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睜開眼。
他名叫張陵，‘地球人’，當然說是地球人，其實出生在編號1000開外的超邊境地球，標準意義上的鄉巴佬。而且還是某個公司幹部在異界旅行的時候，心血來潮搞出來的私生子。
當然他這種‘異世界私生子’是無權得到家族基金的資助貸款的，不過總算不愁吃喝，而且服役後得到了公民身份，現在意識上傳到量子網絡裡給‘家族企業’打工，也勉強算是混到個系長級的小幹部了。
原本的身體就留在異世界開荒，順帶出租給虛擬網絡上的金主大佬們賺點外快，冒險啊，種菜啊，清除害蟲啊，也算是農家樂小網紅賺點外快吧。
不過這還是張陵第一次來平行地球001，‘顓頊’。
或者應該說，這是他第一次真正鏈接到001位面的子網，使用有機體載具的雙腳，站立在從星艦舶艙出來，軌道電梯的觀光層，俯瞰足下的風景。
在漆黑的宇宙深空中，有一顆比虛空更黑暗的球形天體，就像一顆無引力的黑洞。遠望去是無盡圓滑的曲面，好像打磨的黑色陶瓷球體，球面上彷彿是毫無波瀾的海洋。
而那黑暗的海洋之中，隱隱約約，彷彿燈塔一般，點綴着許多微弱的星光。當然那並非星光，亦非真的燈塔，而是建造在球面上的一座座星城。
這些殖民星城，彷彿酒精噴燈似得射出一道道明亮的焰火，只是燈火擴散出去，就彷彿被無邊的黑暗的‘海洋’吸收進去了。
當然的，通過網絡上的記錄片和量子傳視體驗，張陵已經對‘顓頊’有相當的瞭解了。
那當然不是真的海洋，而是一種人工聚合物材料，一張巨大的帷幕，光電池薄膜或者說，太陽帆。
而那些‘燈塔’星城則是太陽帆之間的連接點，承擔殖民地，發電站太陽帆鏈接維護點和網路服務器的功效，用數以億算的太陽帆與星城相連，將恆星包裹住，完美得采集能源，不放出一點光來，這就是‘顓頊’。
一言以蔽之，這是人類文明史上第一顆，可能也是唯一一顆戴森球。
至於被採集的恆星，自然就是001太陽了。
很久很久以前，當人類處在軍團統治時代的時候，最主流的科技還是宇宙殖民，星際旅行，蟲洞穿越的時候。大家談論的不是虛擬網絡，而是星辰大海的年代。
這個平行位面001的地球，作爲通過蟲洞殖民的第一個世界，被軍團規劃爲多元人類宇宙帝國的首都，在此建立了軍團的新都和大本營，並籌備龐大的蟲洞星門，作爲征伐多元宇宙的中轉站。地球001的太陽，也被規劃爲戴森球開始長期建設。
只是後來隨着蟲洞科技的失控，軍團三分之一的艦隊丟失在虛空中，接着就爆發了世界大戰和智械反叛。在血腥的戰爭之後，軍團被摧毀了，地球001被摧毀了，蟲洞星門被摧毀了，戴森球也停工了。
直到戰爭結束，軍團的殘黨被驅逐到文明的角落，宇宙的邊緣，才終於有公司接手了這項工程，完成了‘顓頊’的建設。將平行地球001，建設爲量子網絡公共安全系統的中樞服務器之一，而‘顓頊’就是電池和服務器主機。
“目的。”
來自公共安全系統的魔偶接入了張陵的系統，自動接管了有機載具的權限，並開始掃描他系統的安全日誌和潛在的威脅。
“面試。”
張陵公民服役的時候，就在公共安全局幹差，知道這就是走個流程。
畢竟爲了保護‘顓頊’的安全，近日宙域潛伏着數以十萬計的戰艦和星軌炮，未經許可進入小行星帶的不明飛行物都會被直接擊毀。
而001位面的有機載具也都停留在圈外的太空站中待機，定期接受六處和九處最高規格的生化檢查，不存在任何的生化危機，和物理接入式駭客攻擊的可能。
而他的智能系統想要鏈接入地球001子網，更是早已經通過不知道多少重篩查審覈，但凡有潛藏的魔偶，腦子早就被防火牆燒掉了。
“登錄許可”
也就審查了三秒，張陵重新獲得了有機體載具的控制權，然後他在系統的引導下走入軌道電梯，向着無邊的黑暗一躍而下。
載具周身的納米蟲形成泡狀隔離層，迎着引導光束的牽引，從外部星軌下落，飛向那些‘燈塔’。
