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楓聞言暗道:“道玄?道法通玄,嘖嘖,好大的口氣!”心中越發篤定此子定非常人。
道玄不過是六七歲幼童,雖侍於秋泠仙子身邊,公子王侯見了不少,但卻從未見過宮雨兒這般“蛇蠍美人”,心中驚慌懼怕,當下便將一切和盤托出。
但問了半天,卻盡是些無用之語。只說這些畫作俱是他所畫,而秋泠仙子實姓魚,三都花魁不過是遮掩,其暗地另有身份,但具體所謀何事,所見何人,他卻一概說不出。
寧楓知這小兒狡猾,心中半信半疑,只道其在隱瞞,便又疾言厲色嚇唬了一番,但仍是一無所獲。
“看來秋泠仙子的身份果然神秘,如果她當真是屬於魔教,這這些妖人的勢力當真是無孔不入。”
寧楓百思不得其解,無意間瞥見依然執着尋找的高光啓,忍不住又問:“那你的魚姐姐告訴李承恩九鼎就在這地宮之中,是真是假?”
道玄看了看宮雨兒微笑的面容,身軀一顫,怯生生道:“這個是真的!”
寧楓訝異一聲,又仔細端詳道玄神情,但見其雖不敢看向自己,但目光凝神,不似作僞,他不由疑惑萬分:“難道九鼎真的還在此處麼?那爲何搜索片刻還不見半絲蹤跡,這等傳國寶器不是凡物,能被藏在哪兒呢?”
他腦中百般思慮,卻仍不得其解,又想到眼前這童子年紀雖小,但狡黠無比,其所說之言怕是真假參半,不能全信。
宮雨兒見寧楓想的入神,當下也不打擾,只是徑直走過去拉住道玄的小手,微笑不語。倒是道玄此時心中對她懼怕已極,甚過寧楓,不由拼命掙扎,但怎奈四肢經絡被封,靈力不至,只得放棄。
寧楓不由又想到此行遇到的種種奇境,心中陡地一驚,恍道:“是了,若不是有九鼎的力量,那這地宮又如何能孕育出驚雷木、寒水晶等諸多天材異寶,又怎會引來北都李氏的覬覦,與秋泠仙子一道深入這萬丈地底深處?”
此前一路驚慌逃命,未及多想,此時仔細揣度,只覺種種蛛絲馬跡都與九鼎密切相關。
寧楓暗想:“這小兒整日與秋泠仙子一起,不可能一點內情也不知。但是如果直接相問,怕他不會說出實話,不如詐他一詐!”他想着道玄雖聰明,但不過是一總角小兒,略施小計,恩威並施,拿下他當不是難事。
想罷面容稍緩,露出不屑神色,嗤道:“怕是你的魚姐姐不過是欺騙那個笨蛋族長的吧?幾千年來無數皇帝都沒有找到的九鼎,怎麼會讓你們輕易尋得?”
道玄聞言黑色雙眸快速轉動,如玉雕琢的面頰也微微擰起,片刻後像是鼓足勇氣一般,說道:“我……聽魚姐姐講過,這招好像是三國孔明曾用過的激將法吧?”
“噗嗤!”一旁的宮雨兒聽得此言,帶着玩味的目光在寧楓與道玄兩人之間流轉,忍不住笑將出來。
寧楓面現尷尬之色,啞口無言,原以爲此番話語定能激得這小兒情急漏言,不想自己的一點心思全被其看個通徹,當下面上無光,怒道:“什麼激將不激將的?你這小兒滿嘴胡言,再如此,小心我把你扔到外面的宮殿遺蹟中去,那兒有許多死去的人祭、將士,最喜歡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小孩了!”
道玄看出寧楓雖言辭厲厲,但並非心惡之輩,心中俱意漸漸消散。
宮雨兒一面忍俊不禁,一面也暗暗驚奇於道玄的心智,她略思片刻,詭笑道:“果然聰明伶俐,一眼就看出這位哥哥在胡說八道,明明是他自己喜歡吃小孩的血肉,還偏要借鬼魂來騙你!”
道玄對宮雨兒仍是心悸不已,聞言帶着哭腔道:“我說了你們又不信我!”
宮雨兒佯作無可奈何狀,說道:“那沒有辦法了,誰叫你這小孩這般狡猾,這樣吧,你要是能證明剛纔那副畫是你所作,我們自然便會相信你。”
道玄沉思片刻,良久才道:“雖然魚姐姐不讓我顯露,但爲了不被這位……哥哥吃掉,也只好如此了。你們先將我穴位解開!”
寧楓見其神情陡變,驚慌之色盡消,心中訝異,爲防其暗施奇術,便走上前去將其懷中畫卷盡數搜出,但覺每一幅俱是佳作,若是放在市上售賣定然不下千金之數,他心中驚奇更甚。
道玄經脈得解,便從袖子拿出一手指粗細的紫色毛筆,通體生輝,閃耀光華,與四周的明珠寶玉相比也不遑多讓,寧楓一見便知其不是凡物,叫道:“你這是什麼筆?”
道玄面現傲色,朗聲道:“此乃仙毫夢筆,筆身以崑崙玉、炎火晶、寒水晶等天下八十一種奇珍異寶製成,而筆鋒取龍鬚,副毫取鳳羽,是天下第一筆。”
宮雨兒不擅丹青,聽得雲裡霧裡,但寧楓卻是頗通書畫,暗道好大的口氣,忍不住說:“先不說龍乃仙外之獸,甚難尋得,光這龍鬚韌性有餘,卻過於粗硬,哪兒能用作筆毫之用?”
