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苑中,衆人再度圍攏,似笑非笑地望着凝香。
我的夢中情人,是能拯救我於危難之中,能爲父親伸冤之人……凝香眸光復雜,誰家女子不懷春?可憐自從七年前那樁大案,她便被關進臨仙樓,任人魚肉。
凝香心頭悲慟,卻也只能接受現實,違心地嫵媚笑道:“奴家才疏學淺,着實作不出詩,還望諸位見諒。”
“既然如此,今夜玩得也算盡興,不若就早些回去歇息。”
秦笙自然而然地坐在凝香身側,笑眯眯地指着牧知白,“今夜抱得美人歸,還要多虧了知白兄放過我,否則你佳作一出,必然沒我等什麼事了。”
頓時引來書生們鬨堂大笑。
凝香眉頭微微蹙起,心頭對秦笙感覺又弱幾分,想到稍後便要被這種人玷污,心頭陣陣噁心,卻聽那坐在輪椅上的少年突然開口。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低沉的嗓音略顯輕柔,夾雜着莫名的孤寂,只讓人覺得心頭微顫。
凝香明亮的雙眼放大,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用詞樸實無華,但場景卻如畫卷般徐徐展開,清麗花叢間我擺酒而坐,孤獨飲酒。”
小苑中頓時靜謐一片,有人不自覺嚥了口唾沫,皆因這句詩詞而震撼,更爲驚悚的是,這等佳句,是從牧知白口中吐出。
許澤瞳孔收縮,不可思議地望着牧知白。
秦笙首先反應過來,雖然有震驚,但仍是嗤笑道:“也不知哪裡胡亂抄的,你這可不是在寫月,想要出頭也要掂量……”
話音未落,卻聽牧知白再度念道:“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轟!
春風苑中頓時炸開了鍋,一道道目光落在牧知白身上,只聽湖面有夜鴉呱呱叫。
凝香下意識張開小嘴,紅潤的脣瓣吐着熱氣,喃喃重複着:“舉杯邀明月,對飲成三人。”
許澤只覺得呼吸陡然停滯,腦中飛快的回憶是否聽過此詩,最終卻駭然發現此前竟從未聽聞。
“如此意境高遠之詩,不可能默默無名。”
那麼便只有一個結果,這首詩是牧知白現場作的?!許澤後退幾步,彷彿受到降維打擊。
在場諸位學子,驚駭程度相較於許澤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就相當於高中的學霸,突然發現平日坐在角落裡默默無聞的學渣突然成了高考狀元。
更可怕的是,他拿滿分是因爲卷面分只有這麼多……
沒讀過書的煙兒望着猶如雕塑般的衆人,不解問道:“不會傻了吧?”
春風苑罕見的沉寂了一刻鐘,卻見牧知白並沒有念後面詩句的意思,秦笙下意識的問道:“下面呢?”
“下面沒了。”牧知白瞥了他一眼。
在場衆人頓時覺得呼吸一滯,就像是洞房的新郞,脫下褲子卻發現新娘消失了。
牧知白朝凝香拱手道:“此詩乃有感而發,便贈予凝香姑娘了,雖然並不完整,想來卻要比秦笙的好上幾分。”
說罷,揮了揮手掌,道:“煙兒,我們回家。”
一衆學子望着牧知白離去的方向,有人感嘆道:“明日這首詩必然名動京城,這是連大儒們都寫不出的詩……”
凝香沉默少許,起身施施然朝着牧知白欠身行禮,高喊道:“多謝牧公子贈詩。”
今夜之後,她身價將翻倍,臨仙樓必然會抓住這次機會,大肆宣揚,不會讓她輕易失身。
……
青雲書院。
“老匹夫,你當真不收牧知白爲親傳弟子?!”幽靜的院子中,徐老道面色發紅,身上元氣涌動,院中頓時狂風大作。
“噤聲。”陳仁大袖揮動,院中狂風頓時消散,徐老道嘴巴彷彿被膠水黏住,無法張開。
陳仁見他如此表現,這才滿意地點頭,道:“收牧知白爲親傳弟子,絕不可能!”
“你……”
徐老道掙脫陳仁的封禁,正要說些什麼,卻見一隻青羽雀在院子上空盤旋,叫聲歡快輕盈。
陳仁頓時露出笑容,“看來今夜詩會出了佳作,多半又是秦笙所做。”
京城大大小小的詩會,陳仁皆有關注,今夜乃是秦笙等人在臨仙樓小聚。
青雲書院中,若說年輕一輩中誰有機會接替他的位置,必然是秦笙無疑。
徐老道聽聞秦笙二字,眼睛微微眯起,而後便回到座位,“我且與你看看,這秦笙到底有何風姿。”
陳仁忘了他一眼,擡手接住青雀,道:“牧知白難以望其項背。”
“這秦笙竟有如此天資?”徐老道聞言,面色頓時垮下去,牧知白那小子除了下棋厲害些,好像確實比不過人家。
陳仁並不回答,而是滿心期待地望着青雀,“雀兒,讓我看看今夜的詩會。”
話音落下,只見青雀雙目綻放青芒,竟是將春風苑的情形投射在院子中。
畫面中,秦笙站在人羣中央,身材挺拔,鏗鏘有力的念道:“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
“好詩!”陳仁頓時眼前一亮,笑眯眯地捋着花白鬍須,點評道:“秦笙最近進步極大,這首詩可是能把許多老前輩比下去嘍。”
徐老道聽不懂這些文縐縐的詩句,不過在畫面中發現了牧知白,頓時納悶道:“這小子瞎湊熱鬧,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卻在這時,徐老道聽到了那極爲熟悉的聲音,竟是牧知白在念詩,“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唸的些什麼玩意兒,別丟臉了。”徐老道見這小子竟還敢作詩,頓時漲紅了臉,不敢看陳仁。
“胡鬧!”
陳仁眉頭擰起,虎視眈眈地盯着徐老道:“此詩水平之高,連我也難以做出,不得胡亂評價。”
徐老道,“???”
陳仁陡然回過神來,不可思議地看向畫面中的牧知白,“這是他作的?”
安靜的小苑中無人應答,只聽牧知白的聲音再度響起,“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舉杯邀明月……”陳仁呢喃着,雙目無神地重複着詩句,等待許久,卻始終不見下句,問出了與秦笙同樣的問題。
“下面呢,下面呢?!”
卻聽牧知白回答:“下面沒了。”
青光緩緩消逝,詩會的畫面到此結束。
“此詩若是完整,整個大乾文壇都要抖一抖。”
陳仁雙目發紅,像是野獸看見美女,“此等良才,若是入老夫門下,定可成爲大乾詩魁,聞名寰宇!”
念及此處,他迫切地看向徐老道:“要成我親傳弟子,需得過力、智、心三關考驗,你讓他明日前來。”
老東西,你也有今天……徐老道心頭暗罵,而後略顯擔憂地道:“還有考驗?你要知道,牧知白無法修行。”
陳仁微微頷首,道:“這是儒聖定下的規矩,也是青雲書院修成大儒的第一關,若是無法通過,便不能入我門下。”
徐老道神情複雜,嘆了口氣,道:“我明日同他再來拜訪。”