這些衛星城，每一座都是一個公司租用的辦公大樓。雖然到了今天這個時代冷聚變電池已經民用，戴森球也不見得有多效率，但‘顓頊’本身代表的意義非凡，基本上已經算是個超越時代科技和經濟價值的奇觀建築了。
因此但凡有點名頭的公司，都喜歡在這軍團的墓碑上，租個辦事處，享受勝利的榮光，體驗征服太陽的快感。
“執行官。”
張陵直接飛入公司的辦事處，在系統的引導下，見到了他的面試官，公司的首席執行官，也是基因上的父親張堅。
當然，此時兩人使用的都不是基因本體，面前也是執行官遠程操控的一具克隆載具。
而張堅更全沒有和自己無數個‘兒子’中的一個敘舊的意思，雖然對方經過篩選，確實有這麼一丁點的關係，卻並不是對方出現在面前的主要原因。
“你以前在安全局服役的？“
注意到進入公司大廈後系統已經被頻閉了，張陵也知道父親花大價錢把他搞到這‘顓頊’來會面不是敘舊，也不和他磨磨唧唧。
“四處十級調查員。不過退伍後和任務相關的記憶都移除了。”
“四處，反間諜調查處麼……原來如此，倒也合適……”
張陵倒是知道，張堅雖然說起來是公司的首席執政官，但依舊是個幹活的大管家，頂多查到他在公共安全系統服役，權限還沒有到‘主人’那個地步，大概也不清楚自己在幹嘛。
不過這樣看來，也不是這個‘父親’突然心血來潮想提拔自己，他壓根不關心自己的‘異世界私生子’活得怎麼樣。那個人資料應該是董事會選出來的，而且還特地安排他的‘父親’提供支持，以公司的風格，大概是遇到相當麻煩的事了……
“看來你也心裡有數了，這次公司有一件棘手事情要交給你辦。希望你能發揮自己的專業技能，解決麻煩。”
張堅取出一枚水晶球，那水晶球裡保存着某種紫藍色的閃電電弧，看起來是個等離子光球玩具。
張陵的瞳孔猛得收縮了一下，他雖然被頻閉了任務記憶所以‘記不起來’，但見到的時候還是能‘認的出來’。
這是通過手術，把人腦從固態轉化成離子態得到的東西，說簡單點就是個‘等離子硬盤’。
這個‘硬盤’最大的作用就是過‘門’。
‘門’，或者說‘界膜’，是最先端的科研領域，簡單來說‘門’這邊的是科學世界，‘門’那邊的就是非科學的異世界了。
雖然同在‘門’一邊的平行位面，可以通過蟲洞跳躍等各種FTL航行抵達，但現在的科技還沒法把活人送到‘門’的另一邊去。
所以目前來說都是先派遣無人機，到‘門’的另一邊建立量子通信衛星，建立穩定的量子網絡後使用有機體載具。
不過也有一種新的技術，就是不依靠量子通訊，直接把人格意識轉化成離子態，投射到‘門’的另一邊去。
這樣做的好處自然是經濟效率，方便快捷，能直接把人轉化成離子態投射異世界，就犯不着花幾個世紀派遣機器人建設通訊衛星和克隆體載具工廠，畢竟萬一發現對面的世界不具有開發價值，這些投資全白搭了。
當然這技術目前還非常非常不穩定，使用限制極大，遠遠沒有到達實用地步。畢竟‘門’那邊至少得有設備把離子態人類恢復成固態吧？
而且根據目前的試驗，過‘門’後，人格會支離破碎，幾乎無法恢復自我意識。僅能用來解析記憶碎片中的信息，而且似乎還永恆處在某種慘烈的酷刑之中，也就能當個收藏品罷了。
至於手裡這個球，特地花錢投射到001，也就是說是‘門’另一邊的世界麼。
“他做什麼了？貪污？”張陵盯着那等離子球瞅了瞅。
“她是邊境資產49327的代理經理人，別的派系的人，我也不知道她做了什麼，反正把那邊搞的一團糟，變成不良資產了。董事會交給我來負責收尾，還點名你來調查，那行吧，就給你升兩級，去做地區經理，調查一下，如果有問題處理掉就是了。處理不了就直接向我報告。”
張陵一聽簡直頭都大了，董事會直接發話，讓他們‘父子’來查別的派系的人，那不是涉嫌董事會內鬥？萬一搞不好，他不也和手裡這個離子球一樣下場？而且……
“49327!?這什麼位面啊！就算是門對面這也太遠了吧……這已經超出平行宇宙觀測系統的極限了吧？量子網絡都會延遲啊……”
張堅也覺得這事情麻煩，
“從倫理委員會那邊低價買來的邊緣星域，大概有軍團的餘孽出沒吧。哼，採購，就喜歡貪這種小便宜。