道玄不驚不慌,道:“所以仙毫夢筆的筆鋒之毛乃是取幼龍的龍鬚,軟而韌,挺而銳,剛柔兼得。”
宮雨兒聽得不耐,打斷道:“那你是如何將百足妖祖畫入卷中的?”
道玄說道:“魚姐姐曾教授我一仙術,稱爲丹青妙法,此術分爲三重境界,生光、封神、萬物,畫這個蟲子的便是封神一境,乃是將其元神以仙毫夢筆封入畫卷之中。”
寧楓和宮雨兒聞言驚愕萬分,道術之中封印法數不勝數,但無一不是以陣法將人獸的元神吸納,而且還需施陣之人的元神遠大於被封印者,若不然稍有不慎便有被反噬之虞。這小兒道法雖奇,但其年紀幼小,元神怎麼可能強過魔門妖人百足妖祖?
道玄似是知曉兩人所想,又道:“丹青妙法的生光一境可以落筆化光,封神一境可以封印元神,而且不怕被反噬。”
寧楓再難起小視之心,問道:“那萬物一境又是什麼?”
道玄道:“萬物乃是取自道德經之三生萬物一說,魚姐姐說練至這一境界便可以化身仙筆,創造世間萬物,可惜我練了五年,也還未觸的萬物之境分毫。”
寧楓和宮雨兒聞言默然,對視一眼,心中皆是涌起滔天巨浪,難以平靜,以筆生萬物,豈不是與上古女媧造人一般,乃是神蹟了麼?寧楓又看向其手中紫筆,暗道:“筆身五行畢集,筆毫取自龍鳳,陰陽兼備,難道這小兒所言非虛麼?”
兩人震驚之時,道玄已經握住仙毫夢筆,催靈入筆尖,灼灼生光,看着腳下喃喃道:“玉乃地之精,正可以作畫。”說罷潑墨揮毫,恣意瀟灑,片刻間已在崑崙玉臺之上畫出了一尊丈餘的青銅大鼎,鼎上花鳥魚蟲,飛禽猛獸,栩栩如生,宛若活物。
宮雨兒俏面之上滿是讚歎,竟忍不住想走上前去觸摸,卻突見一旁竄出一胖碩身影,撲在大鼎之上,大叫:“九鼎,終於找着九鼎了!”赫然便是一直苦苦找尋的高光啓。
寧楓失聲道:“城主大人……”
話音未落,高光啓已發現此鼎並非實物,瞬間頹喪之極,轉而拉住道玄,叫道:“秋泠仙子知道九鼎在哪兒?你也一定知道,對不對?”
道玄雖修爲不弱,但哪裡能比過地之道的高光啓,被其大力抓地生疼,情急之下他以筆尖在鼎中一點,那空蕩的鼎內頓時漾起一道強大的靈力波動,片刻後便化作一道磅礴水浪,轟然擊在高光啓身上。
高光啓避之不及,被澆了滿身,不由退後幾步,滿面錯愕。
寧楓與宮雨兒看的目瞪口呆,一時失神,立在當場。
道玄生怕高光啓再度發難,連忙跑至二人身邊,笑道:“怎麼樣,這下相信我了吧?”
寧楓心下歎服已極,讚道:“古有文聖孔夫子,賦聖司馬長卿,你可以算作畫聖了!”
道玄聞言喜道:“魚姐姐也一直這麼說呢!”
寧楓又仔細看那畫出的青銅大鼎,但覺其銘文、紋飾纖毫畢現,心中募的想到什麼,又問道:“這鼎你是在哪兒見過的麼?”
道玄得其誇讚,心中敵意盡消,便道:“當然,這鼎便是那李氏族長之物,聽魚姐姐說,乃是九鼎之一巽木鼎。”
“什麼?”寧楓、宮雨兒、高光啓三人同時驚叫出聲,嚇得道玄一震,目露戒備。
寧楓內心大跳,震驚之意更甚,原來李承恩和秋泠仙子早已發現了九鼎的蹤跡,怪不得他們對這至尊寶器的下落如此篤定,李承恩既已取得了巽木鼎,那剩下的八鼎呢?是否也落入其手?
他搖了搖頭,打消了自己的猜測,若是九鼎盡數歸於李氏,那他們也不必如此興師動衆地進入地宮了。
“是了,怪不得那李宏義短短數日,修爲竟是突飛猛進,原來竟是借住了巽木鼎之力麼?還有九宮地基的巽木宮處空無一物,而那傾宮石門之上的九宮圖也是少了一角,原來竟皆緣於此。”
剎那間這幾日的種種疑惑之處盡皆有了答案,寧楓只覺內心滯塞鬱堵之意一掃而空,說不出的舒然爽快。
既然九宮地基處的其餘八宮之處催生出了奇珍異材,那豈不正說明八鼎仍然在這傾宮之中麼?
那李宏義不過一凡夫俗子,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利用巽木鼎將修爲提升至此,那此間有高光啓的定靈珠,三人又俱是天資超卓之輩,若是能夠集齊八鼎,逃出這裡不是易如反掌?更有甚者,與地宮另一側的李氏宗族相抗,破除其造反之謀,也大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