腿一軟,跪倒在了那裡,他拼盡全身力氣轉過身來。包天清晰的看到阿保機雙眼中流出了兩行血淚來。
他的雙手捧着心臟的位置,一張猙獰的臉上卻是顯得那麼悽苦那麼傷懷,終於,他緩緩的向着林思音的方向栽倒,至死時一雙金魚般的大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含着不捨、懷着依戀、抱着歉疚……
片刻之後,阿保機的體內忽然“轟”的一聲燃燒起了黑色火焰,這火焰從內而外的燒起,可見其整個人皮表都似乎變得透明起來,尤其眼、鼻、耳、口更是不斷有黑色的火苗躥出來。
幾乎就是眨眼間的工夫,阿保機碩大的身軀就燒成了灰燼,被風一吹,連點渣滓都沒剩下。
包天知道,阿保機乃是被琴音所傷,心已碎,魂已斷,徹徹底底的死亡,纔會引來魔火焚身,這是魔族自身特點,凡是魔族徹底死亡後都會有魔火焚身了斷一切因果。
好厲害的琴音!
好厲害的林思音!
這才該是林思音真正的實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