你不是反間諜的麼。去發揮專長吧。把不良資產的事情解決了我就調你回來，沒有別的問題就去辦事吧。”
張堅揹着手，走到辦公室窗口看着腳下赤紅的太陽。
張陵皺眉想了想，“您特意讓我來‘顓頊’，就是爲了邊境的不良資產？軍團這些蟑螂有什麼打緊的，要不要查些別的東西出來？比如商業間諜什麼的？”
張堅冷笑了一聲，“你用不着管這些，新一輪公司戰爭又要開始了，肯定好多人想借這個機會，捐款竊密跳槽呢。
所以以防萬一，你就在‘顓頊’上鍊，直接鏈49327，免得出去被什麼‘駭客’給燒了腦。”
張陵也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餘地，乾脆得答應了，反正他這個土包子也習慣遠離大城市了。而且還是升職加薪不是麼。如果能把這事處理好了，說不定能得到董事會的青睞，以後升爲高管也不一定呢。
於是張陵帶着離子球來到底層的公司辦公室，從本地員工列表中找了個績效最低的開除，然後清空他的內存，裝載入離子球中的記憶，確認其中沒有病毒魔偶，再篩選出其中有用的情報。
“修仙主題的樂園麼，哦，居然還是宮鬥題材的……果然是軍團麼……章魚頭軍曹……”
張陵反覆觀看記憶片段，邊境資產49327大概是個古典仙俠風格的遊樂場。這個員工扮演着皇太后之類的角色維持秩序，但是莫名其妙遭到了軍團駭客的刺殺。
事情邏輯挺簡單的，可是張陵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雖然退伍後清除了任務記憶，但職業技能還在，從破損芯片中分析出的情報，是這個公司員工因爲某種原因，被限制了權限，然後主動和軍團聯繫試圖逃跑，但隨後被軍團用魔偶燒腦擊殺。
可是爲什麼被限制權限？爲什麼要逃跑？軍團爲什麼要招惹公司呢？
軍團已經在多元宇宙苟延殘喘，逃避安全系統的追殺，找到一個邊緣世界生存藏着不好麼？爲什麼要主動惹事？還把投靠自己的人處理掉？爲什麼一個區區的軍曹有這種權限？有這種技術？
一時間張陵也想不明白，總之先記錄在系統裡慢慢分析。
不過不管怎麼樣，親自去一趟好了。
於是張陵躺進生態艙，鏈入量子網絡，閉上了眼。
鏈入49327。
男人睜開眼。
他名叫張陵，‘地球人’，當然說是地球人其實出生在編號1000開外的超邊境地球，是個標準意義上的鄉巴佬。
這還是張陵第一次來平行地球001，‘顓頊’。
當然，通過網絡上的紀錄片和量子傳視體驗，他已經對‘顓頊’，有着相當的瞭解了……
無數個光年之外，另一顆太陽的軌道上。
一艘巨型航母展開太陽帆，時太陽風的推力和引力抵消，隱藏在恆星的光靄中。
公司航母內部，有機克隆體生態艙裡，躺着一個陷入沉睡的男人。
男人是有着和‘張陵’一樣面孔，有着公司邊境資產，49327最高權限的地區經理頭銜，有着仙帝級別肉體強度的戰鬥克隆人。
此時一道星辰般閃爍，似光似影的人形，遊如異空間投射出的夢魔般，站在生態艙旁，伸出五指遮着克隆體載具的面孔。同時掐訣聚氣，將周圍的塵埃氣息聚攏起來，形成灰白色風沙般的外殼。
然後這道人影維持着手掌的遮攔，把微塵般身軀分裂開來，頭顱逐漸長出‘張陵’的五官，脖頸長出手掌，蜘蛛似得飛爬出去，通過艦艙內部一道道指紋和虹膜認證，直接落到公司母艦的艦長駕駛座上，控制了母艦，給公司發出了安全抵達的彙報。
而無頭的身體皮囊，也如蜘蛛一般展開，環抱封印住冬眠艙，白色風沙般的軀殼化作黏稠如膠水，又細密如蛛絲的灰白色流體，將冬眠艙和克隆體牢牢困入其中，結成一個巨大的絲繭。
做完了這些事，墨竹山底，真陽觀中，置身於重重疊疊的燈旗法陣中，白衣黑袍的青年，才長舒了一口氣，睜開漆黑如墨，空無一物的雙眼。
十年磨礪，做足了準備，李凡總算是有驚無險得，把太極界最大的隱患之一，暫時封印在襁褓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